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曾经无数次诅咒父亲的时候,他在焦心怎么找到她和妈妈,她将父亲这个名词抹杀的时候,他自损二十年的阳寿,只为了一家团圆,为了找到自己,他最终自戕……
他和田满囤不一样,却又都有一样的父爱。
沈泽怔怔的看着她,心脏猛的一缩,第一次觉得问题棘手的让他无措。
小花碰到聚宝盆会和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是不是说,这个盆会将她送走,这就是回归天理正途?若是可以,他也愿意用二十年的寿命来换取和她的相守!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厌恶这个所谓的聚宝盆!不同于以往的厌恶,年少轻狂时,每每听闻传言,他们沈家的财富皆来自聚宝盆,他就恨!他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承受旁人难以承受的风险,富贵险中求。后来又为了守护聚宝盆,失去了父母,两位兄长和姐姐,他就更恨,碍于祖训,只得将这所谓的宝贝好好的守着、护着。
现在他厌恶,这个旁人眼中的至宝已经成为他的烫手山芋,它也许随时会带走他的娘子,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和温暖。他是不是也得走上钟鼎铭的老路?二十年寻妻,二十年逆天而行?
第一次他有些茫然了。
厨房里一阵沉闷的冷寂,他突然想到若是将聚宝盆炸毁,是不是小花就没有回去的通道,只能留下?沈泽突然松开她的手,端起那个盆,就往外走,小花怔怔的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也追了出来。
“娘子,你别过来!”沈泽回过头来惊恐的道,小花依言停下了脚步。
沈泽匆匆往外奔去,刚到院门口,撞到了一个人木皎月。
木皎月刚从马车上下来,一身冰蓝色广袖上好丝绸衣袍,银色镂空木槿花纹镶边,腰系玉带,头上是羊脂玉的发簪,手持象牙的折扇,扇面刚打开,就被沈泽给撞歪了。“啪”的一声,扇子落在地上。
“你……”木皎月刚要发火,看到是沈泽,还是一脸的慌张,顿时怒意全消,他自诩是对沈泽最了解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泽这家伙慌张的模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桃花眼往上一挑,透出阵阵笑意,本来他来就是为了某个值得他兴奋的理由,想找沈泽分享炫耀一番的,现在生生按捺住,开始‘关心’起旧友来:“君安,这般匆忙是要去哪里?”
沈泽迅速的敛去了神色,哪里还有半分惊慌,一脸深沉的模样:“木皎月?你又来做什么?”
木皎月被他这丝毫不见友好热情的话语,噎了一下,身后的小四牵着马车,充当背景,心中暗忖,公子岂止是又来,还是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现在看沈泽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先去通知一下,给公子把别院收拾出来?
“我这不是关心你,来瞧瞧你吗?咦,这是…?”他说着,视线落在那黑漆漆的小盆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晶亮。
沈泽扫了他和他身后的马车一眼,突然将那黑盆塞到木皎月手中:“你我多年好友,我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你礼物,今日这个就赠予你吧,木皎月,若不是看在小爱的面子上,我也舍不得将这传家宝给你。”
木皎月被他一语说的木木登登的,还没来得及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怀中已经被塞了一个黑盆,盆地脏兮兮的,袍子上顿时便沾了灰尘,他嫌恶的推拒过去,沈泽却闪身躲过了。
“这就先当做我给小爱的嫁妆吧!”
说完,他双手负于背后,轻松了很多,转身往又回了院子,心思,这也不算是违了祖训,至少小爱是他名义上的女儿,再给木皎月立法三章,好好的将这聚宝盆传承下去……
木皎月哪里知道他已经心思百转千回了,“哐当”一声将这黑盆扔在地上,“小四,给爷拿件干净的衣衫出来,这盆子脏兮兮的,爷的衣衫都弄脏了。”
小四的目光盯在那个地上打转的黑盆上,知道盆子转了几圈停下来,他才挪开了视线,头一回放弃了一贯秉持的“沉默是金”的原则,沉声道:“公子爷,这可是沈氏出品的盆…还是先进了院子再说吧。”
木皎月正嫌恶的盯着胸口处的尘土,此时缓缓的抬起头来,“先进去再说!”
院内,沈泽已经将小花赶进了屋,小月子这才几日,最好是躺着休息,不可伤神,小花正靠在床头发呆,沈泽正要去去给她熬药,木皎月连人带马车进来了。
那个盆被小四拿在手中。
沈泽带上了房门,就见木皎月冲他扬扬眉:“君安,你这是什么意思?送礼送个破盆子,我木皎月是什么人,还差这点盆子?喏,礼尚往来,今日我也回礼吧。小四,送上礼物。”
小四垂着头,手中拿着沾了灰的象牙折扇,正是被沈泽撞在地上的那把。
沈泽唇角一勾:“我便当做是女婿送的礼吧!”
小四手一抖,差点这折扇又掉到地上,木皎月嘴角抽搐:“你!你这厮好没道理!”
沈泽沉声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木皎月,这个黑盆,如你所想,正是我沈家的传家之宝,当日我就说过,将他赠予你,作为我女儿的嫁妆,现在你回礼也回了,咱们可得约法三章,其一,你不可纳妾,乖乖的等小爱长大,其二,你不得将此盆转赠……”
“你给我闭嘴!”木皎月一声吼,风度全无,稍稍缓了缓,扯了扯衣摆上看不见的褶皱,才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啊!别说我看不是这盆,就是你免费送给我,我也不要,还有那个小奶娃,做我木家的媳妇,沈泽,你耍本公子呢!”
说着想起小爱眼泪潺潺,鼻涕口水的样子,就不由的眼皮抽筋。
沈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沈氏聚宝盆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手,木皎月是真心还是假意?
木皎月说着,视线挪到那盆上,语气松了松,怒气还未散去,添了好奇,桃花眼精光闪闪:“不过见识见识聚宝盆的威力倒是可以的。”
“小四。”
刚招呼一声,小四便将手中的折扇放进了黑盆中。
沈泽扫了一眼便转身进了厨房,有些厌烦,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扔过多少回东西了,从来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他刚往炉子里添上了炭火,木皎月就怏怏的进来:“这真的是聚宝盆?”
沈泽点点头,继续往罐子里添水,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除了刚才见到小花的镯子被吞噬,他从未见过这个所谓的聚宝盆发挥任何作用。
小四将那聚宝盆放在灶台上,旋即挪开了视线。
木皎月道:“就为了这么个破盆闹的湖广不宁的?我说,还不如我打造的那些金盆、银盆呢,就是瓷盆都比这个好看呢,作为传家宝?沈泽,你确定你先祖不是跟你开玩笑?”
沈泽没有搭话,扇着炉火,木皎月倒是很有说话的兴致,撇开聚宝盆不谈,他来找沈泽不就是为了说话么!
“你听说了没有?秦家的烂事?真是笑死我了,这秦行远,我倒是高看了他,跟我斗?家里的事情都没有解决,现在够他焦头烂额的了,你说趁乱吞了他的生意,可好?”
沈泽抬眸,木皎月满脸兴奋之色掩都掩不住。
他挥了挥手:“你已经晚了,我出手了,保证连渣都不剩,沈泽,咱们好好的比试一下吧!”这句话他说的倒是正经。
沈泽垂下头,继续扇炉火,没有吱声。
木皎月就此住下,扬言,除非沈泽同意,不然就不走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每次都是被沈泽三言两语堵的说不出话来,但是性子倒是极为坚韧,越挫越勇,倒是给小花略有些不安的坐小月子的生涯添了几分乐趣。
除此之外,好似真的风平浪静。
直到这天天刚亮,邱嫂子家的天赐突然跌跌撞撞的来敲门,打破了这种宁静。
天赐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冲着沈泽磕头:“先生,你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
八岁的娃娃,平日里总是学着沈泽,开口闭口的圣人云,稳重的过了头,现在哭起来,倒是有几分孩童的稚气。
“嬷嬷说娘不守妇道,要将她沉塘了去!”天赐说完,小花吓了一跳,沈泽敛眉。
原来,昨夜邱嫂子被她婆婆抓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虽然邱嫂子喊冤,但是被抓了现行,那邱婆婆岂能听的进去,冷着脸,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就去了村长家里,这事闹的人尽皆知。
邱天赐说:“娘是为了救人,不是不守妇道,先生,书上的道理我都懂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这两种情况碰在一处该怎么办?我娘正好给那人包扎伤口,这算是衣冠不整么?难道因为造七级浮屠就要被沉塘么?”
沈泽眉头紧锁,安抚了邱天赐,让他稍等。
陈三皮也匆匆赶来了,才知道,这被邱嫂子救下的男人是丁彦诚。
陈三皮道:“老大,丁彦诚前几日失了联系,我刚从大湾村回来,悄悄去看过他,伤势颇重,但是现在和邱寡 妇被关在赵明发家的柴房里,说是天明等着沉塘。这事闹腾的,这厮…哈哈,还真是够倒霉的,居然被抓奸,笑死我了,一代大侠被沉塘死,也算是独辟蹊径,死得其所了。”
沈泽瞪了他一眼,他忙敛住了神色:“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将他救出来,但是不能闹得大湾村人心惶惶的,我看还是从水中救吧?神不知鬼不觉。”
陈三皮说着嘴巴差点咧到耳朵根,丁彦诚仗着功夫好,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现在也犯到我手上了,哈哈,自此以后,我陈三皮转眼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沈泽沉声道:“他受伤了,可查到是什么人所为?”
说到这个,陈三皮脸上的笑意敛去了:“昨日青山镇多了不少陌生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我让人去跟着,被他们甩脱了,还死了两个兄弟,行事手法倒是像上面来的人,丁彦诚的伤口我仔细察看过,是锦衣卫的手笔,只是他们直接冲着大湾村而去,先前我们是一丝消息都没有收到,不管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针对丁彦诚的,肯定都是有备而来,我在村里查探了一番,也没有查到踪迹。”沈泽神色凝重,陈三皮也正经起来,不再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