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后,朱成怡把李思文的一千元也还掉了。
怎么回事?李思文打开纸包一看,用探究的眼光,瞅了瞅朱成怡。
朱成怡把还钱给密斯金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我懂了,你不要这点钱,是要我替你服务一下。好。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奉陪。
李思文意味深长地笑笑,“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朱成怡的肩膀,然后到客房去了。朱成怡起先不懂她的意思,等她上了二楼,方才懂得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尽管如此,心里却异乎寻常地不平静。尤其是第二天早上,李思文回去的时候,贴在他耳朵上低声说了一句露骨的话:“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来,有空打个电话。这更使朱成怡受不了。他嘀咕道:“死不要脸的女人。
尽管如此,他仍然头脑发昏,心里好一阵镇静不下来。那天整整一天,李思文的话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不去,引起了他的种种幻想。
其后,隔了好几天,又有客人要求他喊姑娘。他就没有喊平时更有好感的密斯金,而喊了李思文。这样做了以后,他也禁不住对自己感到吃惊,觉得有某种危险。
密斯金性格文静,不象是吃这一行饭的,相比之下,李思文比较轻浮活跃,但不够漂亮、玲珑。
接到电话不到半小时李思文就来了。这时大约是晚上十点钟光景。她把头伸进办公室。
“我都等得心焦了,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没有空吧?
她玩皮地一笑,然后到客人房里去了。
约摸过了个把钟头,李思文一脸不高兴地下来了。
“真没见过这种流氓光棍,硬是想拣便宜!”
她嘟哝着走进办公室坐下。
妓女本来是不能在办公室露面的而且也不能在门堂和走廊里停留。因为如果被警察发现那就糟了。
“快回去吧,大婶晓得了要挨骂的。”
“你放心,我马上就走。今天倒足了霉!”她站起身来又坐下去,“小崔,你没接触过女人,完全是个生手?”她眉开眼笑不知羞耻地问道。
我不干这种肮脏事!朱成怡没好气地说。
“俗语说好狗先上热炕头。不接触女人就不能算男人。别害臊,啥时候你想到了就言语一声。既然你说不要钱,从我来讲总得想个什么法子报答你一下。”
李思文用手在朱成怡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他为了克服奇妙的心理上的混乱和生理上的冲动,冲着外面骂道:“妓女,毒蛇!”
他想起了福德房副所长和南珠小姐说的话:你一定要早日离开这种地方。他再下决心,关照自己真的非离开不可,因为在目击到这种丑恶现象的过程中,他不仅不知不觉地对这种事情麻木了,而且受到了带有诱惑性的强烈刺激。
朱成怡觉得再在这旅馆里呆下去也许要彻底堕落。再过不久,他到贞玉旅馆来就将满一年了。尽管按预定计划干满一年他就要走,但是李继梅和经理走了以后,现在就剩他和凤顺两个人,他实在不好提出辞职。
尤其是女老板比以前更加关心他和凤顺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他正在焦虑寻找什么好办法,幸好来了一个新的职员。说是职员只不过是一个连国民学校都没有毕业的十五岁的小孩。
那孩子叫闵昌吉,朱成怡一样一样地教他能干的事。所以朱成怡登上了指挥和监督人的位置,负担也大大减轻了。在这旅馆里除了女老板,朱成怡俨然就是个长者,是个发号施令的人。这么一来,女老板就开出了一些满象是那么一回事的条件,对他采取了一种微妙的态度想把他拉住。
“现在昌吉来了,差不多的事情你就让他做,重要的事情你招呼一下。我打算等你到了二十岁,正式提升你为经进学校学习技术吧?不过,你可不能把社会想得太好。眼下不论是进工厂还是在商店工作薪水都很少,人家总想拼命使唤你。你以为会特地拿出时间给你学费让你上学,哪有这种地方呀!你准是上了当,这么胡思乱想。唉,真没办法,没办法!”
“……”
朱成怡无言可对。女老板呼的一下,把吸肚里去的烟吐了出来 。平静地接着说:
“尽管我没能使你和凤顺满意,可我是一个在无情的社会里受尽虐待,郁郁寡欢地生活过来的人,所以总是尽量不让你们感到烦恼。这你只要问问别人,就知道了。我常常说你们年龄越大,我就越给你们以相应的交持。不过,这并不是因为除了你们,我就找不到别人啦。
现在削尖脑袋想钻到我店里来的人有的是呢。而且都是些有人担保也能干活的人。只是因为长相和态度关系不中我的意,而没有让他们来。早晚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想把你们带在身边。所以我不想让你们走。你该懂得我这一片心意,把贞玉旅馆当做自己的家和事业,同心协力把它办好,一辈子在一起。”
女老板惯会瞎说和开玩笑,但这时候看来,她诉苦的本领也不简单,而且相当有说服力。尽管她是从社会的底层挣扎过来的,但是还没有最后掉进堕落和毁灭的深渊,并且打下了相当的生活基础,这可能由于她有一定的能力吧。
朱成怡只是低着头,倾听女老板的话,开不了腔。他不满意这种职业和环境,打算早晚不干了,去找一个比较扎实而有指望的地方。可女主人这样低声下气,他又不忍心在她面前显示出决绝的态度。所以他只是含糊地说:
“昌吉来了,我舒服多了,但是凤顺事情太重,忙得不可开交,得赶快找一个厨娘。”
这是心里话。
“没有恰当的人。这个我比你还要着急,放心!马上就会有一个人来的。”
说罢,女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突然问了一句叫诚七脸红的荒唐话。
“你爱凤顺吗?”
这个问题非常突然,朱成怡不禁脸红耳赤,慌忙否认道:
“不,不爱。"
实际上“爱”这个字含义深刻,很神秘,所以朱成怡从来也设想过自己在爱凤顺。而且他认为所谓“爱”这个词,只有在快要结婚的、热恋中的男女之间才能通用,才有内容。只不过喜欢一笑就显出酒窝、性格温和的凤顺而巳。所以要是女老板问他“你喜欢凤顺吗?也许他就是再紧张,也不会否认了。
“我看得出凤顺很想你,你也不讨厌她,是吧?”
朱成怡这才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不过你确实还不知道世界有多么狠毒、刻薄。你别心浮气躁地胡思乱想,如果你就在这儿呆着,我将来就让你当经理,把经营权交给你,还让你跟凤顺结婚。再停三四年,你得去参军。从部队回来,不是就该娶亲了吗?这几年功夫,我保证替你照料好凤顺,等你回来,让她跟你结婚。这以后要是能把这旅馆办成个大饭店,我们三个象亲骨肉似地过一辈子该多好呀!我早就有这种想法,所以不想放你和凤顺走。
大婶的话,真令人感激。每逢听见类似的话,朱成怡总觉得女老板是真心实意的,他唯有感谢。
“就象刚才说的,我对你和凤顺比亲骨肉还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尽管干活挺认真,但对我却不象是很有情意。如果说我对你有所不满的话,那就这一点了。我真很遗憾。凤顺就比你好,她把我当亲妈妈,亲姐姐。”
女老板显出凄惨的神情,难过地说。
“对不起,大婶。”朱成怡曲衷地抱歉。
凤顺是这么一种类型。她对谁都很亲热,讨人喜欢。但朱成怡就不这样,他对什么事情都很固执,持批判态度,只是从精神状态和人格方面去吸引对方。如果说除了亲兄弟,他还爱过什么人的话,那就只有凤顺了。
此外在他心中扎了根,并能给他以影响的,就是眼下不知在哪儿的郑智洙先生和这次新结识的姜南珠小姐。
他对于女老板,只是单纯地把她作为主人来侍奉。诚心诚意地为她干活。而不是从人格上来尊敬她,从心底里来爱她。可女老板对朱成怡的态度不仅越来越亲热,而且有一科微妙的变化,更加在朱成怡身上用心思,把他的薪水提高五百元,替他买英韩词典和汉韩词典及钢笔等等。他在办公室念书念晚了,女老板还亲自给他送夜宵,比以前还勤送多了。
对此,朱成怡感到很头痛,因为女老板越是对他亲热,他就越是难甩开这儿,一走了之。尤其是几天以前,女老板穿着睡衣来送夜宵,说什么自从朱成怡来了以后,营业显著好转,并且征询朱成怡意见,要是在房顶上加层,把它扩展为饭店,同时增设德国和土耳其浴室、休息室,收入可能更好,能不能干?问罢,她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朱成怡的一只手说:“反正我只相信你一个。”还象西洋电影里那样站起身来,轻轻地在朱成怡的脸上吻了一下。朱成怡吓了一跳,霍地蹦起来,把她推开说:“你这是干什么!”
女老板并不生气,俏皮地笑了一笑:
“在你脸上亲一下是坏事吗?这是跟握手差不多的亲密的表示。西洋人对于朋友的夫人,当着丈夫的面就拼命亲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