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过来?准备让你妈站在太阳底下晾着?”田依云最终还是先开了口,也知道母女二人这番奇遇,长相都变了,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她比小花来的早两年多,知晓事情的真相,适应程度倒是好的多。
小花这才舔着脸笑了笑,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小声的叫了句:“妈。”说完,又撅着嘴:“你变的这么年轻,我实在是叫不出口啊!”
田依云嗔了她一眼,胳膊一伸,将她抱在怀中,小花顺势搂住了她的脖子,两人个头差不多,倒是抱的和手。
母女二人都是百感交集,但是都是硬性子,少有哭的时候,只是都红了眼眶。这事搁在谁身上,那都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尤其是对小花来说,她一直以为妈妈死了,现在不仅没死,反而……两人无声的抱成一团,那久违的熟悉和亲密又回来了。
小花揽着田依云的脖子,没去看她的脸,像小时候那般撒娇撒的自然。
田依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叹息。
另一边沈泽看着抱着的母女,面色如常,很快移开了视线。乜青禾也看着她们,脸上带着笑意,沈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个乜青禾,哪里有半点他记忆中的样子,才隔了五年,以前举止有礼,柔情款款的女子,已经陌生如斯,只能从她笑容浅浅的神色中看出一分昔日的模样,她倒是变化大的让人吃惊。
乜青禾也看着他,再一笑,又有些陌生,无声的点点头,像是怕打扰了小花和田依云的静谧美好氛围。
“好了,找个地方,陪妈妈好好说说话,这两年,妈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倒是过的快活。”田依云终于松开了手。
小花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也常常想起妈妈,但是也不是每天和无时无刻,的确配得上‘小没良心的’这个称呼,但是还是弱弱的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妈,我不是以为你不在了么,那会你走了,我在医院里,手足无措,还是别人说要找殡仪馆……”
说的田依云眼眶一红:“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母女好不容易见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给我好好说说,现在跟妈妈走好不好?”
刚认了亲,田依云就开口要带小花走,小花面上微微一愣,偏头就看见沈泽黑的发亮的眸子,她忙拉过沈泽:“妈,我嫁人了,嫁给他,沈泽,你叫他君安就好,沈泽,你…这是我娘。”
田依云扫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沈泽亦是淡淡,一动不动。
小花不知道,在她醒来之前,他们已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对话,一个要带走小花,一个不放,几乎算得上是吵架了,最后田依云道:“你杀了老钟,他不自愿的,我也不怪你,就当是他偿命了,但是我的女儿,你对不起她在先,我不可能让她留在这里继续被你欺负。”
沈泽无言以对,怎么对?他的确是利用小花在先,若不是他将小花拉进这场复仇的计划中,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谈话不欢而散,此时田依云再次提及,还是当着小花的面,沈泽心中有些慌。
被介绍的两人都一脸冷淡,小花有些讪讪的笑了两声,就被沈泽握住了手,他无声的看着田依云。
“妈,我舍不得你,你还活着我心里高兴的要疯了,这几日想起来都觉得不敢相信,总怕自己是有臆想症,以后我就可以像以前说好的那般,我嫁到哪,就带你到哪,你可以帮我带孩子,我陪你逛公园……”
小花说着,田依云面上神色舒缓了些,目光也暖了:“好。但是我…”
她话未说完,小花正色道:“妈,我不想瞒你,我喜欢君安,我舍不得他,我也不想离开…”看见田依云脸色微变,她长吸一口气,继续道:“妈,我现在很苦恼,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跟着他,就会觉得对不起你和爸爸,我要是离开他,我舍不得。”
说完她目光盈盈的看着田依云。
田依云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眸子微沉:“薇儿,妈妈什么时候都没有干涉过你的决定,但是这件事情,妈妈不得不说上一说,你从小虽然没有爸爸,但是我也没有让你吃过什么苦头,后来你说要入伍,我也由得你去了,在部队那几年你也过的简单,都是听指令行事,是不是?”
小花点点头。
田依云继续道:“所以你总是将人想的单纯,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一刀切,薇儿,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世界上的人哪里有这么分明的好和坏?那些灰色地带的人最是复杂,你根本不能应付,沈泽他就是这个灰色地带的人,他可以在一开始处心积虑的接近你,你能断定他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小花正要辩解,被田依云打断:“你先莫急,听我说完。”她看了眼沈泽,目光平淡没有波澜,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怒,只是就事论事:“他骗你的时日比他跟你真心相待,坦白的时日还要长吧?是也不是?”
小花一僵,在田依云突然变得严厉的神色下,像是回到小时候捣蛋被抓的时候,点点头,他身边的沈泽握着她的手一紧,她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田依云凝重的神色。
田依云对她的坦诚很显然是满意的:“那你凭什么告诉我,他现在说的就是真的?你喜欢他,他就真的喜欢你的?你怎么断定?薇儿,要说理性,我们从概率统计学的角度来看,他欺骗你的概率比起对你坦诚的概率大的多,尤其那些坦诚还是到了你不得不知道的情况下,是不是?”
小花僵硬的点头。
“说感性,他说他喜欢你,我问问你,他为你做过什么?爱可不是挂在嘴上的。你先别急着回答我,好好想想,他为你做过些什么?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纯粹的只是喜欢你才做的,而不是出于旁的目的,薇儿,爱情应该是美好的,你们的起点就是带着目的的。”
田依云目光灼灼的看着小花,小花左右看看,现在她妈妈又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小时候那个严厉、喜欢说教的妈妈,她总是一套一套的,让自己似乎无从辩驳。
她看看沈泽,见他深沉的眸子里平静的像是一汪湖水,她看着看着,静下心来,暗暗的回想。
君安爱我,我也相信他说的,他为我做过什么呢,往大了说,那次被野猪袭击,他挡在身前,还有何晋那次,他替自己挡下一刀,就说最近的,自己失踪那几日,他悲伤过度,旧疾复发,还有他们一起生活近一年了,他为人细心,又有责任,虽然不擅农事,还是尽力去做,帮自己洗头发,嘴上虽然说着“君子远包厨”,但是这几日总是厨房跑,以前也给自己煮过粥,还给田老爹出主意,帮老田家减免田租……
这么一想,她又安心了。
找到了反驳妈妈的理由,再说以前妈妈也说过,找个好男人嫁了,好男人就是有责任心,有孝心,有爱心,这些君安都有,爱情一定是需要做什么吗?那些平时淡淡的家长里短,说不上是做了什么,那也不能算什么也没做过。
她组织了一番语言,刚起了个头,就被乜青禾打断了。乜青禾似笑非笑的神色,让沈泽有些不安,这个女人,以前对她的了解全然被推翻,现在同样一张脸孔,却摸不准她的做事套路了。
乜青禾淡淡的道了一句:“昔日,君安也曾为我送花送书送温情,对月谈心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也是有的。”
小花顿时无声无息了,莫名其妙的被戳中笑点,又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她倒是学过不少诗词歌赋,但是还真没有和沈泽讨论过,送花没有,书倒是送过,还是自己生辰送过一本《女戒》。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吃醋的。”乜青禾冲着小花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只是男人惯常的手段罢了,于沈泽而言,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乜青禾说完,田依云见小花神色略暗,道:“你可分得清他那句是真话?真话背后可有目的?”
小花不语,沈泽不辩解。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正这时,黄金贵从院外进来,凑到沈泽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沈泽面色一凝,竟透着几分戾气,给黄金贵交代了几句,黄金贵便退去了,沈泽这才道:“这些都缓一缓,现在锦衣卫的人上门了,娘子,你,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所以,咱们只能一起面对了!”
见他说的无比严肃郑重,恐怕事情真的是严重了,小花也顾不得之前的胡思乱想,点点头。
田依云叹了口气,却不再多言,乜青禾眸光微沉,锦衣卫?挑这个时候上门?恐怕也不是全然冲着沈泽而来的。
很快,胡明杰和黄金贵一起回来了,面上肃冷,胡明杰周身甚至带着杀气,一进门便道:“这就是他的底牌?想不到竟然是锦衣卫,恐怕秦家小姐进青山镇只是个幌子,他们倒是大大剌剌的跟进来了,如今爷爷见一个杀一个,正好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黄金贵跟在他身后敛眉,只是向来看着腼腆的脸上也戾气颇重。
“一晚的时间我们在湖广府的路子全部被截断了,恐怕他们要的不仅仅只是聚宝盆,还有公子的生意线。是我大意了,之前跟着的人居然只是他们故布疑阵,就是等着我们加强防卫的时候暴露出来。”
沈泽默然不语,虽然对秦行远早有防备,但是想不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狡猾,现在这一招,声东击西,倒是使计使的不错,十多年经营的生意线路,既繁复又互相牵连,他能够找出来在湖广府的这一段,很快也能顺藤摸瓜将其他的也拉出来。
还真是个难题呢!
乜青禾听了胡、黄二人的话,也很快的反应过来了,先前自己以为是给秦行远出了个难题,恐怕是钻进他的圈套了!顿时心中窝火,面上难看。
看了沈泽一眼,心中迅速的分析了一下形势。
一阵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胡明杰和黄金贵已经快手快脚的从那个一直紧闭着房门的屋里拿了几个满满当当的麻袋出来。空气里满满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眸子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