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份希望便随着这声音的消失而消失,这个地方像是没有尽头,我应该跑了很久,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像是来到了一个荒芜的被人遗弃的陌生世界。
在黑暗中来路也辨别不出,我彻底迷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国里了。一刹那间我想到的居然是苏吟那厮,如果我真的困死在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脑中百转千回的想了很多,最后还是流着眼泪决定再试一试能不能出去。
我找准一个方向便尽量直线走去,地上硬硬的应该是金属材质的东西,可惜没有灯光,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得我伤口都有些疼了,脚底还是一样的硬,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边际。
我绝望了,便干脆一屁股坐下来休息,谁知刚一坐下便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往下坠去。别是掉进什么陷阱里面,这会子真要尸骨无存了。
我闭紧双眼,做好屁股开花的心理准备,谁知眼前一亮,有东西拦了我一下,我只打了滚便平安落地了,地上倒是软绵绵的。
我睁开眼,妈呀,五脏六腑都要吓出血来,那圆盘粗的蛇尾盘成一圈圈环在我四周,绿色的蛇皮上面斑驳着星星点点的鳞片,我正坐在这巨大的蛇身之上,怪不得觉得软绵绵的。
我抬头看去,蛇身上倒不是蛇头,一半身男子端立在蛇身之上看着我,眼睛像是覆了层雾,看人都是迷茫又魅惑的,一头黑发长长的拖到地,散在红色的锦袍上,容颜妖艳,明眸巧笑,我看呆了,这世上竟有这般美貌之人!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骄傲地笑了:“昆仑派的人也不算一无是处,我瞧你还是有几分眼见的。”
我脑中如遭电击,这话这般熟悉,我定是在哪听过,这人也眼熟,可是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对!他是那日在驿亭围攻我们的妖魔的首领!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般柔若无骨,娇媚动人,却是个明显的男声,定无第二人再有。
“阿摇?”
“师尊!”我扭头望去,我那天神般的师尊正带着一大队黑衣将士站在对面与我相望,旁边还站着好几个摇钱树样的华服老头,这就是决战的战场吗?
仿佛还是那片荒野,猩红的天,遍地的尸首,诡谲的气氛。只多了这两方人马,这边以那美蛇妖为首,身后是上次见到的那批妖魔大军,几缕青烟上长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巨头,左手一面大旗迎风飘展,上书一“黎”字。那边以我师尊和一干摇钱树为首,人类将士着黑色盔甲,弓箭盾牌,驽钝大炮一一排列,右手一面大旗,上书一“夜”字。
双方金鼓齐鸣,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那美蛇妖说话了:“绿信也不知陆离仙尊会大驾光临,不然必当偃旗息鼓,十里相迎。”
陆离仙尊身后一老儿开口:“呸!怕了便怕了,做什么虚词!”
绿信一笑,颠倒众生,“仙尊高徒在我这里做客,我若说怕了,恐陆离仙尊也不会答应。”
陆离眼中透出一丝阴厉,“我从不觉得有人会威胁到我。”
绿信的蛇尾愈加紧的围住我,我被勒得喘不过气:“师尊!”
陆离叹了口气,“我倒低估了你,你若迟上片刻,我便能直接带你回家了。”
片刻间绿信神色突变,只见对面的陆离仙尊双手合十,眉目间无悲无喜,却萦绕着淡淡的白光。头顶风云突变,黑云如墨般一点点汇聚一个巨大的黑窟窿,苍穹之上狂风四起。
“这是……这是九幽聚冥术!你怎么会……你从何处习到冥王的功法?!”绿信的声音都颤抖了,“你竟不顾你徒儿的死活了吗!?”
头顶无数的诡异红云转成如墨般的颜色汇聚而来,那黑窟窿越聚越大,透着极大的肃杀凛然之气,风云突涌,变化无穷,黑不见底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突然从中呼啸出无数只黑云幻做的猛兽,直从九天之上踏奔而下,如箭一般刺向我的方向,顿时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绿信冷笑了一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管短笛,诡异的乐声仿佛从每个人耳畔响起,刹那间所有音符便化作一条条小金蛇,多如潮水般朝对面涌去。
黑云猛兽与金丝蛇群全面碰撞,突然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震了震。我在前面离得最近,只觉得胸口沉闷,喉头微甜。
猛兽与蛇群互相撕咬,互相僵持,我看那绿信神色越来越凝重,乐声也越来越响亮。再看我师尊,他闭眼双手合十,眉目间仿佛有白光,当真如神祗一般俊逸出尘。突然间,师尊睁开眼放下手,目光炯炯地看向我,那黑云猛兽却没有因为师尊而消失,相反,却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气势磅礴。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导致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一直铭记在心。
陆离头戴玉冠,身着四色深衣,背后是无尽黑暗的狂风乌云苍穹,唯他一人浑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圣洁而高贵,像是从修罗地狱里出来的天神。他如闲庭漫步般朝我走来,那样淡然优雅,仿佛周遭一切不是流血的战争,而是天宫的瑶池,齐物殿的一百零八根廊柱。他就这样随意走着,周围那些猛兽金蛇见他却像是天敌,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他从黑暗中一步步走近,眉目高洁,神色如常,“走吧。”
他伸出手。
绿信像是怒急,笛音都颤抖了,一个蛇尾便甩了过去,这倒是把我给放下了,真是愚不可及。
只见陆离仙尊一抬手,手中一道劲光如闪电一般劈中蛇尾,绿信一声惨叫,笛子便远远地扔了。
蛇纹裂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蛇四散,我来不及站起,只眼睁睁看着那黑云猛兽朝我扑来,突然一阵风快过那猛兽,眨眼间的温暖便带着我离开了那地。那批大头妖魔军队们便正面迎上了黑云猛兽,一时间,四周尽是鬼哭狼嚎。
那蛇妖绿信似是极为痛苦,化为原型在地上翻滚,眼看原来大好局势瞬间被扭转,更是气的在地上直扑腾。
“孩儿们,咱们走!无虑小儿,咱们后会有期!”
瞬间四面八方的妖魔大军们直往断崖那跑去,一个个跳下去便消失了。那蛇妖窜的极快,不一会便跳下断崖浸入血河。
不一会,那原先嚣张无比的妖魔大军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招制敌,一人敌过千军万马,普天之下,怕是除了我师尊陆离仙尊便再无旁人了吧。
我缩在陆离仙尊怀里,贪婪地享受这一刻不用提心吊胆的安宁,“都是我没用,我以后一定跟着师尊好好修炼。”
陆离没再说话,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一会后便放开我,施法为我治疗我后背被那畸形狮子的抓伤。
我现在才发现,这四周原本荒芜之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汉白玉石的广场,四周还林立着各种精妙绝伦的宫殿建筑。
原来那绿信在这冥夜国都城里施放了许多幻境结界,既迷惑了冥夜国的将士使其大失士气,又阻挡了冥夜国求助的外援,可不料偏偏遇见了我师尊。师尊身为昆仑璇玑门之主,于幻境一道早已达到巅峰至极,这点伎俩师尊还不放在眼里。
如今妖魔被我师尊打跑,幻境也就自行消失了。
“这位小仙子可还认得老身?”
我抬眼看去,是那位入我梦境的摇钱树,“认得认得,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
无虑真人突然敛其笑容朝我们附身长拜,他旁边一个服饰更为华丽的道士也一同拜下,言辞悲戚:“无垠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那身后的一干华服道人们也一齐拜下:“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陆离淡然道:“快请起,我与无虑本就有些渊源,这回也不过是助老友一臂之力罢了。”
那无垠道人起身躲到人群后面去,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拭泪。我心想不至于吧,这人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样爱哭。
双方又互相寒暄了几句,也还有夸我聪慧的,我苦笑,聪慧到蛇妖尾巴里去了。
无虑真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仙尊和小仙子移步去正殿,老身有事相求。”几位华服道人陪着我们去了正殿,剩下的便留在原地收拾残局。
一路步行至正殿,我一路走一路惊叹,这里的宫殿大多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与昆仑山上的清丽典雅相比自是另一番风味。不消片刻便来到他所说的正殿,琉璃顶,盘龙柱,鎏金椅,紫檀香,四处是金碧辉煌富贵之极。
见我一副呆傻之相,无虑真人却有些惭愧地说:“修道之人如此贪图富贵,让小仙子见笑了。”
我见他误会,连忙摇头:“我觉得很好看。”
“尘世富贵,存欣赏之心便可,切勿妄存执着。”陆离仙尊也不知有意无意,虽是对着我说却还是瞥眼看那无虑真人。
我连声应下,“徒儿谨记心中。”
那无虑真人一听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施了个法术,手中多了一个金镶玉的盒子,高举宝盒附身朝我们拜下:“仙尊境界高深无边,吾等望尘莫及。此番祸事,皆是由于我等贪宝爱财之心引起,如今蒙仙尊搭救,幡然悔悟,这害人的物什却怎么也不敢留了。望仙尊不弃,收下此物吧,我冥夜国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了。”
无虑打开那宝盒,只见里面一颗躺着一颗硕大无比的明珠,光泽温润,隐有玉光,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旁边的无垠真人凝声说道:“老身偶得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珠,甚是喜爱,常常悬于身侧。谁知有一天竟被那魔界的太子看到,向我索取,老身自是不答应,原想一颗宝珠而已,那太子坐拥妖魔两界,这样的珠子便是要多少有多少……谁知那太子怀恨在心,竟派了手下第一大护法来攻打我国,我们势单力薄损失惨重,这才不得已向昆仑仙尊求助……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啊……”说着说着竟又抹起泪来,后面跟着那几个华服老头也跟着一边附和一边抹泪。
“仙尊既帮我冥夜国解决了这样大的困难,老身无以为报,只能以这颗明珠献给仙尊,望仙尊能够不弃收下……”无垠真人接过无虑手中宝盒,再次附身拜下。
我心中了然,原来这场祸事是由你无垠真人引起,怪不得你的反应比旁人大许多。但心中又甚觉不妥,这明珠是这场祸事的源头,若给了我师尊,那昆仑岂不是遭殃了?
那几个华服老头也附和道:“恳请仙尊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