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亚男住红旗大街鹌鹑巷105栋2单元204。马可气喘吁吁地按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开,索性“咚咚”着狠踹起来。马可猜得没错,这个腰里终日揣着把弹簧刀的男人还在睡觉。索亚男是那种白天睡觉晚上做事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索亚男给马可的印象是,他就是一只昼伏夜出的黄鼠狼:白天用来做梦,晚上用来偷鸡摸狗。其实晚上他也做不了什么正事,除了喝酒和蹦迪,他好像没什么擅长的。当然,他喝酒很牛,他梭鱼苗那么瘦,喝起啤酒来却像条哺乳期的鲸鱼。有回蝎子请他喝百威,他一气喝了十五瓶。喝完十五瓶啤酒后他做了俩姑娘,做完了俩姑娘后他又喝了十五瓶。其实这也算不得牛B,索亚男最牛B的地方在于,他即便喝了三十瓶啤酒也不挪窝。这就很恐怖了。马可觉得索亚男简直不是人,或者说索亚男是人,他只是长了一只巨大无比、随时盛满了自来水、麦芽糖和酒精的尿脬。
很显然,这个大尿脬男人忘了答应过马可的事。马可有些不满地说,他从早上八点四十就等他们,傻老婆等汉子似地一直候到九点半。为了延续时间,他不得不跟杨玉英做了一次,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如期到达,结果杨玉英就去上班了,他说他没料到他们会放他的鸽子。索亚男没搭理他,起身入厕,回后蹲那把破椅子上,边撕扯着椅垫里的碎棉花,边盯着电视里正从鞍马上腾空而起的霍尔金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哥该出来了。你知道吗?”
马可没说啥。他知道索亚男下一句想说什么。这句话索亚男已经说过多次,和马可说过,和蓬蓬说过,和老麦说过,和刘敬明说过,除了没告诉他躺在骨灰盒里的母亲,他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身边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索亚男他哥蹲了五年了。进宫之前他是索城东西南北十八条大街里最狠的大哥,他之所有狠是有来历的。他自小跟一位“力功派”的掌门人学武术,九七年还获得过索城轻量级散打冠军,他曾一拳就把太原街老大“金马蜂”的脾给砸破了。五年前,这位轻量级散打冠军从云南贩了点海洛因,后来犯了事进了宫,据说快出来了,所以索亚男的下半句话应该就是:“操他妈的,我的好日来就快来了。”
没好日子可过的索亚男在索城一所民办大学读书,也不知道读到大几了,仿佛读了几年还没毕业,也许已经毕业了还在那里读,反正他也没什么事。马可已经忘了何时认识的索亚男,也许认识几年了,也许刚认识几个月。索亚男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孔模糊,每个人看到他,都能从他身上拼凑出熟人的影子,仿佛都跟他打过交道,都是他铁哥们。马可这次找索亚男,无非是杨玉英没见过他。马可多数朋友杨玉英都会过,那些人都知道他和杨玉英的那档子烂事儿,他找他们来帮忙非但没可能,反而极有可能被他们劝阻,他们肯定会劝他放弃这件事,然后谴责他是条黑心狼。找索亚男就不同,索亚男是畜生。畜生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而且会干得非常无耻非常漂亮。
“你借我二百块钱吧,”索亚男褪掉内裤懒懒地说,“我得性病了。”
马可愣了下。他象征性地拍拍衣兜说:“我现在身上就十二块钱。杨玉英每天就给我十块。才十块…..还不够买包香烟,”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她真老了,男人越穷越喜欢吃,女人是越老越喜欢钱。”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索亚男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马可明白得性病是件多危险的事,“我操你妈的,我真得性病了!你给我二百块钱吧。你不给我钱,我他妈怎么治病呢!我的病要是治不好,”他有些忧伤地盯着马可,“我还怎么弄姑娘啊?啊?你说呢?”
为了安慰索亚男,马可只好郑重地观察了他的裆部。马可并不清楚索亚男是否真的染上了性病。不过像索亚男这种人,得什么病都正常。马可探着脖子问:“疼吗?”索亚男“恩”了声说,“不疼,就是有点痒,不过慢慢就疼了,疼到劲上慢慢就烂了。这个地方要是烂了,”索亚男声音有点颤,“我就不是个男人了。”马可只好再次点头,承认他说的话很实在,并没有离谱之处。一个男人要是没有一杆好枪是不可能幸福的。马可拍拍索亚男肩膀,点支烟递他,话锋一转,再次质问他为何失约。
索亚男问去你们家干吗?马可这才相信,这家伙确实把正事忘了,不但忘了,还忘得这么彻底。于是马可提示他前天喝酒时提到的“那件事”,为了将提示变得直截了当,他提到那天喝酒的“天上人间”酒吧,提到一起喝酒的人,他还提到,为了避免他们麻烦,他事先给了他六双丝袜、两条亚麻绳子和一条新毛巾。提到袜子时马可还有点心疼。为了保证丝袜质量,他买的是“浪莎”牌,这牌子贼贵,花了他一百二十块钱。贵是贵了点,想想做什么事情都有代价,马可觉得心理上还是可以接受的。
提到丝袜时索亚男“哦”了声说,原来那些丝袜是你给我的?马可说是啊。索亚男说你他妈有病啊,送我丝袜做什么,我又不是女人!马可说我是有病,我就是送你丝袜了,你不会把丝袜弄丢了吧?
索亚男说:“丝袜没丢,不过也不在我这里了,我把它送人了。”
“你送给谁了?”马可道,“不会送给张美丽了吧?”
索亚男笑了。他说昨天在床上发现了那堆袜子,商标上的美女大腿让他硬了,他就把张美丽招呼过来了。张美丽是他女朋友。他们在床上折腾完,他就把那些袜子顺手送给了张美丽。张美丽当时就穿了一双,穿了新袜子的张美丽很开心,他们就在床上又折腾一回。
提到张美丽时,索亚男似乎想起马可说的那件事,“脉掐准没?别等着白忙活一回。你知道我很忙的。要不是你的事我才懒得管。”电视里霍而金娜又从高低杠上掉了下来,她哀怨地凝视着镜头,索亚男就说,“连霍而金娜都能从高低杠上掉下来,你这档子事也不包准就成。”
马可斩钉截铁地说:“杨玉英有钱。你也知道她以前做什么的,何况做了那么些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说过,等明年开春了,在北京街租套房子,开个美容院。你说,手里没个十来万她敢说这话吗?”
索亚男说:“有这么个好老婆,还瞎折腾什么?”
马可说:“她不是我老婆,就算是我老婆,那钱也是她的,不是我的。昨天晚上我又跟她借。她说…..”
“说什么?”
“她说,男人要是靠得住,老母猪都能爬上树。”
索亚男把烟掐了,套上夹克对马可说:“走吧。我们去找蓬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