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华丽的鞋子,穿着不合脚就始终不舒服。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那双鞋子陪的时间久了,怎么也有感情,就算拖久了成了负担,但若要她先舍弃也真的很难办到。
现在鞋子终于坏了……
长长的人影遮住了午后的阳光,投射在钟小念头顶,她半眯起眼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靳慕白,错愕地忘记了眨眼。
“Joy让我来接你。”他说。
太阳斜挂在他头顶上空,给他绘上一层毛绒绒令人晕眩的金色光晕。白色衬衣微皱,好看的脸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对面街槐树下,Joy挤眉弄眼地冲她比出“V”的手势。
钟小念托住发晕的脑袋,一口气憋在了喉咙。真是拿他没辙了。
靳慕白视线往下,停在她赤着的脚上,“你脚怎么了?”
“啊~”看看微肿的脚踝,钟小念摇摇头,站起来,“没怎么,就是……”
就是脚踝传来的疼痛感超出了她的预期,钟小念咬着唇跛了两下,把住他伸来的手臂勉强站住,“谢谢。”
客气地冲他道了谢,松开手,面对面站着,忽然之间彼此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还能走吗?”靳慕白扶住她的腰,手小心放在婚纱蕾丝腰带上。
“还好、还好。”
钟小念看见Joy拦了辆出租车,在对面冲他们招手。
靳慕白也看见了,俯下身捡起她脱下的鞋,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过去吧。”
“就几步路,我能走。”钟小念被太阳晒红的脸像一枚成熟的小番茄,她局促地站在原地,看见Joy不停地比手画脚,有种想敲死他的冲动。
靳慕白弓着身,没有动,脊背微微地凸起。没留意,一个多月他也瘦了许多。
她不肯动,就听见他淡然地说,“林奕扬去他爸妈家了,没在这里。”抵不过他的固执,她妥协。
和上一次喝得半醉不同,这次她把着靳慕白的肩,透过被阳光晒得烫手的衬衣能摸到他皮肤的纹路。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断头断尾的歌词,“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小念。”等红绿灯的时候,靳慕白忽然叫她。
钟小念习惯地把头探前,“怎么?”
“我好像是第一次背你吧。”靳慕白清淡的语气,略微遗憾的嗟叹蒸发在盛夏阳光中。
愣了愣,钟小念不自然地清清喉咙,“嗯,上一次林奕扬也是。”不出意料地,靳慕白僵了一下。
就这么再找不到其他可以说的话到上车,钟小念坐在后座,Joy拉着靳慕白在车外小声说了几句,然后靳慕白也上了车,Joy跟着也挤进来,“苏晟让我带他回去谈些事情。”
明明副驾驶位还空着,他也不嫌三个人挤着热。
“大哥,翠屏小区。”屁股挪了挪,又推着靳慕白往里面挤了挤。
钟小念整张脸就快贴车玻璃上了,“Joy!”她憋着气怒吼。
Joy悻悻笑了两声,靳慕白把她拉进去,侧身将她圈在怀里。这么做确实腾出了空间,她是舒服了些,只是稍一抬头就抵着了他下巴,这姿势着实难看。
“兄弟,需要先兜几圈不?我给你算便宜点。”司机大着喉咙问。
Joy呆了一下,“什么?”
“我刚才从那边过来,婚礼礼车还在咧。”透过后视镜,司机一脸心照不宣地注视着他们,“我常年跑这条道,像你们这种的见得多了,最好就是绕两圈避开熟人嘛。”
像他们这种?这是哪种?他以为他们是抢亲来的?!
Joy哈哈大笑,钟小念低着头,哭笑不得。目光绕啊绕,忽然留意到靳慕白手背上的针孔,“你不回医院吗?”
“医生给我开好了药,晚一点有人去取。我去他家,和苏晟处理点事。”靳慕白说着话,下巴又从她发间蹭了两下。
钟小念不自在地把头低了两分,Joy家不就是她的公寓啊。再说苏晟不是陪他未婚妻去日本旅游了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客厅里,苏晟套着Joy的衬衣、棉长裤,一副未睡醒的表情对她说,“昨晚一夜公寓电话都没有人接。”
“不是告诉你了,送人去医院了啊,你以为我干嘛去了。”Joy不耐烦地呛回去,却掩不住眼睛里跳跃的笑意。
“你手机也没带。”苏晟眼睛一眯,极不痛快地看着得意得像个小孩的某人,“如果下一次你的手机不能发挥它该有的功能,那我可以考虑给我的手机腾些内存出去。”
Joy青了脸,再笑不起来。
这两个人见了面总能乐此不彼地互亏,非得把某人给噎着了才算舒心。可还是在意的吧,不然也不会打了一夜电话,担心Joy会胡来就立刻飞回来。
有时候,还真羡慕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了。
把客厅留给他们谈公事,钟小念冲了个澡,换了宽松的衣裤,回到卧室。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的女声第五次重复。
钟小念疲惫地倒在床上,眼睛晃过挂在衣柜上的婚纱,第六次拨给林奕扬。
“人家都甩你了,你干嘛打电话去找不痛快啊?”门边蓦地响起Joy讨厌的声音。
钟小念一个激灵翻坐起来,“你怎么进来的?”就怕他来吵她,她进门后格外留意地把门锁上了。
Joy抵着门框,得意地晃晃套在指上的钥匙,扬起眉,“别打了,苏晟说他回了趟家就出国去了。他爸妈还有他家的长辈根本不知道他和你结婚的事,我看他是故意把你耍着玩呢,根本就没想过和你结婚,你别打电话过去自讨没趣了。”
“我想听他自己给我解释。”钟小念看着他身旁门上挂着的婚纱照,坚定地说。
林奕扬没有耍她的理由,她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值得他花上这么多精力来玩。不管什么原因,还结婚与否,她都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这是对她,也是对他的尊重。
“你干嘛做什么事都较真啊,真不可爱。”Joy不开心地瞪她一眼。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孜孜不倦给她洗脑,钟小念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在他措手不及间抢了他手上的钥匙。一脚踢开门,把他往外推,“你好烦哪你,我要睡觉了,别来吵我。”
“你要干嘛?”Joy拨开她的手,心有戚戚抱住胸,“钟小念,母老虎啊你。真该让他们看看你这幅样子,看还有谁敢喜欢你吼~”
钟小念头疼,“我拜托你了,我真要睡了,求你了好不好。”再不休息,她真想吃人了。
“Joy,碧螺春。”客厅传来低醇的男声。
这言简意赅一句话就能让Joy马上窜去厨房的除了苏晟这个终极boss,还能有谁?
还好他渴了,还了她一室安静。
钟小念躺回床上,抓起电话,竟然听到“嘟嘟”等待音,心一跳睁开了眼。
“喂……”
他终于接电话了。短短一个字,钟小念大气也不敢出,“林奕扬,是我。”
“嗯,有事吗?”是他的声音,可是语气却陌生了。
钟小念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我想问你,取消婚礼的原因。”
林奕扬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了好久,超出她想象的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不甚在意地开口了,“这只是一个误会,和你结婚的事我只是开玩笑……我没想过,你会当真。”
血一股脑地往上涌,有片刻的晕眩。钟小念咬了咬牙,“为什么?”
“我只是也让你尝尝等待一个人,然后再被抛弃的感觉。”沉静的声音仿佛说着一个既定事实,“我想现在你应该很能理解当年我的感受。”
电话被挂断,残留在耳边的是他最后那句飘忽的笑,以及杂乱的忙音。
钟小念茫然地坐在床头,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了他所给的事实。其实还好,还在她接受范围以内。虽然婚礼当天被甩,确实丢人,但难过却很难从心里挤出一点来,甚至连再不欠他的解脱感都比不上。
很久没有这么好眠过了,傍晚被Joy拍醒的时候,看着窗外昏黑之中闪烁的灯火,她竟以为是第二天早晨了。
“起来吃晚饭了。”Joy不客气地坐在床边,完全不懂避嫌二字怎写。
才晚上啊。钟小念搭下眼皮,胡乱地打了个呵欠,“你吃吧,我再睡一会儿。”
“喂,一起吃饭,少个人怎么行,快起来啦。”Joy大喇喇掀开被子,把她从被窝里挖起来,“你丫一整天没吃饭,饿不死你,你自己听肚子一直叫吵死人了。”
“哎呀,你真烦。”就听见他一直叫了。
“嘿嘿~”Joy阴笑一声,“你要不起来我就继续吵,你想想是要躺床上被我烦得睡不着还是乖乖去吃香喷喷、热腾腾的饭?猪才会选第一种。”
他真是要吵死人了,钟小念欲哭无泪地踢了他一脚,下床去。被他气得昏了头,拖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就跑到客厅。
果然很香,满屋子都是麻辣鲜香的味道。钟小念循着香味到厨房,“苏晟,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啊?”
“火锅,去把脸洗一洗就可以吃了。”餐桌前摆放碗筷的男人回过头。
钟小念顿时有些石化,困窘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