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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藏玄机

外面天已开始放亮,一缕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一只黑羽白腹的喜鹊抖动着翅膀,鸣叫着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桃树那披霜戴雪的身姿,也映入他们的眼帘。

兄弟俩屏住呼吸,慢慢探出头去。两丈开外一摊血迹旁,横卧着一具尸体,身穿灰色直裰,头上披散着长发,长发下一双眼睛圆睁着,显见是死不瞑目。两人一下子就认出此人乃火工头陀悟纯。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平时待人和善,与世无争,兄弟俩都与他交好。目睹他惨死的场面,两人不禁潸然泪下。

高至善忍着悲痛,告诉高经纬立即关闭洞口,而后一个鲤鱼打挺,便跃到了外面,三下两下,已不见了踪影。高经纬也启动了机关,将洞口关上,在忐忑不安中,焦急地等待着高至善的归来。

高至善离开洞口,见四下无人,几个纵跃便来到了一个月亮门前。这里是前院和后院的分界处,也是前院到后院的必经之路。高至善不敢大意,躲在门后向前院观望。正殿前人头攒动,火光闪闪,一道浓烟冲天而起。

此刻天已大亮,太阳极不情愿地从两山之间,露出了它红彤彤的脸庞,将一抹金光照向正在经历劫难的青砖碧瓦上。

高至善刚想蹿向前院做进一步探查,有两个官兵打扮的人已向这边走来。高至善只好缩回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竟然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处。紧要关头哪容片刻思考?情急之下,高至善几个箭步,冲进了距他最近的香积厨之中,又快速通过木梯爬上了阁楼,再把木梯拽上来藏好,自己也躲在了几个麻袋后边。

就在此时,那两个家伙也进了香积厨。听着他们往锅里倒水,往炉灶里添柴,高至善估计他们可能在烧开水。

两个家伙一边忙活,一边还不停地说着话。只听一个说道:“这些秃驴忒地不识时务,大王好意劝他们入伙,他们非但不听,还恶语相向,出口伤人。当和尚有什么好?成天青菜豆腐,嘴里都能淡出鸟来。放着大碗酒、大碗肉和金钱美女,秃驴们愣是不为所动。奶奶个熊,换了我,别说青菜豆腐,就是成天阿弥陀佛地念着,也能让我憋出个球来。放着好日子不过,有福不会享,你说这些秃驴们不是蠢到家了吗?依我说,以后别叫他们秃驴了,叫他们蠢驴更合适。”另一个顺着他的话音,迎合道:“我看也是,蠢驴们总说,不求今生但修来世,来世是何物?来世是子虚乌有,行乐须及时,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才是人间正道。大王也不知怎么了,以前待人心狠手辣,稍不如意就又杀又砍。这次不知吃错了哪味药,对和尚竟有那么多耐心,这不是邪了门吗?想当初老子入伙的时候,大王一会儿考察胆量,一会儿递投名状,都快把人折腾死了,一想起这些,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第一个又道:“和尚们蠢是蠢了点,他们的骨气倒也叫人佩服。别看老和尚慈眉善目的,但一身正气让你不敢小觑。那个会武功的和尚也甚是了得,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让他逃了出去。就连那个头陀也不含糊,自己不会武功,却去舍命保护老和尚,刀刃加身,竟连眼都不眨一下。”

“哎,快来看,这上面有个阁楼,怎么找不到梯子?”第二个家伙发现了阁楼,赶忙招呼自己的同伙,两人一齐向阁楼望去。阁楼离地面八尺多高,面积约占伙房面积的三分之一,上面靠后堆放着一排装得满满的麻袋,前面是几十个大小不等的瓷坛和瓦罐,空中则是一行行悬挂着的苞谷、辣椒及干菜。发现阁楼的家伙提议上去瞧瞧,于是两个人屋里屋外地找寻梯子,终究没有找到,只好搬来张桌子放在阁楼下靠墙的地方。在桌子上,一个家伙踩着另一个家伙的肩膀,顺着墙慢慢地爬上了阁楼。

高至善忙将蜷缩着的身体一点点展开,而后平躺下去,心随着敌人的临近,跳动得越来越快。上楼的家伙抽出佩刀,当空一阵乱砍,只砍得苞谷、辣椒、干菜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接下来又在每个麻袋上都狠狠地砍了一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道:“混账大王,让你刁难老子。”看样子这家伙与土匪大王积怨很深,把但凡遇到的东西都当成了对土匪大王宣泄不满的对象。随着刀光,高粱米、小米、玉米和黄豆汩汩地流淌出来,流在高至善的脸上、身上。凶险而又幸运的是,敌人最后一刀就砍在离高至善头顶不到一寸的地方,把高至善惊出一身冷汗。

锅里的水已开始翻滚、沸腾,白色蒸气也在房间里四处蔓延。下面的敌人对上面喊道:“水开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回去晚挨大王训斥。”上面的敌人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大王,但却不敢不下去。两个人找来水桶,装上热水,快速离去。

高至善觉得敌人确实去远了,这才从上面爬下来。他心里盘算道:“现在前院到处都是敌人,白天出去侦察,无异于送死。寺里发生的事情,虽不能完全弄清,至少从敌人的对话中,也能了解个大概,倒不如趁无人之际返回秘室,同大哥商量后再图后策,也可免大哥悬望之心。”于是高至善小心翼翼潜回洞口,确定无人后,揿动了开关。

些许时间后,高至善已在洞中,洞口也已关闭。高经纬听到响动,早已跑了过来,兄弟俩相拥在一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等坐好,高至善就急不可耐地把刚才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给高经纬。

高经纬沉思了一会儿,分析道:“看来官兵极有可能是强盗假扮的,目的是要霸占寺院,至于强迫方丈入伙,不过是他们想让自己的强盗行径变得名正言顺罢了。”高至善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高经纬回答道:“进一步摸清情况,静观其变,伺机救出方丈他们。”高至善又问道:“现在我们做些什么?”高经纬道:“吃饭睡觉,养精蓄锐,以待晚上。”“还有,兄弟不在时,我试着用锅灶做了些米饭,现在还不至于凉,我们抓紧吃吧。”高经纬又补充道。高至善从橱柜里取出一罐咸菜,打开泥封,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里面装满了由扁豆、豇豆、小黄瓜、鬼子姜、芹菜、芥菜、地梨等十多种小菜腌制的咸菜,吃在口里咸淡适中,恰到好处,再加上焖得松软可口的小米饭,这顿饭要在平时,肯定算得上美餐,然而此时兄弟俩却难以下咽。想到方丈大师吉凶未卜,普惠师父下落不明,悟纯头陀命丧黄泉,二人都心急如焚。但考虑到下一步的行动,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二人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多吃几口。

吃过了饭,高经纬让高至善睡觉,自己收拾碗筷。高至善哪里肯听,早已手脚麻利地抢先干了起来。收拾完碗筷,二人又开始清理炉灶里的灰烬,一点点将灰烬倒进马桶,再用清水冲下。

高经纬对高至善说道:“兄弟想过没有,这个秘室里有好多蹊跷的地方。我归纳了一下,大致有四处。其一,石室既然是青灯祖师为闭关而建,那么为何还要建炉灶、马桶呢?据我所知,所谓闭关,就是有道高僧不吃不喝,或坐禅,或入定,这期间需要辟谷,也许你会说,这是后来人为避难而建,但我观察的结果却是,这一切都带有最初的因地制宜的特征,应该来自于初建。其二,今天做饭,我发现炉灶特别好烧,一点也不倒烟,这说明炉灶有一个不错的通风口,而炉灶只与火炕相连,这也暗示我们,通风口就隐藏在火炕之中,而这些都离不开最初的设计,这也印证了我的第一个结论。其三,我从飞龙下面的水池里取水,不论一次取走多少,水池里的水总保持在距地面一寸的高度,而水池的面积又不大,龙口里流出的水也有限,我的判断是,水池与外界必然有着某种联系,说到是什么联系,目前还无从考证。其四,马桶里的洞有多深,通向什么地方?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谜。”

听着高经纬提出的疑问和丝丝入扣的分析,高至善心想:此前我和方丈他们也经常来这里,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到底大哥是读书人,头脑聪明,见多识广,看问题深入透彻。大哥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的良师益友,从今往后,我要多听大哥的教诲,唯大哥的马首是瞻。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似乎显得分外漫长,高至善觉得眼下反正无事,倒不如趁此机会教大哥学习武功。他告诉高经纬,本门武功以内功为根基,内外兼修,不拘一格,博采众家之长,是普惠师父在少林武功的基础上,糅进了朝鲜跆拳道和扶桑忍术的精髓而形成的独立门派,号称龙泉派。内功共分七个步骤,也称七个阶段,即吐纳、摒弃、汇聚、贯通、融合、收发及升华。几个阶段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必须依序将前一个步骤练得滚瓜烂熟符合要求后,方能进入下一个步骤。

七个步骤的具体要求如下:吐纳阶段需通过呼吸中的吐故纳新,练到丹田里有真气生成;摒弃阶段需通过排除心中杂念,引导丹田之气向奇经八脉渗透;汇聚阶段需通过真气在奇经八脉中的累积,使之在各自的经脉里运行;贯通阶段需通过不断加大真气在任脉和督脉的运行速度,使之成为一种冲力,最终将其间隔打通,形成小周天运行;融合阶段需继续用真气冲击剩余的奇经八脉,使其相互间的阻碍全部贯穿,从而形成大周天运行;收发阶段需通过控制真气在奇经八脉各个穴位的进出,而达到收发自如的目的;升华阶段是让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流向和打通其余十二道经脉,使全身所有经脉都融会贯通,形成全周天运行。真气的收发便可在任意穴位上随心所欲,这是修炼内功的最高境界。

至于拳脚兵器则不受内功修炼的进度限制,随时可以操练,但随着内功的不断深入,拳脚兵器会越发得心应手,以致事半功倍,无往而不胜。

高至善先教高经纬练第一个步骤——吐纳。两人盘膝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朝前,左手食指向天,右手小指向地,两只鼻孔用力吸气三次,然后用口将胸中浊气缓缓排出,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至善睁开了眼睛,推了一下还在练功的高经纬说道:“大哥,咱们收吧,我饿得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了。”高经纬一笑,站起来道:“我的肚子也早就咕咕叫了,是该吃饭了。”两个人这顿饭吃得很香,可能是练功的缘故,也可能是身体发育对营养的需求,让他们暂时忘却了烦恼,风卷残云般地将剩饭打扫一空。

高至善叹了口气道:“唉,要是不出去也能知道外面的时间就好了。”高经纬道:“谁说不是呢?”当下走到洞口,侧耳谛听了好一会儿,下来对高至善道:“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凭直觉,我想天恐怕黑了。但稳妥起见,还是多等一等,最好是等到下半夜,敌人都疲劳了,放松了戒备,我们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高至善道:“大哥言之有理,就依大哥的。”

又过了好长时间,高经纬对高至善道:“我们该出发了。”高至善忙道:“大哥看家,我一个人出去。”高经纬坚定地回答道:“两个人一块出去,互相也有个照应,况且我们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只要我们小心点,料也无妨。”兄弟俩确定上面无人后,毅然打开了洞口。

外面一团漆黑,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高经纬忍不住要咳嗽,赶紧用手死命地捂住嘴,另一只手压紧领口,随高至善来到上面。高至善旋即关闭了洞口,二人立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两人首先来到悟纯头陀丧命的地方,血迹还在,尸体却没了踪影。

根据事先商定好的路线,二人先从后院查起,后院共有三排僧房、一排客房、一排斋房、一排伙房和四座粮仓。粮仓、伙房与斋房里听不到一点动静,客房和僧房里虽没有灯光,却有好多人在睡觉,从打鼾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偶有的粗俗梦呓判断,这些人绝非本寺的僧人,必是敌人无疑。

兄弟俩脚步轻轻地经过月亮门来到前院,正殿里灯火通明,两个偏殿也亮着灯光。他们疾速离开石子甬路,紧贴侧殿的后墙,将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从两殿的空隙处向前看去,三大殿及中央广场的状况一览无余。寺院的大门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两个官兵打扮的彪形大汉挎着腰刀在门前警戒。中央广场上有一堆灰烬没有全部燃尽,经风一吹又有火苗蹿起。左侧偏殿里不时有人影在晃动,并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赌博;右边的偏殿里有人拖着大舌头高声划着拳,“五魁首”“哥俩好”“全来到”呼声不断,似乎有人在喝酒。

正殿里看不到人,但能听到有人含混不清地说着话,两人对视一眼,蹲下身去来到正殿窗下,又用舌尖舔手捅破窗纸向里望去。就见大殿正中供案前,有两个军官打扮的人,背对着殿门在讲着什么,供案旁边,方丈大师脸色苍白,面向殿外委顿在蒲团上。

兄弟俩又用目光将整个大殿搜索了一遍,未见其他人的身影,于是他俩溜进殿内,扑到旁边的帐幔之后,又沿着帐幔悄悄地移动到中间佛像的背后。借着明亮的烛光,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两个身着军官服的人的脸,高经纬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其中一人竟是他的舅舅魏进财。

方丈大师可能是看见了兄弟俩的缘故,霎时来了精神,一挺身坐了起来。方丈大师的表现倒把两个土匪吓了一跳,魏进财用讥讽的口气对方丈大师道:“咦,要诈尸咋的?适才还半死不活的,问什么都像没听见似的,现在想通了?那就请开尊口吧。”方丈大师大义凛然,回答道:“你们假冒官兵的名义,以追捕逃犯为借口,一举占领了寺院,又强迫老衲等归顺就范,如若不从,你们就兵戎相见,大肆屠戮,可怜老衲合寺上下三十余口,尽皆死于你们的刀枪之下。这还不算,你们连寄宿在这里的高公子也不想放过,整日追问他的下落,老衲回道不知,你们就没完没了折磨拷打于老衲。你们还有一点人性吗?简直禽兽不如!”魏进财一听大怒,恶狠狠地给了方丈大师一记耳光,鲜血立即顺着方丈大师的嘴角流了下来。

高至善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就想去拼命,被高经纬死死拉住,并在他耳边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另一个土匪见状,对魏进财道:“军师老兄,我早就料到,在这种冥顽不化的老家伙身上下功夫,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魏进财愤愤道:“大王阁下,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要不是想在他身上得到高经纬的下落,焉能让他活到今天?”

他又转身对方丈大师道:“横竖你也活不长了,就让你死个明白。”他手指角落里一堆僧衣,接着道:“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从你们僧人身上剥下的僧衣。别说你们不同意归顺,即便是同意,我也不会相信你们,对此我早有准备。自明日起,我就是本寺的方丈,我手下的三十三个弟兄就是本寺的僧人,我们同样会弘扬佛法,光大寺院,你就放心离去好了,阿弥陀佛。”方丈大师轻蔑地一笑,道:“狐狸再狡猾也终究要露出尾巴,恶人再伪装也终究会被人们识破。你们的一切卑鄙伎俩都将是一场徒劳,只能增加你们的罪业。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就等着用你们的血,去洗刷你们的罪行吧。”

魏进财道:“你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也不跟你计较,就让你图个嘴上痛快。不过我还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配合,讲出高经纬的下落,说不定我能改变主意,放你一马也未可知,你可想好了。”方丈大师道:“你为什么非要找到高公子不可呢?老衲不是早就告诉你,高公子一切都好,出家人不打诳语,难道你还不相信吗?真不知你找高公子的真正居心何在!”魏进财道:“我能有什么居心?不过时间长了,亲情所致有些牵挂,想见见他就是了。”方丈大师道:“即便如你所说,找来高公子,你又如何向他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据老衲看来,高公子宅心仁厚,疾恶如仇,绝对不会跟你同流合污,说不定还要大义灭亲呢,老衲劝你还是不见为佳。”

听到这些,魏进财不禁恼羞成怒,他凶相毕露地对方丈大师嚷道:“你别做梦了,指不定谁大义灭亲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找高经纬就是为了要除掉他。”方丈大师不解地问道:“对自己的亲外甥你也下得了毒手?”魏进财把嘴一撇,道:“谁说是亲外甥,我母亲不是他亲外婆,是继外婆,你懂吗?我母亲早就视他母子俩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说我能饶过他吗?”

方丈大师追问道:“老衲听高公子讲过,是你千里迢迢从杭州将他母子接回来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呢?”魏进财不耐烦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索性全告诉你吧。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你以为我是顾念亲情才去接他们的吗?我是冲他们家的钱财。高经纬祖上有个宝物,在他母亲手中。此物精美绝伦,价值连城尚在其次,主要是关乎一个宝藏的开启。本来他母亲只要将宝物拱手送给我,我倒也不一定非要取他们的性命,谁知我几番索要,都遭拒绝。他母亲还言道,此物务须传给高经纬,让我死了这条心。所以我必须将他除去,以绝他母之念。”

方丈大师长叹道:“人心叵测,殊难预料,他人之物,取之何益!罪过,罪过。群山仰盼青龙吟,青龙翘首云雾中。左摇右摆七八载,尘埃落定降甘霖。”言罢,合上双目,任凭对方说什么、问什么,再也不发一言。两个土匪无可奈何,耳语了几句,当即离开,又一起进到偏殿之中。

兄弟俩认为时机已到,双双跃起,扑到方丈大师身边。方丈大师睁开双眼,见是兄弟俩,心里一阵激动,随即急切地说道:“赶快离开这里,不要顾及老衲。”二人哪里肯听,高经纬忙俯下身去,在高至善的帮助下,将方丈大师背了起来,然后二人不顾一切地向来路奔去。

高经纬本是一介书生,身体文弱,情急之下尚不觉得,几十步跑下来,他已感到力不从心,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忽然一个石子让他脚下一滑,身体一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多亏高至善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方丈大师,才没让方丈大师摔着。

响声还是惊动了寺门前站岗的敌人,其中一个举着灯笼,高喊道:“是谁?怎么了?”快步向这边跑来。高经纬赶紧爬起身,背起方丈大师,拼命向前奔去。刚过月亮门,后边的敌人就发现了高经纬三人的身影,忙喊道:“干什么的?站住!”高经纬哪敢耽搁,两个拐弯,甩开了敌人的追踪,同时一指前方,对高至善道:“快!”高至善心领神会地向秘室方向跑去。高经纬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下,便又没命似的跑了起来。好不容易跑到洞口,就听后面脚步声、喊叫声此起彼伏。回头一看,只见前院里灯笼火把连成一片,敌人都已行动起来,正通过月亮门向后院拥来,后院的敌人似乎也有响动。

高经纬跌跌撞撞地进到了洞中,守在一边的高至善忙将洞口关上。二人将方丈大师放在炕上躺好,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高经纬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怕外边的敌人听到,赶紧拽过被子把头蒙上。高至善一边注视着方丈大师,一边用手拍打着高经纬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高经纬不再咳了,二人立即去看方丈大师。方丈大师两眼紧闭,面白如纸,气若游丝。高经纬给方丈大师喂水,方丈大师牙关紧咬,水总是出得多进得少。高至善道:“大哥,我看方丈大师的情形不妙,我们得想办法救救他啊!”高经纬点点头,道:“谁说不是,但我们困在这里,两手空空,无医无药,出又出不去,这办法实在不好想。”两个人看着方丈大师那原本慈祥现在却充满痛苦的脸,想着方丈大师对他们的诸般好处,想到方丈大师需要救助,而他们又束手无策,两个人不由抽泣起来。

也许是方丈大师听到了他们的哭声,也许是回光返照的力量,使得他睁开了眼睛,并试图坐起来,兄弟俩赶紧过去搀扶。在二人的帮助下,方丈大师吃力地盘上双腿坐好,用手一指飞龙浮雕,断断续续说道:“龙首……有秘……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兄弟俩再看方丈大师时,方丈大师已溘然长逝。高至善将方丈大师双手合十,然后两人拜倒在地,顿时泪如泉涌,悲从中来。两天来的遭遇,无异于一场浩劫,千年古刹横遭蹂躏,可亲可敬的方丈大师撒手人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兄弟俩的精神以重创,让他们的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堪,两人终于在极度的哀伤中昏昏睡去。

突然,上面响起一阵咚咚的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把兄弟俩从昏睡中吵醒,他们发现自己竟睡在了地上。听着脚步声持续了一会儿,又逐渐远去,兄弟俩这才起身找来香烛,在方丈大师身前点燃,又郑重地给方丈大师行了叩拜礼。接着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就来到飞龙前,盯着龙头发呆。

高经纬对高至善道:“方丈大师临终前告诉我们龙首有秘密,我想这秘密一定非同小可,一定关系着我们和寺院的命运。”高至善道:“可惜的是,方丈大师来不及将秘密全部告诉我们。”高经纬信心十足地道:“只要我们肯于动脑去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方丈大师在天之灵的护佑,我们一定能揭开龙头的秘密。”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道:这秘密能不能是指龙头上有暗藏的机关呢?嗯,有这个可能,那么我何不一一试来。想到这,就去摸两个龙角,接着又用力去扳,一点反应没有。再去摸龙的鼻子,抠龙的两个鼻孔,仍然没反应。又去摸龙的两个眼睛,再用手指按压,这下有了变化。按压龙的左眼时,龙口里的泉水停止了流淌;按压龙的右眼时,龙口里的泉水又继续流出,反复按压了几次都是这样。只把个高至善高兴得连声叫道:“太好了!好极了!”高经纬也兴奋地说道:“后边可能还有更精彩的。”

龙口里没有了水,高经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龙的口腔中。高至善也不闲着,他按遍了龙头所有外部表面,又使劲摇了摇整个龙头,竟然纹丝不动,只好扫兴地退到一旁,去看高经纬。高经纬首先按了按龙的上下嘴唇,又扳了扳最前边的四颗獠牙,都不见动静。就从左到右依次去按龙下颌所有的臼齿,再依法去按龙上颌的臼齿。当按到右边最后一颗时,龙头出现了轻微晃动。用手去扳整个龙头,发现龙头可以轻易地左右旋转,最大幅度可让龙头旋转半圈。更让人叫绝的是,不管旋到何处,只要一松手,龙头就会自动返回到原位置。兄弟俩轮换着去转动龙头,不管他们怎样旋转,直到累得精疲力竭,一切还是老样子,并没有新的结果,兄弟俩只能暂时放弃。

经过短暂休息,两人又开始了新的尝试,高经纬继续在龙的口腔里探索。他触遍了龙上腭的每个部位,又开始检查起龙的舌头,终于在舌根部发现一处小小凸起,轻轻一按,龙头不再晃动,又变得同往日一样牢固。接下来,无论他们怎样努力,甚至反复重复以前的动作和步骤,除了现有的和已知的,再没有任何新的进展,他们的揭秘行动陷入了僵局。

高经纬沉浸在思虑之中,他把探索龙头的全过程从头至尾,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过了数遍,始终不得要领。

在茫然无头绪下,他又把思路转向了昨日在大殿里,方丈大师所讲过的每一句话。他记得开始时,方丈大师借痛斥敌人的机会,将寺院里的遭遇、敌人的阴谋与凶残暗示给兄弟俩,接着又通过一问一答和步步紧逼的方式,诱使敌人说出了觊觎高经纬祖上宝藏的另一个险恶用心,后来方丈大师还念了一首诗。

高经纬突然意识到,方丈大师绝不会对牛弹琴念诗给敌人听,肯定是念给自己和高至善的,诗里一定暗藏玄机,极有可能与龙头的秘密相关。想到这里,高经纬不由念了起来:“群山仰盼青龙吟,青龙翘首云雾中。左摇右摆七八载,尘埃落定降甘霖。”边念边分析道:“第一句点出青龙;第二句暗指龙首;第三句……文理似乎有些不通,左摇右摆一般用来形容转头的姿势,应该用七八下表示,可干吗要用‘载’?‘载’在这里可当年讲啊!”突然他眼前一亮,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是了,这句是在告诉我们旋转龙头的方法。至于七八载,一定是七八下,“载”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声叫道:“兄弟,快来,我们有办法了,方丈大师真是用心良苦。”高至善也高兴道:“大哥,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始终没离开过。”高经纬指着龙头对高至善说道:“兄弟,按我说的,你来操作。先按龙的左眼,对,再按龙上颌右边最后一颗臼齿,哦,龙头活动了。先向左旋转,旋到旋不动时松手,待龙头回归原处后,再向左旋转,一共七次。很好,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向右旋转,总共八次。”当兄弟俩共同数到八时,飞龙右边的石壁上,一扇石门向里开去,现出一个紧贴地面、三尺多宽、一人多高的洞口来,一丝光线飘忽不定地射进来,让人感到有些神秘莫测。

兄弟俩先是一阵错愕,随后就是按捺不住的兴奋。高至善忍不住欢呼起来,高经纬一指上面,示意高至善小声,高至善还是忍不住在地上翻了个筋斗。为小心起见,高经纬爬上炕去,摘下长剑交给高至善,高至善将其挂在腰间。二人又走到方丈大师遗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向石门走去。

迈进石门,两个人的呼吸一下子变得通畅起来,在秘室里那种憋闷的感觉被一扫而光。眼前的光线虽不甚亮,但也足以让你看清四周的景物。兄弟俩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是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山洞之中。

山洞高约九丈,底部呈椭圆形,最长直径约为十五丈,最短直径也有十余丈。山洞靠秘室一侧约有不到一半的面积较平坦,石门附近地面的高度保持一致,山洞的洞壁和地面上长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二人沿石门一侧洞壁向前搜索,没走多远前边传来水流的声音,很快他们就看见一条四尺多宽的暗河,正波澜不惊地流进洞壁的下方。顺着暗河继续向前,大约走出三十步远,他们又见到了一个直径约一丈的水潭,而暗河就是从这里向下流去的。水潭上方高约五尺的地方,一道暗泉正喷涌而出,飞溅的水花全部流向下边的水潭。高至善指着有点发绿的潭水对高经纬道:“大哥你来看,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高经纬仔细观察了一下,道:“还是黄色的。”

再向前行,地面的坡度明显变陡,这时出现了整齐的石阶,显然是人力所为。石阶每隔八九级便是一个平台,有的平台上还建有长条石凳。渐渐地他们接近了洞顶,洞顶有一圈水平缝隙,光线从这里透进来,又散射下去,使得洞中充满了微弱的自然光。在他们的正前方,也就是石阶的尽头处,出现了一道石门。

高至善本能地抽出了长剑,别看剑鞘锈迹斑斑,剑刃却像一泓清水般晶莹透澈,显示着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只见他抖擞精神,抢到了高经纬的前面,右手持剑,左手轻轻一推,门毫不费力地被打开。两个人并不急于进去,而是在门外稍作停留,等到看清了门里没有人,也没有危险时,这才进入。

里边是一间开凿得十分精美的房间。房间呈正方形,每边长一丈三尺许,前后墙壁对称各开有一道石门,房间高一丈五尺有余,屋顶造型奇特,像极了半个圆球。房间里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长约四尺、宽约二尺、高约三尺的石桌和一把带靠背、扶手的石椅。石桌紧贴石壁,石椅安置在石桌前。高经纬拉开石桌下的一只抽屉,里面有两册簿子,一册严重泛黄,霉气扑鼻,似乎年代久远,一册纸张较新,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清香。另一只抽屉放满了各类大小不一、说不出名字及用途的工具。抽屉旁还有一个柜门,拉开一看,里面堆满了各种仪器。高经纬只认识一个带指针刻度的叫罗盘的物件,那还是他在书上看到的。高至善从中取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拿在手里把玩。

高经纬很快就被石桌左上方石壁上的两个石盘所吸引,他走近前去仔细端详,每个石盘都有铜镜大小,上面都刻着箭头,且箭头方向一律水平朝左。他试着去转左边的石盘,先向左,转不动,再向右,便缓缓转动起来。这时只听高至善叫道:“亮啦,天大亮啦!”高经纬抬起头向门外望去,原本混沌朦胧的门外现在已一片通明,亮如白昼。他赶快跑出门去,就见洞顶露出一块弧形的天,外界的光线正源源不断地倾泻进来。他一下子明白了,洞顶是可以活动的,刚才那个石盘就是控制它的开关。他返回石盘处,将石盘向右旋到旋不动为止,这时石盘上的箭头停在向右的水平处。他又去观察洞顶,就见洞顶露出的已是一片圆圆的天,山洞里也变得更加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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