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位情人是位电影院的售票员。她也是个相当贪吃的姑娘。那年麦琪已经五岁,李小萍胖得离谱,越发恐怖难睹。她总是把家里的剩菜剩饭吞进小肠,还要技巧性地转动舌苔(似乎是个女杂技演员)将锅、碗、瓢、盆舔得流光溢彩---我怀疑她得了甲亢。她在一家国有纺织厂上班,操纵着一台庞大机床,生产出一匹匹农民酷爱的便宜布料。我想是她的工作锻炼出她与众不同的魄力:晚上睡觉时她喜欢爬上我的肚皮,积极主动地跟我做爱,以免陷入一种形式上的不公正。她甚至学会许些粗糙的作爱方式。我简直变成了她泄欲的机器。得到她应得的乐趣后,还要伸手拉住我的命根,呼噜呼噜就睡死了。有回我艰难直起身撒尿,麦琪就睁着黑暗的小眼睛侦察我们。这件事使李小萍相当羞愧,以后的夜晚我们就侧着身体性交,而且像窝牛那么缓慢,仿若忧郁的蜜蜂一样,轻微着吮吸对方充满腥臊的器官。这样的黑夜,我们陷入了迷惑之中。
打四岁起,麦琪已经富于攻击性。她显然是个天生刚烈的人。幼儿园的老师总要托人捎信儿,叫我上幼儿园面谈。我奇怪幼儿园的老师那么固执,坚决避免与李小萍谈谈一个小女孩糟糕的生活。后来我们见了面。她说,你作为一名父亲,干嘛要跟个局外人似的冷漠?她使用“局外人”一词叫我难过。她开始讲述着麦琪的劣迹,比如专门掠夺男孩子携带的“旺旺雪饼”,还偷一个五岁男生的十块钱。她的叙述充满了责任,同时逼迫我无地自容。最后她握握我的手说,这孩子有个贤良的母亲,单只缺少一个热心肠的父亲,缺少一个实实在在的守护神。
她大概刚从幼师毕业,学过点心里学名词和概念,看过加缪的小说,而且对工作抱有种很深刻的情结。我一声不吭地驮麦琪回家。到了家我对麦琪吵嚷道:爸爸讨厌你!你再抢男生的零食,我就宰了你!
麦琪只是傻呼呼地恳求着说,爸,爸,亲亲我。亲亲我吧。
第二天她打了一个六岁男孩两个嘴巴。大概出于好奇,又将那个男孩自二楼推下楼梯。这完全是场可怖的阴谋,她不仅抢了他的积木跟变形金刚、圣斗士,还要跑到三楼,稀里哗啦纷扬至干燥的水泥地面。结局出乎她的意料,她被幼儿园的老师监禁了近四个小时。
我就是在那个秋天结识了售票员。她是位相当贪吃的姑娘。值夜班时,白天我就跑到她的单身宿舍。我还送给她话梅、无花果、核桃仁、廉价的火腿肠。有半年多的功夫,我经常出入她的房间。我们并排躺床上,在那里,我喝啤酒时她就读些《上海服饰》或者台湾的《芙蓉舫》。她喜欢傣族姑娘的那种传统型的筒裙。这样的日子维系成一种习惯,我们从未真真正正干点实际的活儿。她还没结婚,把一切看的很重要。唯有一回我亲了亲她的私处。犹如一条大马哈鱼,她漠不关心地叉开双腿,像是游离了床、屋顶,想念另一些遥远的人、物、回忆。我很失望。她后来惊醒似地跳起来,慌乱地系好裤带,迷惘地问,你刚才干了什么?由此可见,她只是一个沉湎于幻想、对生活抱了无所谓态度的好人。当然她对我的企求也不深,她只是随机触摸我的阴毛,又好奇地扣扣我的龟头,说,哦,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认识我的第二个情人朱朱时,我已当了三年的收费站站长。如今我很想念站岗时的纯真年代。U型国道的夜晚布满了爬行的昆虫,冬雪弥漫的深夜,我穿着制服朝任一辆夜行货车行礼。我绷直腰板,呼着白蠕虫一样尖锐的气息,对他们嚷,小心哟!那些年轻司机只是窥到年轻巡警张启单薄的嘴唇,于是他们疲惫地递给他一棵香烟。到了后来,机器载着动物就迷失进黑黯雪色。很奇怪,这条高速公路从未出过肇事。他们的车从未在大雪封路的日子追尾,或者在浓雾弥漫的夜晚翻进路沟。
只有他终极体味出,U型国道分布了点点滴滴的忧伤。它先知先觉地伤害了一个怀疑主义者无处不在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