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到黑幕又有了动静,少顷,毋子庸赤果着上半身跃然眼前,冷晴臻见状一愣,随后大笑道:“绛衣,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才第一次见到故情人,就已经坦诚相见了!难怪你要我准备衣服。”
冷晴臻自然明了其中因由,说笑时,还不忘将放在一旁的素锦白袍披在爬出来的毋子庸身上,正色道:“你这般逃出来,岂不是失败了?”
毋子庸翻身坐地,摇了摇头,笑道:“九幽君答应了交易,三颗心珠,她也不亏,没必要失言。”
冷晴臻好奇道:“那你干嘛脱掉衣服跑出来,哦!方才有一道紫光冲了进去,是她帮的你?”
“那时我已经出来了,正好和她擦身而过。”
“那东西呢?我看你也没地方藏,怎会搞得这般狼狈。”
“心水等会自有人送来,至于狼狈——”毋子庸话锋一转,轻笑道:“晴臻,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光靠一张嘴就让九幽君心悦诚服甘拜下风送我出来?我能一步一步诱导她不封住出口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也是。那我们出去罢,你受伤了,先沾沾水气恢复一下。”
毋子庸起身束好腰带,自觉将多出来长长一截锦绵递给荡了过去。
冷晴臻抓住绳尾绒头,带起毋子庸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左右交错腾腾瀑布声,感觉脸颊不再那般湿润,想必是已然穿过水雾,毋子庸睁开双目,微微惊讶道:“天已经黑了?”
夜唯寒江色,白月倒映在远江尽头,泛泛微光相染,清冷江一贯冷清之外,似乎多了一分静谧。
二人近乎同时发觉不远处一团篝火,冷晴臻道:“咦?他们怎么在上面?也好,先暖和暖和。”
“既然不远,我们走过去罢,这衣服摩擦的不怎么舒服。”
“哼!也不想想你那件【两相衣】用得都是些什么材料?这随手做的东西能比?”
说完,冷晴臻一脸不情愿地吊着毋子庸靠向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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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旁。
愿甯馨儿正一人独自烧汤烤鱼。
时明之和药学好隔着一小堆杂物对坐,正在辨识采来的食物。
“有人哥,这个蘑菇能吃么?”
“三斑菇,微毒,颜色鲜艳的最好不要吃。”
“哦,放在左边。那这个红色的草呢?”
“额——刑血草,剧毒。”
“啊?放到左边。这株草参总可以吃了罢,青湖山也有的,我经常吃。”
“蛇草参,多用于解毒,没中毒之人服用,轻则腹泻,重则昏迷。”
“这么严重!为何我以前和老头吃了没事?”
“你怎会有事,而且从你随手就采了一堆毒药来看,方老中阁自然需要多吃蛇草参。”
药学好尴尬地看着左侧一堆毒药,右边什么都没有,低头叹道:“怎么办,这天都黑了,难道今晚我们只能喝鱼汤。”
“你难过什么,这些玩意你又不是不能吃。”
三人闻声抬头,见到二人从幽暗之中走来,不禁各自露出了笑容。
毋子庸一袭白袍遮得严严实实,披头散发甚是醒目。
时明之安然若笑,药学好一贯憨笑,愿甯馨儿释然而笑。
冷晴臻问道:“你们没有下去么?”
愿甯馨儿正好起身走了过来,道:“我下去确实是找到了一个洞口,可那个通道只能容一个小孩出入,所以我们商量后就没有进去,准备先在外面等着你们出来再说。”
毋子庸闻言笑道:“她果然没有考虑太多。”
话音刚落,一道紫光飞到篝火上金光包裹,自动旋转的烤鱼架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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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嬑慊被香气吸引飞来,抱着白衣,微微探头嗅了嗅,抬头正好看见毋子庸一行人。
“绛衣,你在这啊,还以为要好找一阵子呢!”
言末,温嬑慊终于察觉到冷晴臻,二人对视,皆是瞳孔微张,愣愣不语地看着眼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时明之曾听过毋子庸提及,倒还不算失态,只是稍有惊奇。
“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怎么会有两个头儿!”药学好自然不会这般镇定,睁大双目,眼神来回在二人脸上扫过。
愿甯馨儿见状望着毋子庸,疑惑道:“绛衣,怎么会有两个晴臻?”
“鬼呀!”
温嬑慊回过神来,慌张丢下白衣,又化作一道紫光遁去。
冷晴臻闻言笑愣道:“鬼?她不是灵幽理的么?还怕鬼?
“不过,她居然真的与我长得一模一样,那岂不是说我若万年后会长成你故情人一般。”冷晴臻好奇道:“绛衣,九幽君是什么模样?”
毋子庸回想道:“她戴着银饰花纹面具看不清,只可观知其色妖娆而清幽,其神静煜而艳美,大概是这种感觉。”
冷晴臻丝毫不留情面,无辜揭穿道:“说了半天,你连她脸都没有看见?”
毋子庸略显尴尬道:“我也是费了许多心思才让她化形出来,至少比渊海那次好多了,谁能想到还有一道面具。”
紫光一闪,温嬑慊又回到众人眼前。
中间隔着毋子庸,温嬑慊站在冷晴臻对面,神情充满警惕,却低声质问道:“为什么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冷晴臻闻言一哼,笑道:“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明明比我小,应该是为何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才对。”
温嬑慊不服气道:“虽然我今年只有九岁,但我已经活了整整快九千年了!”
“不好意思,从我见到九幽君那天算起,已经近万年,你是虚九,我是满九,中间相差千年。”
温嬑慊闻言思忖片刻,竟然“哦”了一声,欣喜道:“你比我大,那你一定知道我的生世,对罢?”
“生世?”冷晴臻露出茫然神色,疑惑道:“九幽君不知道?”
温嬑慊已然完全消除敌意,坦然道:“从我拥有意识开始,姐姐一直沉睡在灵幽理深处,也就近二十年才醒过来。咦?你方才说近万年前见过姐姐,那个时候她是醒的么?”
冷晴臻点了点头,察觉接下来还有无尽的问题要回答,连忙推脱道:“绛衣,你自己解释。”
“我先把衣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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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围坐于篝火边,经由毋子庸简单叙述之前推论,温嬑慊终于理清头绪,恍然道:“这么说,姐姐是为了拯救绛衣,才陷入沉睡?我和晴臻小姐是因为在意胎期见过她,所然才会长得一样。”
说完,看了站在毋子庸身后,戴着一双细薄黑皮手套,正在为其梳头的冷晴臻一眼。
冷晴臻咬着白玉素簪,只好点了点头。
温嬑慊侧过身来,轻轻咬了一小口烤鱼咽下,认真道:“绛衣,你一定要帮助姐姐哦!”
“帮助?”毋子庸不解道:“现在她遇见什么困难了么?”
温嬑慊漫不经心道:“倒算不上什么困难,固然玉回损坏外流各地,可我这几千年来也收集的差不多,唯剩五大块只等姐姐亲自收网。”
“不过,姐姐化形时总有那个银妆面具,她自己也摘不掉。以我数千年志怪传奇的阅历来看,这多半是姐姐记忆封印作祟,可是一看文献论理我就想睡觉,根本就没打听到有意义的消息。”
“你都能独自前往灵幽理对抗九幽君,弄清楚面具之事定然不在话下。这个任务就托付给绛衣了。”
“可以,不过这些事情先别告诉她。”
“当然,姐姐才不会信,她若听闻只会把我藏在小窝的连环画全部冻住。”
温嬑慊想起正茬,右手手心变出一颗发光玉珠递给面前的毋子庸,道:“绛衣,这个玩意居然可以储存心水诶!就是量不算太多,你要心水作甚?”
毋子庸伸手示意左侧身边的时明之,道:“帮明之灵宫灌水。”
时明之正同药学好拉直白袍烘干,只好礼貌而笑,温嬑慊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欣喜道:“你也是禁灵绝体,先天心水怎会这么少,不倒灌心水可活不了多久,还好我略懂逆反之术,等我去拿工具——”
“不必。”毋子庸打断正欲起身的温嬑慊,回绝道:“逆反之术可能致使他灵宫失调,不再是禁灵绝体,本心城会瞬息通导,明之脑袋承受不了那般负荷,会立即坏死。”
温嬑慊左手握着烤鱼又坐了下来,担心道:“不用灵幽理逆反之术,你们有办法帮他灵宫灌水么?这么做的话难度太大,整个天元只有姐姐才能办到,我可不敢去提这种亏本买卖。”
看着温嬑慊一副畏惧模样,正好替毋子庸束好发冠的冷晴臻不禁柔和笑道:“注入本身灵宫我确实做不到,然换成另一个灵宫,就简单许多。”
“另一个灵宫?”
不止温嬑慊,除毋子庸和冷晴臻之外,皆是一片茫然神色。
毋子庸道:“这附近有供人洗浴的水源否?”
“有!”终于有机会表现,药学好双手烘托着素锦白袍,脑袋不停地撇往木屋方向,道:“在后面山洞里,有一道天然泉池。”
冷晴臻交代道:“明之,快去洗浴一番,洗干净些,只披这身白袍回来。”
“稍等。”时明之起身接过药学好递来的一面,抱起素锦白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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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之披着白袍,抱着蓝衣回来,发觉悬崖边铺有一道白布长案,可容一成年人平躺。
毋子庸解释道:“我先说明换宫步骤,晴臻会从明之体内复制出本命源参,以及构成灵宫的灵质源参。”
冷晴臻站在悬崖边,问道:“准备好了没?”
“好了。”
说完,冷晴臻右手一指,一道青光穿过白袍浸入时明之胸口,随后染散其周身,青光回聚胸口离体,分化一青一蓝两簇光点飞至案上。
打开左手掌心,冷晴臻站到长案中间,轻轻一吹,原本充盈光亮的玉珠慢慢暗淡,心水绵绵溢出落入光点之中,凝为一粒光点。
心水溢尽,暂湍重回空心,冷晴臻随手抛给了毋子庸。
少顷,一柱水流升腾至众人眼前,转落案上包裹住围绕着中心光点,不断头尾相追的两团光簇,愈来愈快,蒸发出阵阵水雾,嗤嗤作响。
隔着濛濛水雾,依稀可以看见其中渐渐有一团身影,愈来愈长,毋子庸捡起地上多余白布,往前回掀,雾柱皆散,终见一人披头散发平躺在长案之上。
白布遮体,唯露面容。
时明之好奇地打量着长案上的躯体,感叹道:“看上去比我白好多。”
毋子庸道:“这说明明之常年游历在外风吹日晒,没过多少安稳生活。”
时明之了然一笑,辩解道:“没有绛衣想得那般惨,我也是有人养的。”
药学好脑袋又开始来回摆动,惊讶道:“哇,一模一样的有人哥诶!”
温嬑慊一脸崇拜,双目发光地看着冷晴臻,惊喜道:“晴臻小姐这么厉害!居然连地生相的灵宫都能复制!而且还是禁灵绝体!”
冷晴臻闻言得意洋洋,自叹道:“哎,都怪那个天帝自杀,搞得整个大周天这么弱,不然别说地生相,天生相我都随便造。”
愿甯馨儿思忖道:“可要怎么将明之意识转移到这具道躯身上?未至圣人,还不能夺舍罢。”
毋子庸行至长案左侧道躯头前,示意时明之走过来。
二人对视,毋子庸正言道:“明之,你相信明之鸟与你是一体的么?如若非然,明之鸟能活下来,可你却会死掉。”
时明之闻言坦然而笑,神情释然,义正辞严道:“矞水滴之浴水,容火光之融火,从我意识诞生那日起,我与明之鸟,便再无你我之分,大小之别,以意求识,以之求明,从未变过。”
“那么,请从水滴变成火光罢。”
语毕,毋子庸右手倏地一推,时明之猝不及防顷刻后仰,随后一道青色火焰蓦然飞至沾染其身,瞬息化成死灰,随夜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