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再出来时,下面已经平波了。看样子绿丫已经调解好了,坐到原位撑起头。就在这时,红儿姑娘的屋子里有了动静。
朱门微启,佳人羞羞答答地迈出小脚。蛾眉颦笑,欲语还羞。怀里抱着琵琶,款款而出。肤若凝脂的人,柳眉弯如月,靥笑似春桃,云堆成翠髻。红衣白佩铿锵有声,领口微敞宜嗔宜喜。楼下乐停,众女挪身相让,却见在座的人个个神思恍惚,茶泼椅倒丑态百出。
不愧是红牌姑娘!水色感叹,食色,性也!这话说得真好!
不期然,水色突然在穿梭的人群里惊见一白影。哀嚎,他怎么又来了!他居然还敢来!
很显然水色看到白净的时候,白净正好将视线调到了楼上,而绿丫又刚刚好从他身旁经过。两双炙热的眼神足已将水色生生烫伤,这个世界……不,不管是哪个世界果然都没有安宁可言!
白净抬起手置在颚下,白纱包裹着的地方……水色只觉的脸上发烫,来势凶猛。坐不住了,脱逃的欲 望越来越强烈。可是,就这样跑了,那可不是水色一贯的作风。白净笑着扬起茶杯,用那只受了伤的手送到嘴边,双目盈波。可是看到水色眼里却成了挑衅,肩头的疼痛似乎又深了些。
红儿的出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认得她的人很多,所以对她会出现在未名居更是议论纷纷,有人喜有人叹。白净从头到尾除了时不时往楼上送上两记秋波,也就是静静地喝着茶,余光见到绿丫在他身边晃过来晃去,也是含笑如初,悠然自得。
却不知佳人横眉冷对的样子,并不是只是惹得他一人六神无主,绿丫是个好丫头!
红儿目扫台下,凤眼流盼盈盈碧色,惊鸿的艳影落座启唇。琵琶清亮的声响,手下有节奏的顿声,再配上红儿如莺的歌喉。美人可闭月含羞,亦可嫣然一笑,千娇百媚轻盈而让令人失神怜香。红儿低唱浅斟目光顺着白净的方向,妩媚之中犹显羞涩之意。
水色看在眼里,抬手一招。刚好又晃到白净身后的绿丫眼里闪亮,明明是急不可待却又故意磨蹭向她走去。
“小姐?”
“去!问白净要茶水钱!”
绿丫为难了,“小姐,白少爷没有说要走的意思!”她要怎么问,收银撵人吗?可是这不妥啊。
水色兴嗟稍为迟滞了一下,又说:“去问他要入席费!”
“小姐?”绿丫愁眉苦脸,她没听懂。
“你看看,楼下那么多人没地方坐,都站着。你再看看他,一人就占了整张桌,那怎么可以。快去快去!”水色心烦意乱,看着白净悠然自得样子很是不爽。
“可是小姐要收多少?”
水色结舌,她哪知要收多少。这古代的银子到底是如何计算,至今为止依旧是没个准。“二百两!不!五百两!”高价一开,水色自在了,笑容又在脸上了。是个好办法,往后只要这白少爷往这里一坐,她就狮口大张,不叫他出出血心有不甘!
只是当她看到白净眉也没抬一起,来出银票递给绿丫的时候,呆滞了半天久不能语。就算,就算是有钱人也不能这样招摇过市吧。那无关紧要的样子,实在不招人喜欢!被白净惹得烦,遂起身关窗,眼不见心不烦。
未名居今日爆满是水色没有想到的,绿丫能应付自如故然是好。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树大招风也是这个理,陈员外就是一例,眼下还是要好好想想应当如何处理。
“啪!”门被用力推开,水色受了惊,吓了一跳。
“小姐,不得了,叶少爷来了。”绿丫慌里慌张推开门就直接扑面而来。
“你说叶空尘,来了就来了呗。有什么好奇怪的,送银子来的财神爷啊,好好招待。跟白净一样,他若是开了桌子坐下来,一样的价,甭跟他客气。”水色眼见绿丫欲言又止,又道:“你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嘛,游刃有余又不开罪人。刚才那陈员外,他是不是知道絮语在咱们这里?”
“哎呀小姐啊,你就先别管陈员外不陈员外的了,外头要出事了啊。姑爷,不,白少爷跟叶少爷他们坐到一张桌子上去了。”绿丫急得跳脚,外头都要打起来了,小姐还无动于衷的样子。
是吗?水色很是怀疑,悄悄地把窗子打开一条缝。
白净那张桌子对座果然是背对着她坐着一华服男子。金线镶边,蓝底绸缎,背影挺拔伟岸。白净晶亮清澈的眼神比以往更清更澈了而已,两人明明安安静静地喝着茶嘛。哪里像绿丫的要打起来了。
“绿丫,你乱说话!我瞅着他俩挺好的嘛。你看看有说有笑,忒亲热!”
“不是的小姐!白少爷跟叶少爷他们那是暗中较着劲,说话都带着刺儿。听着叫人怪难受的!”
水色乐呵呵地问:“为什么啊?”
绿丫愣住了,小姐你这是在装糊涂啊,从前你跟叶少爷走得那么近,白少爷跟他亲热那才叫一个怪了。
“成了,你呀!管他们俩做甚,他们怎么着跟咱们又没关系,有银子进就成了。”
绿丫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小姐,叶少爷说要见你有东西要送给你的时候,白少爷的表情就很难看了。”
水色大喜,“咦,什么东西?银票?”
“小姐!”绿丫恨铁不成钢,小姐怎么就没听到重点上面来。于是她又悲怆了。“叶少爷说要亲手送给小姐。”
“哦,那就请呗。让他上来,嗯,让他自个儿上来就成了。你呀,去下面看着。回头多买些茶叶回来,别买太好的差不多就成了。”
“那好,我让他自己上来!”
绿丫走后不久,叶空尘就喜不自胜而来。手里还提着……呃,风筝?“叶少爷!”水色收起笑脸,皱起眉。“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东西?”
“色色,喜欢吗。这莲花型的纸鸢可是我花了好些时辰做的。色色,改明个儿咱们拿到城外去放如何?”
叶空尘把水色皱眉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在意地笑笑,“色色,这可是梧桐县上独一无二的纸鸢,别人就算想买都买不到呢。”
“那它值多少两银子?”水色迟疑不决。
“本少爷亲手做的莲花纸鸢当然值千金啦!”叶空尘昂首挺胸,十分得意。眼看水色越来越亮的眼睛,叶空尘也就心安了。他可是足足花了一整天的功夫,篾条都不知损了多少,手掌里还有伤痕呢,他就知道押对宝了!
想到刚才他笑眯眯地对白净说,这莲花纸鸢要送给水色,要与她重归于好的时候。白净气得脸都白了,真不容易啊,总算叫他搬回一城了。
水色总算展颜了,笑嘻嘻地说:“叶少爷你真好!”
“色色,你从前都是叫我尘哥哥,为何现在要这么生疏?” 面白唇红,叶空尘容光焕发,他可以想象当白净知道他与水色成双成对出入时是何等的气急败坏啊!他就是要让白净知道,自己与水色那是形输色授,两情相悦。
“尘哥哥,你待我真好!”水色两眼放光,叶空尘说什么她也不反驳,甜滋滋地顺从叫出来。
“那么,色色是答应?”
“答应,答应!我收下了,这么贵重的礼,真是受之有愧!”水色眉开眼笑假意忸怩作态。
“不愧不愧,是我三生有幸才能与色色同处一室。”叶空尘心跳加快,水色终于恢复正常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水色嘛。搔头弄姿,明明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偏偏矫情做作。
“真的?”水色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如星辰璀璨,月闪银辉。
叶空尘不疑有他,连连拍胸点头,“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尘哥哥身上可有一千两银票?”水色循循善诱。
叶空尘得意忘形,伸手摸进怀里掏出银票,“色色,你看,这不就是银票么?”
水色热泪盈眶,含情脉脉地看着叶空尘手里的银票,喜极而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煽情的话,又怕途中生变。立即使上一招凌波微步,扑身上前。叶空尘一手举着莲花纸鸢,一手捏着银票,看到水色的动作有些受宠若惊,立在原地等着软玉温香。
谁知手上一空,银票没了。
“啊,多谢叶少爷抬爱。水色不要千金,千银就成了。”
折叠,收好,又有千两银子进账了,这做生意就是容易啊。水色笑容可掬,只觉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前途一片光明。
“色色你……”
“咦,叶少爷怎么还在这里?我已经将你的心意收下了,想来叶少爷是体恤我开这未名居,担心我花销不够,才拐着弯的送我银子吧。叶少爷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也记在心里了。多谢多谢!”
“不是,我……这纸鸢……”
“啊,难道叶少爷还要将纸鸢也一并送给我,”水色精神更加焕发,神采飞扬。连忙又跑上去,拿下纸鸢,抬过头顶,赞不绝口,“真漂亮!真漂亮!尘哥哥亲手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转了一圈,还别说这活做得挺精细的,水色见过最多的风筝是燕子型的。莲花嘛,不曾见过,看来叶空尘是花了心费了神的。不收下,岂不是叫他白做了。
“色色……”叶空尘总算回过神了,可他怎么也想不通送了纸鸢,怎么怀里又少了银票。他刚才明明……他中套了!叶空尘终于正视问题的严重性了,眯起眼看到水色神清骨秀的笑脸,摸了摸鼻子,扼腕抵掌也只能在心里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