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真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说,却惹得韩金氏对自己深信不疑,倒是心头一喜,当下想了一晚上,把往日记得的各种美容护肤方法都写了下来,选了几个自己觉得不错的,便开始实施起“变身计划”。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韩真真继承了韩金氏的肤色,比较偏黑一点,她记得比较实惠方便的美白方法,便是喝薏苡仁水、贴黄瓜片、做珍珠粉面膜。古代珍珠极贵,磨成粉实在不划算。黄瓜却正当季节,而且极便宜,韩真真想了许久,让红杏去街上买了数根黄瓜,切成薄片贴在脸上,一天至少贴两三次。同时重新用纱糊了窗子,不让阳光照进来。须知美白第一要素就是做好防晒保湿,这时候是春天,很快夏天就要到来,不晒到太阳,才是最重要的。
韩真真自缢之后,韩金氏生怕女儿再度想不开,这段日子都是陪着她睡觉,韩真真自己的闺房好久没有用过,这时候都蒙上了灰尘。幸好这时候韩家另外一个丫鬟绿苗,家中事情完毕,回了韩家,与红杏一起将韩真真的闺房重新打扫过,把家具擦拭干净,另外铺设了葱绿色的蚊帐,用鎏金细钩勾起,猛然看去,犹如一层绿烟似有似无,床上换了淡红色锦被,白绸枕头。梳妆台上设了金兽炉点熏香用,又放一个细瓷美人细颈瓶,插几朵时令鲜花,这么一装饰,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韩真真家里原有两个丫头,一个老仆。老仆便是福伯,自总角开始便在韩家当差,现在五十多岁,已在韩家做了四十多年,十分忠诚,只是年老体迈,韩金氏待他十分客气,不再叫他做重活。红杏原是韩真真乳娘的女儿,乳娘也是个寡妇,三年前得病死了,红杏并无其他亲人,便一心跟着韩金氏过活。另外一个丫鬟却是雇佣的。韩真真这才知道古代的丫鬟分好几种,有的是卖倒的死契,一旦卖出,女孩是死是活都与亲生父母无关,身家性命全归主人所有。这种丫鬟一般卖得比较贵,他们的终身大事一般也是由主人做主,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主子家里的下人,人称‘家生子儿’。有的则是属于雇佣性质,就如在现代签合同一般,一签就是十几年,也可以提前赎身,主人家里付给丫鬟的父母一笔银两,丫鬟在主人家里做事,过年过节的时候,父母也可以派人来把女儿接回去住几天。韩真真家的另外一个丫鬟绿苗,便是后面这种情形,韩金氏与绿苗的父母签订了合约,绿苗要在韩家做到二十五岁方可回家。但是前段日子她父亲死了,母亲过来将她接了回去料理丧事,这时候才回来。
红杏向来比较沉默寡言,这绿苗却快言快语,做事也十分手脚利索,长相周正,皮肤是健康的黝黑色,说话大声大嗓,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出身农家的劳动妇女。她在韩真真的指挥下重新布置了韩真真的闺房,见韩真真切了小黄瓜片贴得满脸都是,一本正经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觉得乃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姐姐,你贴成这个样子,倒像长了满脸铜钱!”
韩真真被她说得哭笑不得,竭力绷着脸,免得脸上的黄瓜片掉了,嘴里含含糊糊地道:“你懂什么,这黄瓜片贴在脸上,又美白,又保湿。不出半个月,皮肤就好很多了!”
绿苗哪里肯信,笑道:“人家说皮肤白是天生的,再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贴黄瓜片子在脸上,脸就能变白了。依我看来,在脸上多拍一点粉,那不就是白了么!”
韩真真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假寐,估摸着到了十五六分钟,就把满脸的黄瓜片取下,取了一瓶自制的丝瓜水拍脸。这时候韩金氏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药,朝韩真真吐舌头道:“哎呦,这点薏苡仁可真是贵得不得了,五六钱的银子,才买了这么一点点。真真你确定喝了这个东西熬成的水就能变白?”
她一面说话,一面朝韩真真脸上看了一眼,红杏刚好也去周佑藩家里送了钱米,拿着周佑藩写的欠条回来,韩金氏还没来得及对韩真真的脸发表意见,注意力就落到了那欠条上,“啧”了一声道:“这周家穷小子的字倒是写得不错,比摆摊写信的王麻子好多了。他怎么不去卖字,整天坐在家里靠他娘老子磨几块豆腐去卖挣钱养他,很光荣么?”
韩真真好奇心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某年某月欠韩金氏钱粮若干,字迹秀丽洒脱,颇见韵致,确实写得不错,当下也在心里喝了一声彩,忍不住道:“哪天我也能写这样一笔好字就好了。”
韩金氏一面将借条折好了收起,一面回答女儿道:“写字写得好有什么用,依我看,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生意又怕出丑没面子,到手来穷得老婆都讨不起。”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声在门外笑着接口道:“姨妈说什么呀,这样好兴致?”
韩真真听这声音像是顺娘的,正在疑惑,门外跳跳蹦蹦地进来一个孩子,一见到韩真真,便一头拱进她的怀里,韩真真见这孩子眉目清秀,穿一身簇新的蓝色衣裳,颈脖上挂了一枚玉质平安扣,纳闷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小文,这几日不见,小文换了衣装,越发显得好看,似乎还长高了些许,他赖在韩真真身旁跟牛皮糖似的,韩金氏看得直皱眉,把他拉开,啐了一口道:“小文,你也快七岁了,别整天跟真真腻在一起!”她本想说小文是韩真真的舅舅,但这些年来,因为小文一直没有认祖归宗,叫韩真真做“韩姐姐”已经顺口,也不好一下子改过来,便咳嗽一声,沉着脸道:“好歹你还是我弟弟,见了真真要叫外甥女的,怎么还做出这个样子来?”
韩真真在二十一世纪哪里理会这种辈分之说,听得心里好笑,这时候顺娘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向韩金氏施礼,韩金氏纳闷地受了礼,顺娘这才说道:“前几日本来要回夫家,不料老太太要我过来先看看姨妈,小文听说我要来姨妈这里,吵闹着非要跟过来,索性过来了。”
韩金氏估摸着老太太有话要对自己说,忙命红杏奉茶,堆下笑来对顺娘道:“既然如此,你和真真自小一起玩大的,今日干脆在这里住一宿再走。”顺娘喝着茶,抿着嘴笑,韩真真见状忙道:“也是,我在家闷得很,姐姐过来陪我,是最好不过的了。”
顺娘笑道:“真真若是不嫌弃我无聊,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韩金氏听她这样说了,便转头叫绿苗,顺娘带了两个丫鬟,一个男仆,乘着轿车来的,韩金氏叫绿苗给了轿夫车马钱,几个下人把顺娘所带几个箱子都从车马上搬了出来,逐一安置好,韩金氏又命红杏去街上买了不少小吃点心,无非是些瓜子、糕饼、酥糖之类,摆了一桌子果品,与顺娘、韩真真坐着说些闲话,也不过是当日如何给金老太爷发丧,亲戚妯娌之间谁添了儿子,谁女儿出嫁之类的琐事,小文在一旁听得老大不耐烦,自己跑出去玩耍,韩金氏心想这街上小文都是熟悉的,也不拦他。
大家絮絮叨叨说了一阵,顺娘这才说到正题上,她磕着瓜子,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韩真真,又看着韩金氏,说道:“老太太说,过几天按照咱们这地方的风俗,就要做五七了。她这几日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呢。”
原来当地有个风俗,如果家里死了当家人,丧事过后的第三十五天,便是“五七”,按照规矩,“五七”都是由女婿来主持的,如果女婿不幸去世了,那就由女婿的儿子或者女婿主持,这“五七”乃是一桩大事,要请僧道来念经唱诵做法事,热闹非常,而且费用不菲。这种排场小户人家一般耗费不起,但是风俗如此,也是没有办法,韩家在本地又是比较有钱的,五七不做风光一点,那可说不过去。韩金氏的丈夫若是在世,凭现在的家境,并非难事,只是现在韩金氏是个寡妇,唯一的女儿韩真真婚事又没商议好,却又十分作难了。
韩金氏本来一直暗暗担心此事,这时被顺娘一说,顿时一皱眉,说道:“按照风俗,原该是真真的爹爹去做这‘五七’,只是真真他爹早就过世了,真真的终身大事还没定下来,这五七,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顺娘端起茶喝了一口,望着韩真真,笑着问:“那真真的意思呢?”
韩真真避重就轻,低头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都由娘做主的。”
韩金氏想了想,便道:“不如这样,我出钱把这‘五七’做了吧!”
顺娘摇头道:“只怕这于理不合。”
她犹豫了半晌,方含笑说道:“姨妈,我还是直说了吧,那位乔秀才,上次不知道去哪里弄到了真真的八字,找了人一算,那算命的说乃是天作之合,县太爷高兴得很,又来提亲了呢!”
顺娘这几句话说得出乎意料,韩真真差点没一口茶喷了出来,就连韩金氏也是大奇,说:“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顺娘笑道:“亲事是县太爷和大舅舅说的,大舅舅又和老太太说,老太太听说这乔家有钱,而且还愿意为咱们金家主持‘五七’,又说会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高兴得很。所以老太太心里的意思,是叫我来问问,真真到底答应了那周家的小秀才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乔家这门亲事只怕是更适合咱们真真妹子呢!”
韩金氏是见过那乔振远的,心里压根看不上对方那副方面大耳的蠢猪样,但是周佑藩昨天和韩真真这样一闹,韩金氏也觉得周家并非良配,何况对方家境如此贫困,真真嫁过去只怕要吃苦,当下踌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