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现实,过去便不似曾经想的那般重要。
她曾以为靳慕白若是不要她了那未来便失去了意义,可后来为了他,她毅然决然嫁给了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她曾鄙视那些为了生活便低声下气哀求的人,直到她懂得,自尊、骄傲连一块过期的面包都换不回来。
混沌的夜色,闪过车窗的陌生街景,像极了伦敦清冷的夜。
扫不尽的落叶,望不到边的街头,还有……无法猜测的明天。
迈巴赫安静地在大学城入口红色石像旁停下,靳慕白拔下钥匙,偏过头,眸光触及缩在暗影中那双近乎空洞的大眼睛,怔了怔他轻咳,“到了。”
“啊……是吗?”
钟小念肩膀一颤,看向窗外习惯地咬住下唇。她讨厌,这种脆弱又无用的情绪。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小嗳还是没回信息。钟小念僵硬地挺直背,下车又拨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里响了两声,便被人挂断了。
钟小念蹙起眉,望了眼夜幕下大学城广阔的校园,重重地又咬了下嘴唇。
“怎么了?”
靳慕白瞥着她苍白的脸色,目光往她手机上一扫,“联系不到她?”
钟小念无力地点头,大概是小嗳已经猜到她是为了包的事情来,所以才想躲着她吧。
眼睛往手机上一瞟,已经过了晚十点。
KTV那边林奕扬到现在还没给她电话,倒是欧梓羽打了通电话给靳慕白。当时靳慕白说要送她来,她本以为会是很近的,没想到竟花了一个来小时。
“我没想到从那边过来要这么久……”
看着他又响起来的手机,钟小念抱歉地一笑,转身大步往校园城里走。
如他所说,他们都不再是那些不成熟的年轻人了。同以前冷漠孤傲从不顾及他人感受的靳慕白相比,也许是欧梓羽的缘故,现在的他,似乎多了几分温和。
其实靳慕白只要别再像之前那样说话尖利,他们还是能像陌生人般相处下去的。疏离地,带着些该有的客套,这样也不错。只是,她终究还是不够强大,不能平静地听着他同另一个女人温言细语。
所以她只想快点走进学校里,把自己从那种不该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可是,靳慕白很快就追了上来,“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钟小念惯性地走了几步,忽的停下来,抬头看着他,“你不去接她吗?”
未经思考的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话莫名地带着酸气……
“她知道回家的路。”靳慕白挑了挑眉,不咸不淡道。
钟小念答不上话,轻应了声又把头低下,数着脚下地砖的格子继续往里走。
“你知道那女孩儿在哪所学校吗?”靳慕白又问。
“不知道。”钟小念看着四处耸立的高楼,眸光闪了闪,闷闷地叹了口气,“一所学校一所学校地找吧,总能找到。”
虽然大学城里有六所学校,但现在这点数快到熄灯晚检的时间,把所有的女生宿舍问遍总会找到关于小嗳的线索。就算找不到她本人,能联系到她同学或者朋友也好。
S校,她最熟悉,因为靳慕白的缘故她高二天天往这边跑,后来又在这里读了一年。
昏黄路灯下的S校陌生了许多,低矮的银杏树变成了高大的梧桐,图书馆前的大草坪改造成了人工湖。没变的,只剩下那些从建校开始便存在的标志性雕塑。
钟小念无暇感怀旧事,绕过大半个校园问了所有的女生宿舍楼,显然小嗳不是S大的。
“再过半个小时宿舍楼就关门了,你这办法还能问几所学校?”
走到S大湖边,靳慕白忽然停住脚步。在她颓然的目光中,他在长椅上坐下,“刚好我有个朋友在隔壁学校工作,里面几所大学都有认识的人,已经在帮忙找苏嗳这个人了。与其无方向地乱找一通,不如等他消息吧,相信我,会很快。”
“那又麻烦你一次了。”
钟小念软软地靠着木椅冰凉的靠背,其实她早累得快虚脱了。之前林奕扬说朋友聚会,两人就没吃晚餐,哪晓得后来又改做唱K,本是打算去了KTV再叫些吃的。结果计划总是没有变化来得快,她空空的胃里那些喝下去的柠檬水早就开始阵阵泛酸了。
这样坐着等消息固然好,可是却让他白白欠了人情出去。
“还记得孙教头吗?”靳慕白看着幽黑的湖面,忽然问道。
“啊?”钟小念没料到他的问题,一愣,想了想不太肯定地问,“就你们宿舍个子不太高,壮壮黑黑的,很爱说教的那个吗?”
靳慕白点头,唇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就是他。毕业后去X大教书,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听说,他们学院的学生现在也还叫他孙教头。”
“原来是他啊……”钟小念笑着摇摇头。
她一直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从她跟着靳慕白混的时候,他们就叫他“孙教头”。他很爱说教,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遇到他看不顺眼的事儿他就会上前去说教一番。那时候他就嚷着要做一名光荣的国家园丁,没想到他竟真的坚持了下来。
还记得她还和他打了一个赌,现在看来是她输了。
“听老孙说,他和你打过一个赌他输了,后来请我吃了顿饭,半夜就在这里裸奔了。”一顿,靳慕白转头看着她问,“你们赌什么了?”
萤黄的灯光朦胧得像过去的老胶卷,靳慕白澄清的眼亮如明火,钟小念呼吸一怔,眼眶被烧得灼热起来。
“没什么,是他唬你,其实是我输了。”钟小念看着湖面悠悠地说,回忆的酸楚被夜风吹得淡了,“孙教头说女生要自尊自爱,太过主动会被人轻视。我那时脾气不好呛了几句回去,所以他和我打赌,说我和你不会长久。”
那时候孙教头无比肯定地说,迟早有一天靳慕白会甩了她,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喜欢她。
“我不知——”靳慕白正要开口,手机响了。
一对绕着湖边散步的情侣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着了,低声抱怨着绕开了。
“别乱猜,我对你们学校的女学生没兴趣,也没有染指谁。”靳慕白不耐地蹙起眉。
大概那没个正形的孙教头又在开黄腔,想来也是,大半夜唐突地找一名女生是挺容易让人误会。听他们之前的对话,应该是找到小嗳的信息了。钟小念正仰头看着靳慕白等他的消息,他忽然回过头看她,眼神认真。
钟小念不明所以,笑了笑。他低头,简单应了两声,放低了声。
“帮一个朋友的忙……她你认识,不是欧梓羽。谢了老孙,改天请你吃饭。”靳慕白显然是不想再陪孙教头胡扯下去,仓促地挂了电话,站起身。
“走吧,去X大。”
无巧不成书,小嗳刚好是孙教头学校的。不仅连她学院年级问到了,连她宿舍号、室友联系方式一股脑全发到了靳慕白手机上。
宿舍楼还没关,钟小念找到小嗳寝室,果然她不在。小嗳的室友她几乎都认识,全是当初一起去“人间”K歌的姐妹,问起小嗳个个有些冷漠和鄙视地说她好几天彻夜不归了,不清楚她去哪儿了。
只有一个女孩,怯怯地让她去学校外的酒吧找找。
钟小念说了声谢,转身就走。
人情冷暖大都抵不过一个利字,只是看着这群还稚嫩的女孩子就如此现实,终究是有些难受。
钟小念心里发堵,走出宿舍楼控制不住掏了烟出来点上。用力吸了两口,看见靳慕白从路对面过来,忙掐灭了烟扔进路边花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