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真不知道这“五七”在当地竟是如此重要,她不好表态,只得忐忑不安地等着韩金氏说话,韩金氏踌躇了许久,方道:“那乔秀才年纪未免大了些,长得也不太好看,而且真真若是嫁过去的话,是个继室,下面还有个小妾……我只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顺娘不待韩金氏说完,便笑着说道:“姨妈这可是多虑了。大舅舅这几天也去打听过,这乔秀才为人是不错的,十分和气,家里也有钱。只是生得稍微差点,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生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原来私底下劝韩真真不要嫁这乔秀才,现在却话头转得如此之快。韩真真深感纳罕,不由对顺娘的为人起了怀疑,她喝着茶,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谈话。
韩金氏笑道:“话不能这样说,那乔秀才今年也三十多了吧,真真不过刚满十八岁,我只怕年龄不匹配,而且嫁过去又是继母,真真难做人呢,容我好好想想。”
顺娘见韩金氏仍旧推脱,不再多说,便一笑又把话头引到别处去。说了一会,到了正午,三人吃了午饭,韩金氏命丫鬟把客房收拾出来,让顺娘去休息,自己却径自到了韩真真闺房里来。
韩真真正在铺设床铺,韩金氏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唉声叹气地道:“真真,你看这该怎么办呢?”
韩真真见了韩金氏神情,料想是和顺娘所说的事情有关,她是不好明确反对的,便问:“娘的意思呢?”
韩金氏一皱眉,说道:“那乔秀才家里或许确实不错,只是做娘的想到你一嫁过去就要做后娘,心里多少不舒服,不过你那外祖母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她要是看中了乔秀才,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想一想,又道:“周家小秀才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性格不好,家里又穷,昨天这么一闹,我看这门亲事也难再提起了,何况他家里连药钱都拿不出,哪里还有钱去做‘五七’!”韩金氏越想越烦躁,站起来满屋子转。
她走了几圈,见韩真真只是坐着拈头发,便道:“真真,你倒是说话呀!”
韩真真哪里肯嫁?说实话她是谁都不想嫁,但是她一时摸不清韩金氏心里在想什么,便决定虚晃一枪,来个以情动人,她先沉默了一会,这才抬起眼皮,轻声道:“娘,你心里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这大半月来,韩金氏的性格她已经很清楚了,虽然有时候急躁,有时候耳根子软,但是对韩真真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发自真心地爱怜心疼。韩真真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韩金氏就被戳中了软肋,她叹了口气,想起十几年来和女儿的相依为命,心又跟着软了,说道:“真真,你真是懂事了!你爹爹地下若是有知,肯定也会说我没白养你这个女儿!”
韩真真见母亲脸色缓和,神色十分慈爱,稍稍放心,便又跟着说:“娘的眼光向来不错,原先是女儿不懂事,非要嫁那周秀才,现在看来,确实并非良配,以后不提他也罢。这乔秀才,娘原来也没有看上,只怕也不合适,依我看,娘还是另外帮女儿择一门亲事罢!”她这几句话明捧韩金氏,暗地里却是为自己留后路,不料韩金氏想起死去的丈夫,再看看女儿如此乖巧,心里又是一酸,握住了韩真真的手,说道:“我看你外祖母是看中了那乔秀才,她是长辈,要做主给你定亲的话,娘也不好反对。顺娘的话也说得没错,男人不靠脸吃饭。不如这样,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这个乔秀才的为人,若是人品不错的话,你不如就定了这门亲事罢?”
啊?!
韩真真吓了一大跳,她原本以为韩金氏不会那么轻易点头,谁知道自己这么一做乖巧状,反而让韩金氏下定了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决心,她忙站起来道:“娘,我……我……”她本想大声地反对,但是转念一想,便跺了跺脚,唉呀了一声,叹道:“后娘那有那么好做的?”
韩金氏没想到女儿不同意,愣了愣道:“人家妾侍生的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以后嫁出去了,也就与你无干了。”
韩真真急道:“可是我不想和别的女人嫁同一个男人啊!”
她素来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制,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大自己十二岁的男人,对韩真真来说已经匪夷所思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有个妾,又有个女儿。说实话,这件事韩真真打死也不能接受,一急之下,便说了出来。她这话一说出口,韩金氏的脸色就变了,她忙嘘了一声,捂住了韩真真的嘴,低声地、严厉地道:“真真,你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呀!”
韩真真眨巴着眼睛,不明白韩金氏话中之意,韩金氏严肃地道:“咱们女人生来就是比男人低一等,嫁人的话,一定要嫁做正室,这才能有名分。但是即使做了正室,也要行为举止合乎规矩,你刚才这话,分明是符合了‘七出之条’,外面的人若是听见,只怕你真的再也嫁不出去了!”
这一番言论哪里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韩真真所听得懂的,当下她愣愣地问:“什么是七出之条?”
韩金氏叹一口气道:“都怪我把你惯坏了,害你现在一点规矩都不懂。所谓七出之条,是女人出嫁后万万不可触犯的,一旦犯了,就会被丈夫休弃。女人被丈夫休了,不仅是自己脸上无光,娘家也没面子。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家,如果说出大逆不道、违犯七出之条的话语来,传出去后,你的名声就被毁了。”
韩真真半信半疑地道:“哪有这样严重的?”
当下韩金氏仔仔细细地跟韩真真解释是哪七出,原来女子嫁人之后,如果犯了七出之条,就可以被丈夫休弃,七出之条,第一就是妻子不孝顺公婆;第二是生不出儿子导致丈夫绝后;第三是不守妇道,跟丈夫之外的异性关系暧昧;第四是好嫉妒,比如很多妻子生不出儿子,丈夫纳妾生子,妻子对妾侍嫉妒甚至打骂;第五是患有严重的疾病;第六是喜欢说闲话,惹起家族不和;第七是得了恶病……
她不说还好,越说韩真真越是气愤,听到第七条,韩真真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这是什么规定?妻子生病了做丈夫的不去管她,反而可以要求休妻!”
她自从穿越之后,还从没这样气愤过,韩金氏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也不是说得了恶病就一定会休妻的,再说,真真你向来身体健康,怎么会得恶病呢!可别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但是韩真真越想越气,觉得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她摇头道:“不,我不嫁了,以后我谁也不嫁了!”
韩金氏从没听过这等惊世骇俗的话语,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白了,问道:“真真你在胡说什么呢?”
韩真真愤然说道:“哪个不是娘肚子里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呀?凭什么男人就要比我们女人高一等?我要是嫁那个乔秀才,人家比我大十几二十岁,万一我一嫁过去他得了重病,我就得给他端屎倒尿没日没夜地伺候,岂不是一辈子都完了?若是我得了重病,他却要赶我回娘家。这种法律明摆着是欺负我们女人,我为什么要嫁人啊!”
她虽然说得振振有词,韩金氏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语,当下气得全身发抖,嘴里只是道:“反了,反了!”
她抖了一阵,忽然探过身子,伸手往韩真真额头上一摸,焦急地道:“真真,你这不会是冲到什么东西了吧?怎么这会子说起胡话来了?”
韩真真道:“我才没有说胡话咧!这世道太不公平了,我可不要嫁人了!就跟着娘过一辈子,那又怎样?”
韩金氏一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听了这话更加着急,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尽说些不着边的胡话?”
韩真真走到韩金氏膝盖旁,跪下来抱住韩金氏的双腿,把头靠在她膝盖上,轻声道:“娘,你不觉得现在我们娘儿俩就过得挺好吗?有钱用,有房子住,又不用受别人的气。咱们娘儿两个相依为命,我跟着你学些小本生意,靠着店铺过活,也挺好的!”
韩金氏想起韩真真这些日子来对自己的确极好,心中颇为松动,认为韩真真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根深蒂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思想马上又占了上风,她急道:“傻孩子,你要是不嫁,别人会说你闲话的,也会说我这个做娘的对你不上心!”
韩真真怒道:“我不嫁是我的事情,跟你做娘的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