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个时空中,有两道轰响的声轨正并行地冲撞、溶汇:
"这是哪里来的大和谐--星海时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籁,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动,一切的扰攘;"--《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飞上天空去浮着,看地球者弹丸在太空里滚着,从陆地看到海,从海再看回陆地。凌空去看一个明白--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权威,做人的交待。"--徐志摩《想飞》
"颂美呀,涅槃,赞美呀,涅槃!"--《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同是天上那一点子黑的已经迫近在我的头顶,形成了一架鸟形的机器,忽的机沿一侧,一球光直往下注,砰的一声炸响--炸碎了我在飞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几堆破碎的浮云。"--徐志摩《想飞》
一朵玫瑰,一朵像征极乐的灵魂,平躺在诗句末尾的灵柩上。
徐志摩搭乘的"济南号"飞机失事了。
徐志摩是一剂催化剂,催生出一个在纸上结构美的理想的林徽因。徐志摩的死让她元气大伤,可是,林徽因的内在生命依旧饱满如满月:她的世界是一个孩童的世界,表面的啼哭、吵闹和抓挠都像阵雨一样无常和迅速,任何事物的失去都不能损伤她的内在生命,她可以对任何美的事物产生感情,但无论得到与否,她都满心幼稚的欢喜,只要一度见识过、有幸触摸过的一切,就都被她认作自己的财产,并且被装进心里,永远不会再失去:不论是徐志摩脆弱而汹涌的诗的献礼,还是梁思成宁静而和平的看守,或是金岳霖如醉如痴的观望,她都将它们拾入自己的手袋中。
生命于她而言,好像是永远获得而无从丧失的青春。
四
1933年11月,林徽因请萧乾、沈从文到北总布胡同"太太客厅"谈《蚕》的创作。
"太太客厅"位于北总部胡同3号四合院,北总部胡同曾叫城院街,五四时期的"火烧赵家楼"就在3号院的对面。东堂子胡同的蔡元培故居、朱启钤故居、沈从文故居和无量大人胡同的梅兰芳故居就在西总部胡同附近。3号院和老北京的民居别无两样,但这处宅院的书房和客厅却很有意思:七层高的书架上,既放置着中国的线装书籍,又有英文版的原装西书,几案上摆放着几尊残破的佛像大雕和官窑瓷器。"读书随处净土,开户即是深山"的书法条幅挂在墙上。林家的客厅除了沈从文、金岳霖等中国知识分子,美国人费正清、费慰梅夫妇也时常过来凑个热闹,逐渐形成一个很有影响力的文化沙龙。客厅里摆放的都是古旧的家具,沙发的扶手和靠背上都铺着手工刺绣的绣花土布,茶几上同时摆着宜兴产的紫砂茶具和西方煮咖啡用的玻璃壶和陶瓷制的咖啡杯。靠近柜子的案台上,一台大喇叭样式的西洋留声机很是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