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算是琴楼的座上宾，每次聚会往往都能写出了不错的诗文，在扬州顶尖的几座**竞争当中，都是化作筹码压在琴楼这边的。他认识的人也多，不时有熟人过来打招呼，有的看在他的面子上，偶尔也会问及方勉等人身份。当然，等到方勉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那边也只是笑着说句“久仰久仰”，完全是面子功夫，更多的目的还是同骆宾王说上几句话。而方勉这边三个人，但主要还是他在说话。骆宾王朝张雨慕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小声的问道：“这位仁兄……颇有些眼熟，是不是何处见过？”
张雨慕今日乔装打扮过来，一般人若是不注意，也未必能看得出来。但熟人之间，就很难瞒过去了。方勉还不曾解释，那边骆宾王已然反应了过来，有些意外的表情，随后“呵呵”地笑了一声。当然，他是不会戳破的。
聚会既然开始了，琴楼安排过来的歌女艺妓们都已经到场。冬天里穿的单薄，或是艳冶或是淡雅的打扮，开口说话的时候念着诗文，唱着曲子，声音娓娓好听，莺莺燕燕得顿时为这个现场增添了不少风雅气息。
半晌之后，随着边灯火之下一个女子的出现，喧嚣的气氛突然间安静了下去。方勉好奇地偏过头，那边女子手中抱着一把琴，面色带着几分恬淡温雅的笑容，白色的衫裙及地，款款地过来，周围很多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才听到身边有人说道：“春晓姑娘病愈了？”“居然能见着她，不曾想到啊”。这叫春晓的女子大约也是同骆宾王认识的，过来打了个招呼。骆宾王便笑着将方勉几人做了介绍，然后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成之，这便是春晓姑娘……说琴楼好，喜欢来琴楼的人，八成都是因为她，即便在下也都不能免俗。”
那边女子闻言，并没有露出一般青、楼女子惯有的嗔怒、撒娇之类的表情，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谦虚了几句。这大概便是琴楼花魁之类的人物了，方勉这般想着。随后，春晓听说方勉几人之前没怎么来过这边，于是又笑着做了介绍，声音淡雅好听，有着几分舒卷自如的缱绻。
“楼中最近新来几个姐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几位公子若是有闲情，倒可以聊聊。”
听着对方的话，方勉心中一阵感慨。心想不愧是古代，拉客人都这般风雅。若是放在现代，一般都会说“老板你看，我们这个妞才十八岁，胸大水多技术好，不信你摸摸”之类的话。
传统文化的丢失，果然体现在很多方面。
“红儿姑娘，在下倒是有些时日不曾见你……上次听你的枉凝眉，似乎颇有火候，今日会唱的吧？”
“奴家其实也是新近才学会呢。”
“哈哈，你负责唱，我等……自然是负责赏钱。”
说话的是周泰和一个看起来颇有姿色的**女子，琴楼的女子们出了名受人追捧的有，但总归不会太多，更多的还是混口饭吃。这红儿在琴楼当中，并非最靠前的几个。但不管是模样还是艺业，也算得上一流。无论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够撑起来。此时听了周泰的话，自然也是满口感谢。说了几句话之后，周泰才沉吟着道：“方才见着那方勉了，红儿姑娘可还记得？”
红儿闻言愣了愣，顺着周泰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方勉同骆宾王几人说笑着入座的情景，随后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周泰端着身前的酒杯，送到嘴边小酌了一口，一直留意着红儿的反应，放下来之后，“哈”地一笑：“上次的事情令红儿姑娘你受了委屈，他还不曾同你道歉吧。啧……这可不对。今日有机会，还是要有个交代才是。若他还敢对姑娘不敬，在下等人是不答应的。”
那边叫红儿的女子微微垂了垂眼睑，随后后才说道：“来者即是客，周公子这般说，倒是让奴家有些惶恐了……”
“或许也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是腹……他受了教训，应当也没有胆子再对你无礼了。但即便如此，道歉也是应该的。”周泰挥挥手，洒然地说道：“总之，红儿姑娘不必担心，这事在下替你办了。”
一个月前的事情，红儿当然不会忘记，但事情的对错其实也很难讲。当时的方勉，应该是喝多了，过来说了一阵话，大体上也不过分。后来同周泰闹起来，若真的要计较，恐怕周泰这边的责任要更多一些。她夹在中间，是糟了无妄之灾。这一个多月都未能出来待客，算是楼里给的某种惩罚。当然，青、楼当中争风吃醋，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每天都有，她作为艺妓，本身不反对这些。若是能控制好度，甚至有助于提高名气。她这时候听了周泰的话，约莫猜出他恐怕是需要一个找事的由头，心中微微斟酌了一番。
接下来过程，方勉几人同骆宾王一道入席，熟人坐在一起，大家说话什么的方便一些。在这样的场合当中，骆宾王并未刻意地将自己突显出来，但以他在这些年轻人当中的影响力，想要低调也很难，即便是坐在角落当中，也很容易就吸引他人的目光。那叫谢蹇的年轻人，倒是不时看看方勉，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偶尔说两句话。过得一阵，季良才也带了人从外面进来，远远地看见的骆宾王和谢蹇，笑着打了个招呼，往这边走了几步的时候，目光才注意到一旁方勉，微微怔了怔。进而看到旁边的一身书生打扮的张雨慕，脚步便猛地顿在那里。他身边的同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于卿，怎么了？”
季良才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了：“呵，没什么。”随后过去席上入座，又深深地看了方勉和张雨慕二人。
季良才已经确定了那边张雨慕的身份，他对张雨慕有意思，先前还特地找过对方说话。不过一贯引以为傲的才华，张雨慕那里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在法华寺那回，见着她对方勉的态度，回来之后觉得应当是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今日见到她居然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却是有些始料未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也同张雨慕简单地说了两句话，不动声色的确定了对方确实是同方勉一同过来的。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心情仿佛被某中力量抓得紧紧的，类似被什么东西威胁到的感觉。
此时一些书生已经往外写诗了，几个**女子用好听的声音唱起来，丝竹渺渺，顿时就将气氛烘托了起来。季良才同身边的书生才子们说着话，也同方勉碰了碰酒杯：“上次在法华寺……在下有些孟浪了。先前就同观光打听成之你，不想在这里见到。来，这杯酒当是给你赔罪的。”
他淡淡的笑着，一脸的陈恳，身边有些好奇的书生并不清楚事情，好奇的打听起来。
季良才笑着解释道：“成之是大才啊，先前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当然，那首把酒问月还没有定论，他也不会真的乱说，此时依旧还是存了将方勉往上捧的意思。若是方勉真的有才华，他这样的举动当然算是给了面子的。但更多的还是存了几分他没有才华，自己捧得越高，他便摔得越重之类的想法。
“先前见到楼里的妈妈，一再说今日不写出两首好的，不放我走。”季良才笑着伸手给自己身前的酒杯满上：“好诗哪里能随便写出来，反正在下是不行……今日倒要看诸位表现了。”他把自己摘出去，当然，这样的说话当中，众人只当他是谦虚了，不过他的目光还是隐隐地冲方勉看着。
周泰一口气写了两首诗，自然都是原本准备过的，诗虽说不上好，只是在这样的场合凑个数，也是够的。同身边几人交头接耳了一阵，目光注意这方勉那边。即便方勉身边坐着一众才子，但周泰是并不会多想的。况且方勉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在他们眼中，就是觉得他说不上什么话，完全是沾了骆宾王的光。
红儿被熟识的金主拉住，连喝了几杯酒，不断地轻拍胸口：“不成了，奴家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公子却是要头疼了哦。”几分娇嗔的告饶，举手投足间做出欲拒还休的完美暗示，惹得近旁几人不断朝她看着。有人笑着插嘴“别信她”“尽瞎说”，也有的说“醉了才好”。随后周泰过去同她说了两句话，她想了想，微微迟疑了一阵，才端着酒杯朝着方勉这边过来，周泰几人则在后方相互使了使眼色。
骆宾王这边，众人就个几个话题相互讨论着，方勉因为不算圈子里的人，基本上说不上话，但表面依旧饶有兴致的听着，横竖看不出半点拘束，更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不远处周泰那边。先前对方过来，已经露出了挑衅的意思，依照这些纨绔们的习惯，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半途而废。而片刻之前见到他们朝这边看的目光当中，也是不怀好意。曾知味此时的心情就很复杂了，一众才子，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交集，但是此时偶尔和他打个招呼，他一方面受宠若惊的同时，另一方面也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方公子……”
直到女子的声音这般喊了一句，方勉才转过头。一袭红裙，颇为艳冶的青、楼女子端着酒杯到了他跟前不远的地方，微微敛衽行礼，然后将酒杯朝他送了送：“奴家先前让公子蒙了委屈，还不曾同公子道歉，今日借着这杯酒水陪个不是。”
方勉想了想：“你便是红儿姑娘么？”待到那边有些疑惑地点点头，他才端起身前的酒杯：“呵，先前的事情……在下已经不记得了。”
红儿有些奇怪方勉的态度，一个月之前，他对于自己颇为倾心，甚至拉着自己说了很多的话，但此时看起来，竟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便在这时候，身后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方兄，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那边周泰同着几个友人一道：“一个月前的事情，过去并不久，岂能忘记？莫不是心中有愧，不敢承认？”然后又看了看身边一众好奇的书生才子，笑着摇头：“你记不得了，在下可是记得很清楚。方家公子，好大的身份，真是吓死人了……嘿，那****不是很厉害么？红儿姑娘本无过错，今日当众道歉，你却说不记得了？”
“在下当日不过是说了几句在理的话，你对在下动粗……红儿姑娘在琴楼当中颇受追捧，你逼她嫁你，岂有这样的道理？”
方勉闻言愣了愣，目光朝红儿看了看，随后揉着额头：“有这种的事？真的是不记得了……那好吧，我错了。”
周泰面色一滞，他先前的打算便是激怒方勉，但是一番话下来，姿态做得很足，对方只是一句简单的认错的态度，俨然一拳打在了空气之上。心口有些闷，然后看方勉依旧是一脸从容的表情，他自己的怒气反倒有些起来了：“你方家厉害，当日的事情之后，有人替你撑腰……”
这样的场合，其实他也不敢说的太过分，随后声音降了降：“今日在下并非惹事。你若是有本事，证明给众人看，也可以打在下的脸。红儿姑娘既已敬了酒，你总得有所表示吧？不是要你的钱，给钱就没诚意了……听闻方兄在江都书院读书，恐怕也颇有所得，不如赠诗一首？也算给红儿姑娘一个面子。”
那边红儿闻言，斟酌了半晌，随后低下头去：“不知道奴家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即便还有不曾反应过来的，也都已经知道，这一幕便是方勉同周泰二人往日过节的继续了。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场合，众人都是希望有点热闹，若这热闹既涉及风雅主题，同时又和女人有关，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骆宾王想了想，他对方勉感观不错，倒是这叫周泰的人，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皱了皱眉头。随后准备开口说几句话，将尴尬的气氛稍稍化解一番。结果那边季良才抢先了一步说道：“二位莫动怒……多大的事，坐下说、坐下说。”然后又看着方勉笑道：“过去的事情，你二人之间或是有误会，也没有计较的必要。周兄，你也给在下一个面子。不过往日我等聚会，成之却是不曾来过的。今日算是头一回，正巧了，不如让我等见识一下你的诗才。若说你没有才华，在下第一个不信的……”
骆宾王此时微微有些疑惑……听了季良才话里的意思，完全是放任事态发展，推波助澜的态度。而周泰的心中已经觉得有几分惊喜了，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番话，其实也是颇为忐忑，怕得罪了人，但看季良才的态度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虽然也不理解，但此时也明白，至少有一部分人不会干涉自己的行为了。
方勉此时闻言，也是微微一愣，深深的看了季良才一眼，随后依旧无所谓地说道：“在下并不懂诗。”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方勉的身上，这时候方勉承认他不行，自然是季良才愿意听到的，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朝张雨慕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得意。而周泰当然更开心了，正准备再甩几句狠话……那边方勉突然笑了起来：“在下虽然是不会写诗，但有人能写。”
那边季良才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见到方勉指了指曾知味：“诸位或许还不知道吧，曾兄的诗才也是很高的。”
曾知味一早便奇怪方勉为什么替他撑腰，随后才明白原来，他本身同周泰是有过节的。方勉此时突然提到他的名字，吓了一跳，随后的反应便是连连摆手：“成之，我不行的。”
“哦？”周泰闻言，看了曾知味一眼：“曾兄在下认识，莫非还藏掖着……这可不厚道啊。”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当中完全不当回事：“今日倒是要见识一番了。”
方勉看了周泰一眼，随后笑道：“周兄是吧？听说你同曾兄有过节……他平素比较内敛，轻易不会写诗。你既然这般坚持，不如将先前你调、戏其妹曾知娴的事情说清楚，然后曾兄代在下写一首，这样如何？”
曾知味今日到琴楼，其实是想要找周泰讨个说法，不料方勉这时候将他推到人前，心情紧张得一塌糊涂。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心中也在拼命回想着自己曾经写过的诗，哪些能用……
季良才微微挑了挑眉头，他先前也是顺水推舟，存了几分借周泰试探方勉的意思。只是这时候方勉三两句话，反倒将问题推回到周泰那边，看起来是特别针对他的。骆宾王和谢蹇已经一旁皱起了眉头，调、戏女人这种事情，他们自然是觉得不齿的。
“你血口喷人……”周泰脸上变的有些阴沉，但是这时候肯定不会承的：“岂能如此？在下是同情他们，何曾做出这种事情？他兄妹二人可是欠了我周家一笔钱的……倒是你，在琴楼调、戏红儿姑娘，出了事情之后还要靠女人来撑腰……当然，这也算是你的本事。但在下也不怕说句得罪人的话，对你这本事，在下是不服的。”
周泰身旁一同过来的几个书生当中也有人说道：“这等事情，方兄可是要讲证据的，否则我等可以告到官府，说你损人名节！“
方勉也明白这种私人性质的事情拿到众人面前其实没什么意思，但他本身的目的也不在此，听了周泰几句颇为难听的狠话之后，面上只是笑笑，并不在意：“曾兄说你错，你说曾兄错……既然事情说不清楚，那就需要有个态度。不管孰是孰非，这首诗写出来，恩怨一笔勾销……曾兄不会再找你麻烦，那么周兄你的态度呢？”
“哼……只要他能写出来，曾家欠周氏布行赔偿自然一笔勾销。”周泰咧咧嘴，他敢对曾知娴动手，之前自然是打听过，知道曾知味不过是个傻书呆，家里又穷，也没什么朋友。四书五经之类的肯定背的纯熟，但那些东西对写诗并没什么用。不过此时倒也不会被方勉牵着鼻子走——若是先前他们准备过，那么或许就会砸了自己的脚了——想了想，然后说道：“在下也有个提议，既然你说曾兄有才华，那便指题命诗，如何？”
周泰记得片刻之前季良才的态度，因此便让他来出题。季良才微微沉吟了一番，随后才点头说句：“也好！”竟是完全不问方勉的意见。这时候，季良才的态度也隐隐落在了一些人的眼中，或许是出于不想将事情做得太过的考虑，他想了想只是说了一个相对简单的诗题：“今日大雪初霁，方才在下一路过来，见着雪景甚妙，不如便以此为题？”
曾知味面色微微有些发苦，片刻的时间里，他倒是回忆了自己先前写过的诗作，准备拿出来应付一下。但这时候要当场做诗，立刻呆掉了。自己……真没写过雪啊！
方勉则笑了笑，提醒了一句：“曾兄，先前过来的路上，你不是正好吟了一首么……就写那首！”曾知味闻言，微微愣了愣，目光朝张雨慕看过去。自己先前吟过诗么？好像……没有吧……随后便听那边方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曾兄不太熟悉这般场面，有些紧张，但方才确实是吟了首诗，不如在下替他写出来，诸位品评一番？”
方勉说这句话的时候，张雨慕的眸子中突然闪一丝莫名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
周泰心中此时觉得，若是有好诗，曾知味自己写出来便是了，既然不敢写，那便是没有什么底气。或许只是首很普通的诗，应该是方勉没什么鉴赏力，将之当做好诗了。这样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恳了几分：“无妨、无妨，既然有了好诗，谁写来都是一样的。”
“真好假好，在下一个人说了不算……”方勉说着，拿起一旁的纸笔，在雪白的纸页上写下了一个诗题。
“江~~雪~~~”
周泰面带笑容的看着方勉落笔，拉长了声调，将题目念了出来。他心中已经有了这首诗不好的判断，对于结果是肯定了的，因此便想着将这样一个过程完整地展现出来，让方勉二人出丑。这样的心态之下，倒是声情并茂。
那边季良才目光落在纸页之上，同身边的骆宾王交换了一下目光，骆宾王则微微摇了摇头。这样细微的动作，其实只有他二人知道其中的意思。那首被人补全的把酒问月，先前猜测过是方勉所写。但是此时见到他落在纸页上的字迹，二者完全不同——一个人的字迹，不可能掩饰太多。
这么多年练了下来，基本上的套路都在那里的，即便掩饰笔迹，也脱不出那个框架。他二人皆是此道高手，多少能看出点东西。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方勉曾经学过的书法体例之多，不同的字体，那完全是信手拈来。而在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季良才心中微微舒了口气，最后的一点担忧也消失掉了，端起酒杯送到嘴边，然后又听到那边周泰的声音。
“千山~~鸟飞绝~~~”
诗的第一句出来之后，季良才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千山鸟飞绝……嗯，还可以嘛。
方勉写完一句并未停笔，速度虽然不算快，但也完全没有花时间去思考，看来这首诗或许如他所说，是先前曾知味吟过的。
“万径~~”周泰等着方勉将诗句写出来，跟随着念到：“万径~~人踪灭~~~”念完之后，才有时间去思考这诗句的内容。下一刻，表情微微僵硬在那里：“这、这……”一时间竟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读下去。他身边几个同伴注意到他的表情，疑惑的上前看了一眼，眼神猛得一滞。
怎么了？
一些书生为着几人的态度疑惑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好句子啊，怎么不念下去了？
那边方勉加快了速度，整个场间，只听见毛笔划过纸页之间“刷刷刷”的声音。骆宾王站起身，走到方勉的身边，看了半晌，这时候的表情已经惊讶和复杂了起来，隔了很久……只听他用一种极为厚重的声音念道：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直到骆宾王的声音落下来，身边一些书生，重复了两遍之后，神情微变。春晓在一旁，此时嘴唇开阖，按在琴弦上的修长的五指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道，弹出了一个轻微的音符，随后才回过神来，目光看了一眼已经将笔搁下来的方勉，然后又看了看身边有些目瞪口呆的曾知味。
周泰愣愣地站在那里，其实在那句“万径人踪灭”之后，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几分类似搬了石头砸到脚的感觉，但心中隐隐的还有几分侥幸，后面恐怕没这么好吧……但待到“独钓寒江雪”一句写完，等了一阵的石头，终于还是没有幸免地狠狠砸了下来。他先前所有的造势，所有装模作样的话语，此时仿佛被人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桌子上。灯火之下，一张脸憋得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
季良才看着方勉的表情，半晌之后，猛地朝一旁望过去，那边书生打扮张雨慕，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春风楼当中，当这样一首诗砸在这里，先前的几分喧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压了下去，几乎没有人能扛得住。
方勉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来：“呐，这诗便是先前曾兄所吟……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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