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作人的文章看来,他对琐事有着和平常人相比,极不平常的兴趣。对琐事的注意,时常产生于我们害怕某种既定的,即将到来的事物的时候。某种古怪的情绪使我们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法,我们的眼睛就渐渐地模糊,心绪便朦胧地罩了某个细微的东西上,一只停在壶把上的苍蝇、一个嗡嗡转着的排风扇、一丛鲜花中间一朵蔫了的花苞、一缕从天上逃逸到房间里的阳光。等等这些占据了我们的头脑,挤走了先前缠住我们的情绪,逐渐的涨大,头都快装不下了。我们聚精会神地堕入了一片空白当中,就这么失了魂似的呆着看,整个人都似乎化成了一滩温水。
此时的周作人已渐渐离从前远了。从前,他曾经着迷于日本类似共产主义的"新村"运动,毛泽东还到八道湾登门拜访过他。1926年4月,当李大钊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杀害,周作人让李大钊的儿子李葆华在自己家躲了一个多月,就住在爱罗先珂曾经住过的,后院东面的三间屋子里,后来他与朋友掩护李葆华逃出北京,送往日本留学。这些,他应该都已满不在乎。
三
1937年7月29日,北平陷落。
1937年8月9日,北平沦陷前后学术文化界人士纷纷南下,北平大学与清华大学也宣布南迁。
1939年,1月12日,他收下了北大任命他为图书馆馆长的聘书。
1939年3月26日接受"北京大学文学院筹备员"的伪职。
1940年,周作人被南京汪伪政权委任为教育总署督办。他"遗世独立"的姿态,就这样四脚朝天地躺下了。
这块僵硬的历史,像一尾已经死了的毒蛇,生前便冰冷地缠住他人看待周作人的眼光,使目光几乎凝滞于如何对他的"人格"定性的问题上。眼下,又被压在一堆类似盖棺定论的论著下,上头的铅字像一群饥饿的蚂蚁般伺盯着这具躯壳,企图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胃口。
生活中真正的悲剧以非周作人为文的艺术感发生了,并依仗其赤裸裸的暴力,可笑而毫无意义的混乱,以及彻底的、不容许任何辩驳和反抗的力量,把他搅和了进去。他成了政治狂想曲的回声,成了这么个丑角,搅进了一本根本没有为他设计角色的活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