夏梓桐并未多言,边走边细细地盘算藏宝图一事,而罗刹也未开口,似有事挂在心头。
即将夕阳西下,光线尚未全部暗下来,夏梓桐却不再赶路,随意地捕杀了一只野兔,然后在四周寻觅一阵,轻而易举地找到一处可容数人的岩洞。
二人生了火,将野兔开膛剖肚,草草地冲洗一遍,找了根粗壮树干,将兔肉架在火上烤。二人都不说话,罗刹忙着烘干外袍,而夏梓桐望着眼前明明暗暗的火光,也不知心绪飘往何处。
罗刹见衣袍已干,便换下身上的中衣,正待还给她,却听得她幽幽道:“今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你便下山吧,不要再在此地停留。也管好你的人,以免出现伤亡。你曾对辰儿和雪儿有恩,我不想为难你,想必你也不会将此间之事告之世人。”
罗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白衣,道:“……你……很想他们?”见她神色一黯,他的心没来由地一紧,联想起她一身的伤痕和不少的银丝,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道:“你……到底怎么了?”
夏梓桐沉默地看着那簇火光,缓缓地将脑袋埋入双膝。
不愿说笑,不愿动弹,不愿思考,只希望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处,思绪一片空白。
彻底地卸下伪装,不用为他人的担忧而强迫自己露出平静的神情,这一刻,是连日来难得的安静,和轻松。
罗刹微微蹙眉,虽心下疑惑不安,但甚为乖觉地不再开口,只将中衣披在她的身上,坐在一旁陪她,偶尔轻抚几下她不再乌黑发亮的青丝。
稍一时,岩洞内弥漫起一股焦味,罗刹回神,连忙将兔肉自火上拿下来,看着那不大不小的烤兔,为难道:“桐儿,这才一只兔子,怎么够我们两个人吃?我还是再去抓些野味比较好。”说着起身,却被她轻轻地按住肩膀。
夏梓桐已没了白间的笑容和神色,只余一身的疲惫,叹道:“我没什么胃口,只要一只兔腿肉便好,剩下的应该够你吃了。”
罗刹眉头一皱,好生地再次打量她。
今日相逢之时,惊喜交加,又将注意力全放在她的伤势之上,不过觉得这人比从前略显消瘦,眼下看来,许是因未着中衣,她这身夜行衣下竟空落落的。朦胧的火光下,她面无神采,满脸的憔悴,只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疼。
“桐儿……”罗刹用力地眨了眨眼,逼回眸中的酸涩,撕下一只兔腿肉递给她,不忘故作轻松地笑道,“桐儿,你若再不恢复元气,难道就不怕我再捉弄你?”
夏梓桐咬下一片兔腿肉,抬头默默地看着他。
罗刹触到她黯淡无光的目光,心中一痛,忙低头也替自己撕下一只兔腿肉,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心中的这人啊,应该傲立于世,脸上永远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却在自己有意的戏弄之下,恼得直跺脚,可又对他无可奈何。
她从前的一颦一笑,从未如此刻般在他的脑海里鲜活地浮现。
不过眨眼功夫,罗刹已解决了小半只兔腿肉,凑到她的面前,嘻皮笑脸道:“你现在伤势未愈,显然是打不过我,你就不怕……”
夏梓桐正手执一方锦帕,揩去嘴角的油渍,闻言动作一顿,低低道:“怕什么?”
罗刹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忽感喉头发紧,面颊也有些发烫,忙移开视线,缓了缓心跳,笑嘻嘻道:“孤女寡男共处一室,就好像干柴遇到了烈火,难道你就不怕……”
“咳咳——”夏梓桐一阵咳嗽,却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罗刹一怔,赶紧拿过一旁的水袋,取下木塞,将水袋口凑到她的嘴边。
夏梓桐自然地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凉水,待缓过气来,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道:“胡说什么呢?”
罗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只觉双颊滚烫,道:“你迟早是要娶我的,只许你看我的身子,难道还不许我说吗?”
两人对视片刻,夏梓桐败下阵来,道:“都是我的错。这总行了吧?”
“反正你是要娶我的。”罗刹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用手背试了试脸颊的温度,不由更添一分绯红。
见状,夏梓桐一扫心头阴郁,这人有时当真可爱得紧,明明是他自己开口提起此事,到最后反惹得自己满脸通红,不禁失笑道:“暖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罗刹不接话,只当着她的面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烤兔的脖子,随即转过身子,一个人静静地用饭,再不同她说话。
夏梓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摇头苦笑,方才怎会觉得他可爱呢?分明是个一点都不肯吃亏的大魔头。不知不觉间,她已将整只腿肉吃下肚,竟比往常饭量多了一些。洗手净面后,见罗刹兀自在一边埋头吃兔肉,难得不再折腾自己,暗道:“暖儿啊暖儿,你的心便如那海底针,实难捉摸。”摇头不再多想,穿上中衣,又吞下几枚药丸,径自盘膝运功。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缓缓地睁开眼眸,暗暗叹气发愁:“凡事都会出意外,原本以为早间的那番作为消耗不了多少内力,还庆幸这种局面,毕竟重伤未愈,能少用一分内力便是侥幸,哪成想一直以来都不见踪迹的两大门派和其他江湖人士突然出现。既然各大门派都聚齐了,机不可失,死一些人也是好的,省去诸多麻烦,所以在箫声中暗藏杀机,乐得见她们自相残杀。”
深深地呼吸几次,胸腔处依旧隐隐作痛,只觉此次伤势的愈合比料想中的慢了许多,应是体内残留的枕魄作怪,却不知今后几日该如何是好,计划尚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知罗刹已结束用餐,将外袍铺在火源近处的一堆树叶间,权当二人的床铺,此刻静坐在她的身侧,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侧头凝视她。
良久,夏梓桐收回心神,乍见罗刹神情专注,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满眼都是迷恋之情,她的心突地一跳。怔了片刻,忽然就起了再次跺脚的冲动,这人当真是存了随时随地戏弄她的心思。当下也不理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树干,便转头四顾,想找出一处适合休憩之地。
罗刹莫名地受到她的冷漠相待,道:“桐儿?”
夏梓桐连个眼神都不给他,没好气道:“做什么?”
罗刹真的是觉得委屈,往暂时的床铺上一躺,一声不吭。
夏梓桐有些内疚,偷偷地看了一眼他落寞的背影,更觉他中衣上的狰狞血痕刺眼万分,柔声道:“暖儿,伤口还疼吗?”
罗刹冷哼一声。
夏梓桐抚额,这人应该是在对自己发脾气,心念微动,清楚他的委屈,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以为你又作弄我,刚才才会不理你。”
罗刹慢慢地坐起身子,伴着他的动作,一截精致的锁骨在襟口若隐若现,低声道:“我在你心中,便是这般不堪吗?”
夏梓桐见他眼眶微红,却固执地同自己的视线纠缠在一处,登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默默不语地在他的身侧坐下,强自收敛心神,才道:“……没有。你救过辰儿和雪儿,对我,自然是没有恶意的。”
不料,此番言语丁点不起作用,罗刹眼眶愈发得红了,道:“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恩人吗?”
夏梓桐不敢看他,微微垂头,道:“……嗯。”
罗刹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眼底有一丝精光闪现,口中低柔道:“不管你待我如何,也不论你有几位夫君,我总是喜欢你的,也总是会等着你来娶我。”
夏梓桐身子一震,在他的一侧躺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低低叹道:“……睡吧。”
罗刹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试探着伸出手臂,搭上她的腰际。见她并不阻拦,更加壮了胆子,胸膛靠近她的脊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拥在怀中,在她的发际蹭了蹭,满足地喟叹:“桐儿……”
感受着身后那人火热的胸膛,夏梓桐合上眼,轻轻地答应:“……嗯。”
二人皆未说话,只静静地倾听彼此略显异常的心跳声。不多时,夏梓桐呼吸轻浅,竟睡了过去。
罗刹紧了紧怀中人,也闭上双眸。却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醒,见怀中人梦呓不止,忙掰正她的身子,急道:“桐儿,快醒醒!”
夏梓桐冷汗涟涟,双目紧闭,放在身侧的双手十指微动,似在拼尽全力地想抓住什么,喃喃道:“辰儿……辰……”
罗刹面色微变。
“别……离开我……”
罗刹沉下脸。
“别……别伤害他们……”夏梓桐终于呜咽出声,却依旧梦魇不止,唯有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乞求道,“别留下我一人……”
罗刹沉痛地闭了闭眼,却终究敌不过对她的心疼,小心地抱起她的上半身,让她倚在自己的怀中,轻拍她的肩背,柔声道:“不怕,我们都不会走。”
夏梓桐渐渐地安静下来,低声呼唤:“辰儿……雪儿……雨儿……轩儿……”
罗刹握紧了双拳,杀意在那双含情目中若隐若现。
“真好……你们都在……”夏梓桐面上浮起甜美的笑容,微一蹙眉,瞬间又舒展了眉头,低喃道,“还有你,暖儿……”
罗刹不见欢喜,倒有几分决绝,低头毫不犹豫地覆上那二片柔软的唇瓣,不顾一切地闯入她的口腔,寻到那其间蛰伏的小舌,沉重地吮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