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偌大的沉烟楼,每到夜晚都是灯红酒绿、觞磬齐鸣,一派的热闹景象。可是离炀生性偏冷,独独喜欢后院的潇湘林,竹影摇红、残荷片片。每日离炀都只去主楼奏乐一个时辰,回到后院却也是无所事事。所以绿芜湖畔的凉亭中,总会矗立着一只孤单的身影,让漪娘每每看到,虽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走上前去。后来钟灵清幽每日前来打打闹闹,离炀倒是很少去湖畔发呆了,所以漪娘心里放心了不少。这几日钟灵清幽却不怎么在沉烟楼逛荡,似乎很忙的样子,离炀便也过得安宁了些。只是漪娘却心心念念的想着她,依旧在离炀外厅的桌上每日奉上一壶玫瑰凝露,想着要是什么时候钟灵清幽来了也能喝的着。离炀心里自然明白漪娘想什么,但是也没有抗拒。
这一日清晨,钟灵清幽拎着一个简单的绣花小手袋,蹦跶蹦跶的又溜出了沉烟楼。正好被走廊上的漪娘看到,于是漪娘便叫住了她。
“钟灵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去啊?”漪娘端着茶款款的走了过去。
“漪娘是你啊,我上街,有点事儿。”
钟灵清幽看到漪娘端着两壶茶,整个人便凑了上去:
“漪娘,这不会有一壶玫瑰凝露吧?不会给我准备的吧?”
“我看姑娘这两天没怎么来,但是想着万一哪天来了能喝的上,所以一直都备着。”漪娘说着就放下茶盘,给钟灵倒上了一杯。
“给。”
钟灵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嗯嘛……好喝……”
“都怪那只冰块脸,不然我天天上漪娘屋里喝去。”钟灵说着便挽着漪娘,整个脑袋就在漪娘肩膀上来回蹭。
“姑娘这几日怎么不来了?”
“夕颜那张脸,多看一眼都要减寿十年。我还是窝在自己屋里,寿终正寝的好。”
“哦,对了,漪娘,不跟你说了。我上街真的有事儿,有空我再来看你啊。”说完,钟灵闪身便从后院亭子里直接穿过去了。
漪娘本来年纪也小,跟钟灵一般大。女孩子本来就喜欢粘着女孩子,一处玩。可是离炀这般拒人千里,害得钟灵也不爱过来玩了,漪娘看着心里也急。走回了屋,却使了些小性子。
离炀喝了一口茶,眉毛就皱到一起了,抬头看着漪娘:
“漪娘,你沏错茶了。”
“公子尝错了罢?怎么会错呢?”
离炀看着漪娘神色间不满的意味满满都是,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但是也懒得跟漪娘计较,就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过了几日,离炀却想出去走走,便带着漪娘一起去了大街。大街上一路都是各种小摊小贩,热闹非凡。两人走着走着,却在一处首饰铺子看到了钟灵清幽。
“公子,那不是钟灵姑娘么?”漪娘指着钟灵,激动的就要冲上去。
离炀却一把把兴冲冲的漪娘拎了回来。看着钟灵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要干嘛,所以两人就站在铺子外边等着。
钟灵清幽拿着个空袋子进去了,一会就摇着个沉沉的袋子出来了。然后一路走到大街上,买下了整整一大把的冰糖葫芦,往着一处小巷子溜了过去。看到某女这番动作,不用想离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想上去“抓脏”。
跟到了小巷子,却看到钟灵拿着糖葫芦,周围围了一圈的“小人儿”,一个个的挨着发。
此时钟灵一抬头却看到了离炀,心里想着死定了,于是蹲下身去,跟着“小人儿”咕噜了一番。片刻之后,只见一大群的小孩子冲向了离炀,一时间离炀的衣角四处都被牵扯了起来。
“爹爹,爹爹,别不要我们……”
“爹爹不要丢下我们……”
于是一阵哀嚎,声音引来了一群又一群的观众。
抬头望着几米外看戏的钟灵,离炀气的脸上直抽筋,嘴里龇出了声:
“你。”
巷子两边慢慢的就堵满了人,这金陵城每天赶着上演生离死别、才子佳人的桥段多得很,可是仍旧供不应求,一听到了前戏,有点娱乐精神的都给围了过来,边看还要边点评,想象力丰富些的还会自动脑补添戏。
钟灵摆着身子,也是一张看戏脸,走上去:
“做人呐,这样可不行。当年牡丹花下,现在儿女成群。年轻人,你可不能用完就摔。把这一群的拖油瓶子直接扔了,可是不要脸的很啊。”钟灵阴谋得逞,落井下石,心里乐的不行。
“一看就知道,这人绝对是妻妾成群,小孩子却养不过来了,就想卖掉……”
“也不一定,我觉得更像是四处留情,说不定还没娶妻呢!”
“可是孩子都叫爹了……这人看上去也就十八来岁,最大的都有七八岁了。看来这人厉害着呢……”
“可不是嘛…隔壁家的老王,姨太都有二十几个啦,不还是努力到了三十好几才有了一个动静么?”
于是看戏的女子、夫人说无情;男子、丈夫夸厉害;小姐、姑娘说好俊;小孩子说,我长大了也要这样!
……
某人活生生被当成了花旦,演了一出免费的亲子戏。慢慢的离炀被摇的,腰带都快散了,里边的内衬都呼之欲出,整个人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心里愤恨不已,嘴里却只撑出了两个字:
“**。”
闻声的钟灵凑了上去,一脸恶狠狠的,然后小声的说了段:“我岂止是**?我还是花心大萝卜呢。昨天我拿你当手中明珠,捧着护着;今天我就可以把你当脚上敝履,弃之不顾。夕颜公子,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些。”
“嗯,你还是跟这群拖油瓶子共享天人之乐吧。我就不打扰了。”
“小鬼们,今天中午可以让爹爹请吃大餐了,我就先走了。”
“娘亲慢走~”
小人们齐声喝到,却仍旧扯着离炀的衣角,半点也不肯松手。于是离炀只能看着钟灵嚣张的、慢慢的、扭着躯体从眼前蠕动了出去。
看着这群小人,离炀想,绝对是惯犯了,手段熟练,一刀见血,见缝插针,也不知道得手过多少次了。于是只能叫漪娘破财消灾,拿出一整袋的碎银子来打发了小孩子,两人才得以脱身。只是某人却被气的不行,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心里怎么都回不过气来。
“嗖”某人便冲回了沉烟楼,算账去了。
离炀直接冲到了钟灵的厢房,一走进去,却发现屋里半点女子的陈设也没有。心里想着,难怪活的像个男人!只是本来以为屋子里应该会很乱,毕竟一看也不是什么特就讲的人,可是屋子里从一进门,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被摆上了书。整个厢房简直就像是藏经阁。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嗯”某人一个哆嗦,觉得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太惊悚。
随手拿起一本书——《本草纲目》,再拿一本——《孙思邈传》。一看,原来满屋子都是医术,只是最里间还有一方桌案,桌案上没有太多的东西,也就是些文房四宝,不过倒是有一叠一叠的宣纸。似乎还有人物画。
离炀走进一看,却看到桌上放着一幅幅男子画像。心里却想着,“**”。所以也以为一叠画像中,应该是各色男子,各有一张,甚至心里突然就害怕,自己也会在上面。于是惴惴不安的拿起了一叠的画像,凑到面前,仔细审视。却发现所有男子都是一个人,眉若青山,神似沧海,水袖流风,一股傲世淡雅之气浑然天成。笔触轻者细,重处浓,嫣然活物。只是似乎每一张画,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忧伤的感觉,一种心碎的意味。离炀却突然想到,若是钟灵画着这男子……再次一个哆嗦。
离炀突然回神,自己是来找人的!环顾四周,明显钟灵人并不在。于是只能转身回房,却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钟灵蹦着要跳回来。只是钟灵一抬头,突然看到离炀,便聂着脚转身要跑,离炀就一把把某人又给拎了回来。
“哪儿去啊?”满脸杀气的离炀,一手拎着钟灵的胳膊。
“帮你照顾儿子去。”“呵呵……”钟灵一脸的干笑,心里知道跑不掉了。
“你不是孩子的娘亲么?”
“姑娘也是蛮能生的啊……当年也是很累的吧?”离炀把脸凑了过去,盯着钟灵的眼睛。
“既然如此,也不在乎多生一个啊……”凑近,凑近,再凑近……
“你要做什么?”钟灵抓起胸口的衣服,满脸恐慌。
“让你再做一次娘啊……”离炀一只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钟灵的手。
离炀越凑越近,气息在钟灵脸上来回游走。离炀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连心跳钟灵都快给数出来了,钟灵实在受不了了,整个人就快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钟灵头一顶,整个人就像是炸毛的公鸡,突然爆发了出来。猛地就撑开了离炀的手,往前一冲,直接蹦出了好几米。然后整个人疯逃之……
离炀被撞得头一黑,身子也没太稳,回神过来,钟灵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心里却想,没了湖水的味道,钟灵浑身却有种淡淡的药草香,闻着还是蛮舒心的啊。
报仇不得,离炀还被狠狠撞了一下,于是恨恨的只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