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李代桃僵
许久之后，陈冲都没能从光绪失手自杀的血腥中反应过来，倒是慈禧，在大太监李莲英的服侍伺候下，整理好衣物，端坐在陈冲的对面，而在一旁，光绪的尸上血迹未干，慈禧却如同没有注意到一般，和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形象判若两人。
也就是在这时，陈冲才看清这个手握大清权柄近半个世纪的女人：
头戴钿子，穿宽袖大裾团寿纹氅衣，外套如意云头领，对襟排穗下摆坎肩，牵挂念珠，手戴金护指，凤眼微睁，不怒自威，一举一动之间，无不散发着上位者的无上威严，好似轻咳一声，周围便会伏尸百万，枯骨累积。
“老佛爷，万岁爷已殡天，请节哀。”李莲英跪倒在地，低声安慰道。
慈禧用锦帕擦拭了一下眼角早已经并不存在的眼泪，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回老佛爷的话，万岁爷殡天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不过........”李莲英欲言又止。
“说，别支支吾吾，烦的慌！”慈禧面露不悦。
“喳，奴才知罪。刚在外面发现了此处厂子的刀子匠还有几个宫中的小太监。想必是他们正在给这个贱民行事，正巧万岁爷冲了进来。另外，这贱民不是京城户籍，想必是从别地来京城行乞的流民，毕竟年前山东那边遭了旱，城中涌进了不少流民。”
“他是被京城两个小混混，一个名为李三，一个名为崔小满的混子敲晕绑到这里，目的是为了换点碎银子，在烟馆里多厮混两天，现今他俩也被抓到了城外，静候老佛爷发落。”李莲英事无巨细，将今夜和陈冲有任何关联的人底细全摸了个遍。
见李莲英如此机灵，办事玲珑，慈禧脸色稍缓，问道：“这敬事房怎么做的这等蠢事，来历不明，又非自愿，岂能随意送入宫中，简直是胡闹！”
“奴才请老佛爷治罪，是奴才疏于管理，让手下那些贱胚钻了空子，稍后奴才亲自去查，一定要把此事一查到底，以正宫中歪风邪气！”李莲英心中暗暗叫苦。
他的义子小安子失手打死一个小太监的事情他已有耳闻，本以为是件小事，弄个小太监进宫顶替，不曾想今天万岁爷不知哪根筋抽错了，居然为了变法之事当众顶撞老佛爷，还一气之下，准备溜出宫去，不偏不倚，正撞破了此事。
“小安子，小安子，你这是要害死我啊！”李莲英心中早已经把自己的义子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不过，李莲英心中有恃无恐，今夜发生这般大事，老佛爷哪有精力去深查此事，如今万岁爷不幸身亡，该怎么处理身后事才是正事。
果然，慈禧没有深究，接着眼中闪光一闪，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奴才晓得，奴才晓得，请老佛爷放宽心儿，身子骨要紧呐。”李莲英暗暗松了一口气，直点头，然后躬身缓缓退了出去。
没过片刻，外面就传来张大富和小李公公的求饶声：“老佛爷开恩啊，老佛爷开恩啊！”
接着，就是几声惨叫，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用想，必定是被砍了脑袋灭口。
听着刚刚那声声惨呼，陈冲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真实的杀戮就发生在眼前，不久前还鲜活的生命，在慈禧的眼神下，便被李莲英命人全部杀死，变成了无头尸体。
作为生活正在承平年代的陈冲，在那个死一个人就会变成惊天大案的现代，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他早已经心神无主。
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此时雷霆袭来，脑袋都瞬间变成了浆糊，都忘记了如何思考。
尤其是面对端坐在身前的慈禧，那个把握晚清朝政达半个世纪的女人。
心狠手辣，缜密果断，联合恭亲王发动辛酉之变，擒杀咸丰留下的顾命八大臣，扶持同治上位，垂帘听政。
知人善用，力挽大厦于将倾，启用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平发捻之乱，收复新疆。
却又固执无知，鄙夷洋学，抵制变法，克扣北洋海军军费，以意气之争和八国联军开战，间接导致北洋舰队全军覆没，八国联军入京，自此帝国主义掀起瓜分中国之狂潮，改变中国之百年国运。
被这样的一个女人盯着，陈冲当然没办法自在起来。
“莲英，让他们退下！”慈禧摆了摆手，命令道。
“喳！”
李莲英将左右宫女和御林军屏退到门外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慈禧、李莲英和陈冲三人。
在慈禧的注视下，陈冲只觉空气越来越沉闷，口干舌燥，额头上冷汗涔涔。
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手中，是死是活就全凭她一句话，这种感觉很不好，但陈冲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你叫什么名字？”在陈冲快要坚持不住，明知一死却依旧想要反身逃跑时，慈禧却突然开口问道。
“回...回...老佛爷，草民叫陈冲。”陈冲赶紧依葫芦画瓢，跪在地上，恭顺的答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跪一个老女人算什么，为了自己的性命，老子什么都豁出去了。
“你是汉人？”慈禧又问：“哪里人氏，家中父母尚在？”
“草民确是汉人，乃山东彭城威海人氏，年前我们那里遭了旱，父母都饿死，亲戚也全走散，如今就只剩下孤身一个。”
看这慈禧的态度，貌似并不想立刻杀了自己，陈冲从中嗅到了一丝生机，顺着刚刚李莲英的话，编造了一个无依无靠，无从查证的身份。
来个这个陌生的年代，陈冲确实已经是孤身一人，记忆中父母亲朋好友们，此时可能正在寻找莫名失踪的自己，想到这里，陈冲不禁悲从中来。
慈禧不找痕迹的点了点头，眼神飘到了身边的李莲英身上，李莲英会意，知道要好生追查一下陈冲的真实身份，最好是将所有认识知道陈冲的人全部灭口。
跟随慈禧多年，李莲英哪里猜不出来此时自家主子心中的打算。
万岁爷已经年满十八，依照大清祖宗立下的规矩，也该要亲政，自家主子迫于朝中上朝遗老和一众大臣的压力，也要结束训政。
本来老佛爷口头上已经答应，正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年后正月将自家的内侄女——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静芬赐婚给万岁爷，与大婚典礼同时筹备亲政典礼。
谁承想，万岁爷心急亲政，居然偷偷召见了进士康有为，商议变法之事。
这可是如同给老佛爷心中扎了一根刺，本来老佛爷自同治帝开始训政，包揽朝中大小事务，如今要突然交出大权，心中自然不痛快，尤其是万岁爷还没正式亲政就着急坏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兴什么变法，这不是触了老佛爷的逆鳞么？
老佛爷心系大清，就怕万岁爷年轻气盛，行事轻浮，糟蹋了她老人家好不容易维持多年的中兴之兆。这可倒好，万岁爷不知干嘛，突然转性，居然和老佛爷当众大吵起来。
老佛爷自然是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掴了万岁爷一耳光，万岁爷一想不开，居然深夜逃出皇宫，想跑到东陵去哭诉，这才有了上面一出。
如今万岁爷意外身亡，尤其是在老佛爷即将结束训政的特殊时期，朝中那些老臣不可能没有想法。
那直隶总督李鸿章还盼着万岁爷亲政能给北洋水师多拨些预算，署侍郎夏同善，内阁学士翁同龢还指望着万岁爷亲政能大有作为，就连那山西巡抚张之洞对此事都分外上心，军机处的那几个老家伙，谁不想新主亲政之前能多亲近亲近万岁爷，朝中的那些大臣就更不用说。
一旦万岁爷在临近亲政前殡天，朝中必然大乱，尤其是在那些日渐势大的汉臣眼中，恐怕会暗中猜忌老佛爷，说不定刚稳定了没多久大清朝又要历经一番****。
宫廷之乱，藩镇之乱，这都是李莲英不想看到的，更是老佛爷不想看到的。
如今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和万岁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岁爷刚殡天，马上就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儿，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老佛爷正愁着万岁爷不是很听话，不容易被掌控，担忧结束训政之后，这大权真的要落在他的手中，谁知剧变迭起，刚失去了一个万岁爷，马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这不是天佑老佛爷，天佑大清么？
虽然眼前这人，皮肤黑了点，眼神呆滞了些，脸上脏兮兮的如同叫花子，不过经过一番教导训练，保不齐会打造出一个新的“万岁爷”。
而这新的“万岁爷”骨子里就是一个贱民，看他刚刚的表现，看到一点血花就吓的两股战战，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这种胆小懦弱之人，相比于不听话的万岁爷而言，不是更好控制么？
“陈冲，你可知罪？”得到慈禧的授意之后，李莲英清了清嗓子，对跪在地上的陈冲厉声呵斥道。
“老佛爷饶命，李公公饶命，刚刚的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陈冲连忙恳求道。
“哼，小儿休要狡辩，万岁爷被你行刺而死，你这是诛九族的罪名！居然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李莲英再次逼迫道。
妈的，这古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等一，刚刚光绪明明是不小心错手杀了自己，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陈冲不是傻子，之前慈禧没有将他和张大富和李公公等人一起砍了脑袋，一定有其他的什么目的，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要杀掉自己。
于是，陈冲赶紧附身，凄声道：“草民陈冲知罪，是杀是剐，全凭老佛爷处置！”
李莲英嘴角浮现一抹笑容，陈冲的机灵表现让他很满意。
慈禧开口道：“陈冲，今夜之事，本来你已经是死罪难逃，但本宫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不要？”
陈冲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机会，还是急忙点头：“要，要！老佛爷怎么说草民就怎么做。”
“本宫要你做这大清的皇帝！”慈禧眼中精光闪现，一字一顿缓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