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书》是古书,讲述的是天地鸿蒙之后的故事,天分四极,地分六地,明水只是其一,明水位于地之南,其侧有云疆,白洲两地,书载是极其美丽的,甚至有“地之仙界”之称。但对于秀秀,还是想着,若今生有幸,定要去其他五处地方玩耍。
十几岁的女孩子的心,相比安逸的环境,向往更多的是看看这个生长的世界,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生命太长又太短,不晓得能否如愿了。
这天读到的是天地间的一种灵兽,名唤归光,额生一目,双耳细长,身长如蛇,背上有翼,爪分三支,秀秀随手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画,心道古史上怎会有这般物事,必然是古人的杜撰,也未为可信。正在心中窃笑,手指忽触到一粘稠之物,不同于昆虫细腻的体液,亦不同于湿润的泥土,秀秀将手摊开,右手食指一点触目惊心的红。
微略一呆,明水人从事农耕猎捕,见动物之血并不奇怪,只是珑璧山乃是明水圣地,残血乃污浊之物,从不近地。即使打猎归来的年轻男子,也无人会抄近路于其经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秀秀才认为此处是读书佳地。
她的心中微微发紧,如果是明水族人,谁会做这等忤逆族规的事情,而如果不是明水族人,又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但是,不管是谁,将血迹散在此处就是不该。
她扒开草丛,细细观察血迹的流向,显然被谁仔细冲洗过,草叶上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在草叶掩映的土地上,有这深深浅浅的红色,也正因为此,血液还没有凝固。
秀秀不禁奇怪,是谁要这般大费周折将血溅上去又冲洗干净呢,心头一动,想起一事,两年前村中的莫哥打猎遇见了一只大熊,在明水附近的浅林,熊这物事并不常见,据他说,当时他为了多些猎杀,的确曾向深林处行走,却也绝没走到长辈们告诫过的猛兽出没的地段,彼时他神志不清,族中人致力于抢救其性命,待得三日之后脱离危险,带着有经验的猎手随同出行,也并未寻到怎样的踪迹,这事便也渐渐淡了,此时想起,莫非又有熊狼出没,有谁为了保命而选择这一条路?只是这似乎也说不通,若没有时间走大路,又何来时间洗刷血迹。
思索间,秀秀已经拨开了足有半里路的距离,血迹并不清晰,更辨不清来路去途,颇令她沮丧,却也无可奈何,抬头看向前路,不禁一惊,前面赫然是环绕珑璧山的鹜江。难道这条血路,一边的通向是水中?那么,对方是由水中潜逃还是在水中受了极重的伤势之后逃上了岸?
早听闻鹜江中并无食肉的鱼类,不过万事也并非皆无可能,秀秀的心里扑扑直跳,向身后望去,被她拨开草丛里的血迹血色渐隐,想是风吹之故,若是回去寻师匠,只怕再寻不到这踪迹了。
手头并没有称心的武器,秀秀去刺榈树上折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将枝叶草草折了,权当棍棒防身,向另一方向寻去。心中有了计较,走得也快,而且这血迹并不蜿蜒,倒也好寻,秀秀用树枝探路,寻访踪迹,一路寻下来,忽觉耳边阵阵阴寒,心中大骇,这才注意到竟然接近了珑璧山阴隐蔽的洞口处。
而血迹,也在此处消失了。
依稀记得,这里是明水族的禁地。
明水族信奉神祗,举凡祭祀,不便于正门进出布置神坛,所以在此处开一小门,秀秀幼时顽皮,曾拉着纤纤悄悄潜入其内,奈何纤纤极胆小,以被发觉收场,秀秀也被禁步半年,只能在竹寨中徘徊往复。
一时秀秀动了诸多的心思,倘或贸然闯入,即使不被潜入者发觉,被本族人发现也是绝大的罪过,可是若去寨中寻了师匠等人,祭祀重地却极有可能被外族人损坏。
念及此,秀秀手心中已然全是冷汗,却依然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寻进去。
拨开虚挡着洞口的灌木,走进来,没有更多的异味,只是眼前渐觉黑暗,秀秀晃亮随身带着的火折,摸着潮湿的山石继续向前走。
洞口虽小,内里却别有洞天,行过一段蜿蜒小路,渐觉视野扩大,且一路走来石壁之上并无斧凿的痕迹,仿佛全由天成,想来是前人借此鬼斧神工的地方修筑小路,成其祭祀后方通道。
再行几步,可见石头垒就的烛台,其中并无灯油,却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亮光。秀秀自小视力极好,兼之行了这许久早已习惯黑暗,骤然见了光亮反而不适应,微微眯了眼睛,这才留意到,这光似乎只是一处,却仿佛弥漫在四周。想要循着光亮而去,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行,只觉四围都有路,又仿佛都没有路。
后来秀秀想,如果当时,自己能够知难而退,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
可是,之于一个十四岁的极度好胜亦极度好奇的女孩子,其实并没有理由让她在探寻到一点稀奇古怪就后退的。
想到光源处总是最亮,她眯着眼睛,让自己适应这温和的光亮之余轻转脚步去寻最亮之处,果不其然,在烛台正对的一条小径内,仿若有什么反射出明亮的光,放轻脚步,向着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那里也是一支烛台,本是盛放灯油的地方放置的是明净透彻的水,水底隐隐可见一枚珠玉,圆润光滑,散着温润的光将整个洞石内照亮,秀秀一呆,此地除却一年一度的祭司,断然没有人接近,从种种布置来看,这里的水也并非活水,那为何水能够如此透彻明亮,莫非是这枚珠子的缘故?
虽然好奇,却并没有贸然伸手入水中,机关巧械,早就听闻过长辈与师匠说过,这珠子,或许仅仅这水,就有着足够废了秀秀的手或者取了秀秀的命的能力。
但是其放在这里也绝非没有意义,她在四下里细细看了,没寻出端倪,沿石壁走一遭,说不出哪里,听到隐隐的兵刃交革之声。
山洞中从来不隔音,只有传音,此地听见声音仍然如此小,可知道那动干戈之处距离此地也必然很远了。秀秀几乎可以确定那里的一方必然是自己寻找的对象,但是,此处只有一条路,那么那些人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呢?
秀秀将手放在闲置的烛台上,石头的冰凉气息自指尖传入,秀秀忽然发现在烛台上有一点小小的红色,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