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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旌海狱(五)

空气里卷动着两股流,一个带着湿气,水源水之力。一个温婉清染,月源月之力。碰撞在一起,向四周激荡。

银月双眸一寒,萦绕在其身躯的月之力,像无数条细长的飘带将央鲮团团围住。莲步轻移,朝空中一跃,右手划开一道弧度,偃月轮以快速旋转的攻势,朝着央鲮袭来。央鲮右脚向后退一步,伸出左手,洁白的手掌连同皓腕轻轻一转,操控水之力。在虚空中形成一块圆形的水盾,将偃月轮挡住。偃月轮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水盾一前一后的颤抖着。又像是有弹力一样,想把偃月轮弹开。水盾时不时掉下几滴水露,央鲮已经感觉道快抵挡不住了。

“想挡住偃月轮,你痴人说梦。”银月的话音落下,一股强大的流化成月光色的纹路,撞击在水盾上,水盾好似玻璃碎裂,化为水滴如万弩向四面八方席卷。央鲮利用鲸戟将偃月轮定向半空,心中一沉,偃月轮如月旋转的半弧月亮坠下,尖角插入地面。银月手臂传来被切割的刺痛,原来是一道水箭划过银月的手臂,割开衣服,鲜血流出来。

央鲮亦不好过,偃月轮撞击的力道太大,不但隐器鲸戟脱了手,胸口还被震伤,嘴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央鲮手捂着胸口,擦掉唇边的血。凝重的望着银月。虽然利用水箭刺伤了银月,但自己伤得更重,央鲮已经明显的感受到她与六翼魂泣银月的差距了。

“你找死!”银月轻碰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看着粘在手掌上的鲜血,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我还真害怕了呢。”央鲮狠了狠心,瞳孔一紧,猛然催动起巨大的流,运转第一唯识,浪花雨。

当流充斥着整个第一唯识茎脉纹路,央鲮释放操控的水之力,密密麻麻的集中在一起,汇聚成无数的花朵,闪动着海洋的颜色,仿佛是海神用手捏出来的水之花。可是,数量庞大的让人瞠目结舌。

“银月,我要让你接受洗礼。但可别被洗礼的骨头都不剩,呵呵~”央鲮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

银月似乎早已意识到了,她所处的劣势就是身在大海旁,如此充沛的水源,对于央鲮来说却是最大的优势。因为源源不断的水流,可以让央鲮操控。如果此时是晚上的话,借助月光庞大的库存,银月绝不会怕她。再者就是,银月的第一唯识和第二唯识,都不属于攻击性的唯识,这让她又再次滑入谷底。

奇怪的是,银月却并未这些因素而担忧,眸子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冷光,转瞬即逝。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银月冷笑道。

央鲮隐隐升起一种冰冷之感,但并未犹豫。操控起这些冰蓝色的水花,对着银月吼道:“第一唯识,浪花雨!给我受死!”

密密麻麻的冰蓝花朵,像无数腾起的浪花一样朝着银月排山倒海的席卷而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味,仿佛是这些冰蓝色的水花散发出来,像生长在深海之底一样冷贵而美艳。

“怎么会有香味?不对,有腐蚀性的毒气。”银月眉黛一锁,忽然警觉,催动唯识静脉纹路,运转第二唯识。冷喝道:“第二唯识,镜中月!”

所有的,细小的冰蓝花朵攻击的方向突然逆转,像是被镜面反射一样,朝着央鲮突袭回来。央鲮也是条件反射的用水盾荡开,但由于浪花雨数量过多,还是有不少浪花雨穿透而来,溅在央鲮的身上。

“啊啊!”一声惨叫,剧痛感撕心裂肺,身上赫然出现无数血洞。央鲮怎么也未料到银月的第二唯识镜中月,是把对方的攻击镜像反射回去。若果不是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多一份准备,运转了第二唯识,剑海,倒下的就只是她自己了。不出所料,银月也发出了痛苦得惨嚎,赫然望去,一把由水凝结而成的长剑,穿透了银月的胸膛,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你……”银月话音刚起,血从喉咙里涌出,然后重重咳出。她做梦也是没想到,央鲮还会留着一手。那一刹,她才刚刚收敛起来,还未来得及高兴,长剑已猛然而至,贯穿了她的胸膛。痛感仿佛潮汐般涌涨而起,银月拔出长剑,跪倒在地。

游离翀突如其来的一击,千破焕始料不及,崖壁掉落的碎石将千破焕掩埋。“砰——”碎石横飞,被千破焕巨大的流震碎。千破焕嘴唇苍白,瞳孔锁紧成线,虎口一痛,嘴角淌出血迹。

剧痛感,快要将意识吞噬殆尽。

千破焕朝着游离翀看过来,擦拭嘴角的血,脸上没有恼怒,也没有痛苦。他的手上闪光一抹拉长的光,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手上。游离翀眯起眼睛,近看,是一个银色的铁笛。亮亮的光泽仿佛是用某种稀有的金属打造的,游离翀撅起嘴巴,眉头窘蹙。“难道要吹笛子?”

千破焕倾斜一笑,问游离翀:“想听吗?”

游离翀莞尔,差点没喷笑出来,原来千破焕是这么幽默的一个魂泣。纵使是杀伤性的武器,游离翀还真想听听,好奇总是不易满足。其实,游离翀很清楚一点,千破焕所吹出来的笛音,绝对会有某种程度的伤害。但即使这样,也不足以放在心上。因为什么?因为他是四净碎片之最,自信源于实力,他骄傲而癫狂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少,游离翀觉得,对笛音的威胁性担忧是多余的。可是,马虎失街亭,大意失荆州。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游离翀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小觑而冷嘲。

千破焕把笛子贴近嘴唇,开始吹出声音。嘹亮,悠扬,激越,仿佛是在描绘着一块美丽的极乐净土,唯美动人的画面。融进此刻巨兽的嘶鸣,支离破碎的崩塌声,骇浪吞噬的巨响……化作一片绚烂织锦。

婉转悠扬清脆的笛声,隐藏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意。

千破焕把笛音中所有暗藏的肃杀,都集中在游离翀身上,争取最大强度的伤害。他把第一唯识,噬魂曲与第二唯识,死咒。都融入这一曲笛声中,融合着两度唯识的伤害之大,可想而知。但,游离翀真的浑然不知吗?

表面上的东西,往往会产生误导。

游离翀自然清楚千破焕的意图,打从笛音一响时,游离翀也悄然运转了第一唯识,女神的墙盾。可以把任何的攻势都抵御下来。可万万没有想到,他最自信的盾器,竟然被千破焕的双重唯识笛音给穿破。游离翀之所以对千破焕的笛音不以为意,是因为他对他的第一唯识绝对的信赖。

可结果是,游离翀嘴角殷红,淌出血液。但,游离翀可是四净碎片之最,他的流比起三翼魂泣的流,是实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真是玉笛不鸣暗流涌,悦入我耳刺我心啊!哈哈……”游离翀开始发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甚至有点抽癫,充满着玩味与快乐。像是玩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游戏,抑制不住情绪。

笑声,戛然而止。

“够了!”游离翀话音落下,他的手已经穿过千破焕的肉体,紧紧攫住千破焕的心脏。

“为什么……明明……”千破焕的笛音落下,声线断断续续。

“怪你不够强!”游离翀截然回答道。说完,手从千破焕的体内抽出来,掌心里是千破焕血淋淋的心脏。

影澈看着倒在地上的千破焕,身躯已经开始颤抖。

游离翀纵然杀死了千破焕,还是猛的吐了一口血。看来,游离翀还是付出了代价。游离翀把视线集中在了银月和央鲮,两人都是奄奄一息,正在运转回生之象,快速的愈合,处于停战之势。

这个时候,是一石二鸟之际,虽然说对游离翀来说完全没必要乘人之危,以他的强度就算受了伤也可以杀死银月和央鲮。但在他的字典里,杀人没有特定时间限制或是伤残限制。所以,他一如既往的丝毫没有犹豫。朝着银月的天灵盖,重重的拍下,震碎了银月体内所有茎脉和纹路,甚至她的骨骼。

速度太快,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躲闪。银月只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强猛的气劲冲来,头上似乎有一重锤砸下来。央鲮看着银月的瞳孔里,那种绝望与无助之后,是懊悔与怜悯。懊悔的,也许是无故踏上成为魂泣的路。怜悯却是给央鲮的,因为银月知道,央鲮也会和自己的结局一样。

央鲮瞳孔里的绝望变成了死水一般的空洞,缓缓闭上了双眼。泪水从央鲮的脸颊轻轻淌下,薄薄的嘴唇微动。“第旋……对不起……”接着央鲮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出,砸向崖壁上。而杀她的人,不是游离翀,而是日珥。

远处的峭壁上,第旋被一把冰刃高高钉在崖壁上,奄奄一息。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空洞而悲恸。他说:“不是叫你给我活着吗……”泪水潸然而下,第旋没有看见央鲮再站起来,她柔弱的身躯惨不忍睹,又沧海一粟般渺小。

体内的茎脉和纹路都破碎了,第旋蠕动着带血的双唇,像是在说什么。但虚弱的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第旋垂下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鲜血,一滴一滴的,从日珥的指间滴落。这粘稠的血,是属于游离翀……

“我没有说过你可以活着……”日珥淡淡的说。

游离翀俯下头,看着胸膛上的血色大洞,又看向面前这张精致英俊,而流露悲伤的脸。嘴角倾斜。像是对自己的冷嘲,又像是对日珥的质疑。电光火石的瞬间,结果却注定了让游离翀命断于此。恍惚间,游离翀似乎明白日珥为什么会有那样忧郁的琥珀瞳仁,会有那种像是集齐了所有痛苦的悲伤。

游离翀轻轻一笑,他的笑容里似乎永远充满了邪气。游离翀伸出手抚摸着日珥的脸颊,对他说了一句。

“可怜的孩子……”

日珥没有转身,直起两指,剑指影澈所在的方向。似乎,也没想过让影澈活着离开。在游离翀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影澈差点哭出来,她并不是在乎游离翀,而是恐惧了现在所面对的一切。她本来可以是一个很平凡的神族之人,可现实背离了她之前所拥有的一切。

影澈娇躯颤抖,像在风里柔弱的花束,摇摇欲坠。死神,似乎近在咫尺。在影澈心底有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快走!”

影澈眼中是一片混沌的光景,她感觉到有人搂住了她的纤腰,身躯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朝遥远的海域推开。

狱火,擎尾狸,翎冰隼、三花瞳的身躯,不完整的零散在四处。肠子、内脏、肢体……无数巨兽尸体的碎块,撒满整个旌海岬,鲜血把海水染成红色,紧连着黄昏的暗红,水、天、地为一色。

空气里的血腥味,飘得很远。而影涟犍尘,早已失去了踪影。

日珥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颓然的跪倒在地,眼眶微颤,泪水如洪流夺眶而出。日珥颤抖着哽咽,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痛苦的抽泣起来。

朝着天空,满是悲怆的,撕心裂肺的大吼。如同游离翀所说的那样,像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孩。

北方的天空,飘起了大雪,冬天悄然而至,将旌海岬炼狱的景象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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