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岳名言》米芾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善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披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虽真有飞动之势也。”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米芾,中国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世号米颠,原因是他个性怪异,举止“颠狂”。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鹿门居士。书画自成一家,创立了米点山水。精于鉴别。米芾工书法,擅长临摹古人的书法能达到乱真的程度。尤其擅长篆、隶、楷、行、草等书体,既萧散奔放,又严于法度。与苏轼、黄庭坚、蔡襄被称为宋四家。米芾虽被称为书画家,但他并没有画作真迹存于世上,因此,米芾最大的成就,是他的书法。他称自己的作品是“集古字”,他在研究和学习中国书法传统上下了很大功夫,对古代大师的用笔、章法及气韵都有深刻的领悟。墨迹主要有《苕溪诗》、《蜀素帖》、《方圆庵记》、《天马赋》等。米芾除书法达到极高的水准外,其书论也颇多。著有《书史》、《海岳名言》、《宝章待访录》、《评字帖》等。
《海岳名言》是米芾论书法的著作,这本文集早就已经遗失,现今看到的内容是由南宋张邦基记录在自己的书著《墨庄漫录》里保存下来的。《海岳名言》有书论二十六则,是有关历代书法名家的评论以及米芾自己对书法的见解和主张。米芾认为“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跃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纵观前代各书法名家有关书法的评论,引证不讲究实际,曲折而抽象,过于追求新奇巧妙的比喻,就好比“龙跃天门,虎卧凤阁”这样的句子,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呢?要不就是喜欢用华丽不实用的辞藻,这样不是离书法的本质越来越远了吗?这样的事情对学书法的人来说是没有益处的。
所以,我这里所说的,只想易于人们理解,不用那些浮夸之辞。正如米芾所言,他在《海岳名言》里的用语平易近人,通俗易懂,如“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把用笔之法讲得生动形象,幽默风趣。米芾书论核心在于用笔要“天真自然”,无须刻意做作。对于学习书法者,米芾还告诫说:“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披撇,致大失真。”这是因为,石刻虽然是出自书法家本人写的字,但是叫另外的人来雕刻就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一定要看书法的真迹才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奥妙和乐趣。就比如颜真卿,每次写好的字让家僮拿去雕刻,家僮都擅自揣摩主人的意思,修改其中的笔画,致使石刻没有了真迹原来的面目。如果按这样的石刻去习字,必定不会收到好的效果。
只是有一点我们要意识到,米芾在书法上有很大的成就,在书法理论上的造诣也很深,但毕竟也有他的片面性。比如米芾的评书标准是有些尊晋卑唐的,从“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等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出米芾个人的好恶。虽然米芾对前人多有讥贬,诮颜柳、贬旭素,苛刻求疵,但是他不畏惧传统,敢表达自己意见的做法,显示了他卓越的胆识和精到的鉴赏力。
书法艺术是我国博大精深传统艺术中的一颗耀眼的明珠,也是世界各种文字中少有的书写艺术。和中国画一样,书法也讲究笔墨的运用,气韵的生成。此外,书法还有其字体结构和书写章法的要求。由于书法艺术的特殊性,它被誉为:无言的诗,无行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书法的写法很多,常见的有楷书、隶书、草书、行书等。现代的书法爱好者多喜爱练习楷书和行书,这是因为这两种书写方式既可以领略书法的魅力,陶冶性情,更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灵活运用。
中国书法艺术发展了几千年,书法家无数,但总有那么一些名家,每每遇到书法二字总会提起他们的名字来。像楷书的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草书的张旭、怀素,行书的王羲之、王献之、苏轼、黄庭坚、褚遂良、米芾等。
在米芾的这本《海岳名言》里,也对上述的几位名家的书法进行了论述。米芾的这本著作,语言通俗形象,不论是书法的初学者、爱好者,还是书法家都是极好的学习和研究的材料。
米芾的为人和性格被评价为天资高迈,人物萧散,好洁成癖。形容举止﹑神情﹑风格等自然,不拘束;闲散舒适。俗话说“书如其人”,米芾的书法也有着天真自然之风,他还自称“刷字”,可见他的笔法无所拘束,自成一格。米芾从小就在书法上显示出极大的天赋和热情。爱迪生说过: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上1%的天赋。这句话用在米芾的身上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有些人自认为有些小天赋,小聪明,学得比别人好一些,快一些就开始得意自满,不愿倾注更多的热情更大的努力继续深造,最后所谓的天赋输给了别人的刻苦。
尽管我们明白很多行业,只有勤奋是不够的,还需要那1%的天赋,但是如果没有汗水代为铺垫,你的天赋将永不见天日。米芾的成就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是由后天的苦练得来。有史料记载:“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王羲之),若穿透始到钟(繇)、索(靖)也,可永勉之。”米芾每天临池不辍,他儿子米友仁说他甚至大年初一也不忘写字。除了刻苦练字,他对自己的要求也非常的苛刻,明范明泰《米襄阳外记》就提到,米芾说:“余写《海岱诗》,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信书亦一难事。”一首诗,他就写了三四次,而且也还只有一两个字自己觉得满意的,还感慨书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可见他创作态度的严谨。
《海岳名言》当中虽有诸多苛刻求疵之嫌,但是却为后世历代众多书法家和学者尊崇,这当中是有原因的。米芾在书法宋四家中,列苏东坡和黄庭坚之后,蔡襄之前。然而如果不论苏东坡一代文宗的地位和黄庭坚作为江西诗派的领袖的影响,但就书法一门艺术而言,米芾传统功力最为深厚,尤其是行书,实出二者之右。其书体《宋史·文苑传》说:“芾特妙于翰墨,沈著飞,得王献之笔意。”明代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谓:“吾尝评米字,以为宋朝第一,毕竟出于东坡之上。即米颠书自率更得之,晚年一变,有冰寒于水之奇。”米芾早期苦学颜、柳、欧、褚等唐楷,为自己风格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在苏轼被贬黄州时,他去拜访求教,东坡劝他学晋。元丰五年(1082年)开始,米芾潜心魏晋,以晋人书风为指归,寻访了不少晋人法帖,连其书斋也取名为“宝晋斋”。今传王献之墨迹《中秋帖》,据说就是他的临本,形神精妙至极。
米芾一生转益多师,在晚年所书《自叙》中也这样说道:“余初学,先学写壁,颜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而慕其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其出于欧,乃学欧。久之,如印板排算,乃慕褚而学最久,又摩段季转折肥美,八面皆全。久之,觉段全泽展《兰亭》,遂并看法帖,入晋魏平淡,弃钟方而师师宜宫,《刘宽碑》是也。篆便爱《咀楚》、《石鼓文》。又悟竹简以竹聿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从米芾学习书法的历程来看,他研究的名家书法数量极为丰富,还上至古法,他对前代名家的用笔、章法及气韵都有深刻的领悟。正因他学古人学得太像,从而招来“集字”之讥。对此米芾曾说:“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善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他深深懂得,要卓然成家,学习传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米芾并不在意他人的讥笑,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字是“集古字”,它说明了米芾在传统上下了很深的功夫。因此,尽管米芾对前人有些过头的言语,却无碍于他在书法史上的地位。
对于一般的群众而言,米芾是我国著名的书画家,而且很多资料上都显示米芾擅长墨山水,人称“米氏云山”。可是很奇怪的是,米芾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画作留存在世。目前唯一能见到的是《珊瑚笔架图》,画中米芾画了一珊瑚笔架,架左书“金坐”二字。在画中的寥寥数笔,也尚未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米画”。倒是画旁的题款“收张僧繇天王,上有薛稷题。阎二物,乐老处元直取得。又收景温问礼图,亦六朝画。珊瑚一枝。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使得这幅《珊瑚笔架图》成为了米芾晚年的著名墨迹。该作较其中年之前作品,字态更为奇异超迈,随意而书,神韵自然,神采更趋飞扬,形式感也更具意趣。
米芾用笔豪放稳健,结字宽绰疏朗。其书体潇洒奔放,又合于法度。而对这个珊瑚笔架,人们却未给予多好的评价。他们认为米芾这个珊瑚笔架用笔滑腻,墨无分层,在绘画上实在称不上是好作品。甚至还有人推测,其实米芾根本就不会画画,或者是画得不好,所以,以米芾对自己要求苛刻的性格,是不会让这些不入流的画让同行看到的。这段小插曲在我看来,反而让这些伟大的人显得更加的真实。傅雷就曾说过:“发现前人缺点并不难,论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等巨人缺点的文字何止千种,但大多数已经为时间所扬弃。而超过巨匠艺术成就的人,比指责他们的人要少得多。我们无意于为大师辩护,靠他人辩护过日子的不会是真大师。添上一块石头,去掉一筐土,都不会改变山峰的高度。”
米芾的《虹县诗》,纸本,纵31.2厘米,横487厘米,是其晚年的大字行书代表作,现藏东京国立艺术馆。米芾的书法作品中,大字行书最为精彩,尤能从中体现米芾书法用笔特点,但存世不多,因此《虹县诗》显得十分珍贵。
该作品是当时米芾搭乘船只,沿着运河前往汴京赴京当官,途经虹县(今安徽泗县)时,天空刚下了一场雨,沿途的风景非常清新秀丽,心情大好的他,于是挥毫写了两首自己作的七言诗,赞美了旖旎风光以及表达赴京为官的心境。原文是这样的:“虹县旧题云:快霁一天清淑气,健帆千里碧榆风。满船书画同明月,十日隋花窈窕中。再题:碧榆绿柳旧游中,华发苍颜未退翁。天使残年司笔研,圣知小学是家风。长安又到人徒老,吾道何时定复东。题柱扁舟真老矣,竟无事业奏肤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