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作者是英国诗人雪莱。”马思航说,“他热爱自由,为自由而战。如果他活到现在,那么,他一定会为了阿3113利加的自由而斗争的。”马思航轻声地用一种象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说,仿佛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马沙克张开嘴转向李家辉,旋即又把嘴闭住,望着他。
李家辉望着马思航的背影,有一小会儿工夫,他那矜持和自制的神色 从他的眼睛里、面孔上消失了。他面色微红,一双眼流露出焦渴和兴奋的神情,一大堆问题已经涌到唇边。
你被他感动了。我的朋友,”马沙克想,但他又笑起来,摇着头, 喃喃地说: “是的,我是被他撼动了。”
李家辉和马思航没有听见他的话。
马沙克看着他的背影:“美吗?”
“是的。”
“你是说风景?"
“是也还包括别的东西。”
马沙克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唯理论者,--什么事情你都会讲出一大堆道理来,讲出你的思想和你的各种论断,可现在,我不能这么说了。”
马思航转身看着马沙克,接着又把目光移到李家辉身上,兰己静静地坐在那里吸烟。
“这个‘者’那个‘者’有什么关系?对于我,我祈祷没有各种名堂的那一天,胡汉青。我为一切美丽的东西祈祷,我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我爱自由的事物,自由的人民。我时常力图深刻理解一些名称的内涵,去发现其中美好的一面,也许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会这样做。是的,确实需要对此作一番了解的。尽管也许很难理解,我爱我们的人民,虽然他们不比其他的人民更好,我也愿意爱其他民族的人民,但我怎能爱那些蹂躏我们的人民呢?我必须同他们斗争,当我们获得自由的时候,我将学会怎样爱他们。好,现在我得走了!”
在阿非利加其他的村庄里,还有象马思航这样的人吗?马沙克思忖着,马思航是不是那许许多多这样认识问题中的一个?是不是那许许多多开始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中的一个?是不是说起话来十分伤感而行动起来十分坚决的许多人中的一个?非洲的精神他能代表多少呢?
“我和你一起走。”李家辉说。
“你们能来我是很高兴的。”马沙克说,“我们再聚一聚吧?”
月光如水,他们走进了温暖的夜幕之中,慢慢地向这个小镇走去。
马沙克看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真令人惊讶,"他轻声说,“令人惊讶!”然后,他关上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这一晚的经过写在日记里。
“你在这里有什么感想?"马思航问。“这里的人民很穷困。"李家辉说。这里的人都是穷的,甚至有些自人也穷困潦倒。我不光指物质而言。“你说精神上也贫乏?”
“我拿不准……他们看去好象是这样。
“我们那里比这里还好一点,马思航说, “土地是我们的, 比你们这里多一点,水也比你们多,我们不象这里那样蹙自人控制。但就这样,我们也很穷。”
“你注意过人们的皮肤吗?”
马思航在黑暗中点点头。
“是的,我看到了人们的皮肤,水不好,食物没有营养,他们的收入太少了。
“如果我能为这吼的人们做一点事就好了。”
他们穿过静静的大街。登上小山站住了。在他们背后是斯面前,是一条长一些的,也肥沃一些的峡谷,那是马思航住的克拉尔村。
李家辉看着年轻的马思航。伸出手去。
晚安,我很愿意同你再见面。”
我们会再见的。”马思航说,“有空你就去我们那儿吧 随你毫兴哪天晚上来都可以,我可以借些书给你。晚安。”
马思航走了以后很久,李家辉还站在那里凝望着自己的村住。他感到疲乏得十分不安,他走到一块光滑的圆石边坐了来。夜非常静,他需要这样安静。但在内心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增强,它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忍耐的 寂寞。敲打着他的心。他告诉自己,应该把它除掉但那寂寞之情愈益浓烈起来。他需要一个人,一个可以一起谈话、一起嬉笑的人!
他想起了家乡,如果她在这儿该多么好。是的,听见她的笑声和快活的话语是非常好的,写封信给她也许会减轻他的苦寂,这一晚上在年轻农民们家里的谈话,唤起了他对开普顿那一群人的怀念。
王珊珊,王珊珊,王珊珊在一起是多么好啊。他闭竭力去想象她那美丽的风姿。王珊珊,王珊珊! 爱他,一个好姑娘,一个漂亮姑娘,一个知心朋友,他们曾在一起做了那么多事情啊。王珊珊……
不知那儿有什么东西在沙沙地响,他低下头,仔细谛听着。会是李丽梅?戚勒尔吗?他竭力倾听,但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一片寂静。
“傻瓜! 他恶狠狠地说。
他点燃一枝香烟,用劲地把燃剩的火柴扔掉,一股无名怒火朝他袭来,他有什么权利在这儿等待李丽梅.?他急忙走下小山,朝这个小镇走去。但是这期间接到的一个电话不得不让他回想到家乡中的那些难以忘记的时光,他也是那样的正直,教书育人。他还记得他家乡的那个小村庄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象石马场这样的小集镇,星棋布,不知道有多少个。
你看,高高矮矮的两排房子,瓦的、草的,参差不一,但都有整整洁洁的铺面。两排房子脸对脸地立在大道两旁,是一条。街一。而这些房子的背后呢,是绿色的田野、溪流小路,以及一丛丛繁茂的竹林和竹林掩映着的农家院落。每天清晨,一辆辆单车从各个竹林院里“飞”出来,驶过纵交错的田埂小道,汇到一条宽大平展的公路上,车铃子叮叮当当一个劲地响着,急急忙忙向座落在平原中心的那座:市奔去。骑车的都是些小伙子、大姑娘,把自己的田园、小镇抛在身后,留给他们的父母,兄嫂姐弟们。
他们去参加诚福,寄托在自己的劳动和智慧之巾。留下来的人们呢,田地和庄稼需要他们。春种秋收,周而复始,生活也并不单调寂寞,许许多多的美好的希望和追求。无尽的欢乐和总也免不了 的丝丝怨艾,把每一个日子填得满满的……
这一天,正是石马场的一个热闹非凡的赶场天,一个闷热闷热的日子。
逢场天的石马场,最拥挤的地方是菜市坝,所谓坝,其实也就是场口的一段空地,无遮无盖的,连一棵遮荫捌也没有。周围是刚刚插满了秧子的勺水田:场地显得太小了,总是被卖菜的,买菜的,还有不卖不买、仅仅为了赶场而来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谁迟到了,而又非进去不可,那就一定得舍得出汗,不伯挤掉纽子。
家住术场的社员卖菜,因是近水楼台的缘故,有点便宜,是赶在天亮前后,放个空菜篮或旧箩筐在场地上占个位置。然后到地里砍菜,到小洞里洗菜,不慌不忙等那些买菜的人从城市、机关、工厂里到来的时候,就把一筐筐水淋淋的蔬菜搬到事先占领的位甯上去。这些菜,显得特别新鲜,很快就出手了。而且因勺水份重,称斤上也有点便宜可捞。至于没有住在石马场的庄稼人,在这方面,无论如何是只能自愧不如的。
李家辉的家住在场口上,菜市就在她家门口。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她家的菜地里并不是经常都有很多的出产,却每场都有菜卖,从早晨到中午,李家辉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别的人来卖菜,都站着),卖一担,又一担,不慌不忙,无忧无虑,汗流得不多,钱却赚得不少。
这道理,自然是极简单的。她卖的菜,有些是从她家地里运来,而一大半,干脆就来自当天的菜市坝。多亏了她那其貌不扬的哥哥,象个地转子 似的在人堆里挤来挤去,讨价还价,买下那些急于脱手的庄稼人的菜。这,常常是有利可图的。聪明伶俐的而有漂亮的姑娘,和他那勤奋老路的哥哥,这两三年来靠了这种小本买卖,加上田地里的经营。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
要是今天的天气不是这样闷热,到了中午又落下一场瓢泼大雨,也许李家辉和他哥哥的平静而满足的生活就那样 过下去了,谁知道呢!
这一天十点钟左右,有一个挑着两篮子蔬菜的陌生的姑娘出现在石马场的莱市堋,满头大汗地挤进市场,犹犹豫豫地看了李家辉几眼,怯生生地把菜篮从肩上放下来,放在李家辉的菜篮旁边。从这一会儿起,注定了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生活将要放生一点变化。
这姑娘文文静静的,还警着女学生的发式。她的篮子里,一头豆角,一头黄瓜。李家辉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就站起来,把自己的篮子挪动了一下,为她腾出一点地盘。如果 在别的时候,任何一个实莱的来挤李家辉的地盘,那是绝对下许可的,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
当这位陌生的卖菜姑娘摆正了自己的菜篮之后,李家辉再度打最她--从她的黄瓜,豆角看起,看到她脚上半新的凉鞋,自哲的脚背!往上,一直到她汗湿的白衬衫。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转过脸击,用手绢揩着被太阳晒得发红的湿漉漉的后颈。李家辉觉得这姑娘的穿着十分的平常,比起自己身上的料子来,甚至显得寒碜。然而又感到她身上有着一点自己所缺少得东两。是什么呢?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位姑娘不会做生意。李家辉很快就发现了。
黄瓜是一角二,还可以熊到一角三呢!你不知道?刚才你给那人占了便宜。少卖三分钱一斤,可是,人家也不会感谢你的。
李家辉这样说,那姑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李家辉也笑了,心里生起一些念头,很朦胧的念头,是同情?还是友谊?或者仅仅是需要和她多说几句活?不知道为什么,这念头越来越强烈,简直忍不住了。
“你家在哪儿嘛?”
“那边。”
“哪边?河那边么?”
“不是。”
“是铁路那边么……也不是?”
“是。”
“哦呀!为啥跑这么远来卖菜呀?那边有个汪家镇,今天也正是逢场天 嘛……”
姑娘没有回答。李家辉面前来了买主。不一会儿,亮费的菜篮里就只剩下几把韭菜了。她踮起脚向拥挤的人群里望。李晨亮拎着一箩筐豆角过来了。他是李家辉的哥。
李晨亮是个中等个儿、长着一头又粗又硬的短头发的青年。二十五、六岁,面孔瘦削,眉毛粗大,表情冷淡。他走过来了,当他看到妹妹篮子里空了肘,脸上紧绷着的肌肉才稍稍松动,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把豆角倒在篮子里,蹲下去搂了搂,将那些粗大一点的豆角搂到面上来。他对妹妹说 。
“喊一角五,熬一角四。今天市上卖豆角的不多,买主不少……”
说着,他的眼光落在旁边一对篮子里:他站起来, 却不看陌生姑娘一眼,只盯着她的黄瓜和豆角问,
多少钱一斤?我全买,你也图个撇脱嘛!
“哥,你别…… 李家辉制止他 。人家刚来,让人家自己卖吧!你快往那边去看看,买点葱……
李晨亮抬起头来,大惑不解地瞪着妹妹。
“你快去吧,葱的价钱合适就多买点。 李家辉掀了他一把。他去了。
李家辉回头,对旁边的陌生姑娘一笑。说;“我们一起卖吧。”接着,两人相视一笑。可以看见彼此眼神之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