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学习这么好了，还去补习？咱把钱要回来吃顿大餐吧。”小鱼爸有生以来还没看过这么高的分呢。
“不行，这只是88分，离100分还差很远呢。”小鱼坚持不松口，不去补习，他就没有去天使课堂的借口啦。
“100分？！”小鱼爸的眼睛闪闪放光，像被钻石闪到了一样。
“嗯，100分。”善于察言观色的小鱼知道爸爸动心了。
“你真的能得100分回来给爸爸？”
“当然！”
“好！好！那咱就继续补习，等你得了100分，我就拿到站上去给他们瞧瞧，哼，尤其是老祝，整天炫耀他闺女学习好，得个98分还到处说……”
小鱼爸在郊外一个小型的火车站工作。因为是个仅有三人的小站，所以大多火车都不停，只有稀少的慢车或短程车才偶尔经过停一停。他的工作还算悠闲，而且在小站工作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些的。他一向身体不太好，也被分派到小站。车次少，三个人闲下来时就瞎侃瞎聊。
家长们到了一起聊什么？除了学习、考试、分，还会有什么？老祝的女儿读高中，据说学习很好，总是考九十多分，在班里排前十名，因此老祝非常骄傲，见人就提。每次考完大大小小的试都来站上炫耀一番。老黄的儿子已经上大学了，他不太说话。每每听到老祝夸赞他的女儿，小鱼爸心里都酸溜溜的，又有一股暗气不知道从哪冒上来，也不知道该往哪撒。他觉得老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因为小鱼从上学都没考过50分以上的成绩。每到老祝眉飞色舞地讲女儿时，他的脸都像变色龙，飞速变化。
他只管自己唠唠叨叨，憧憬着当他说出小鱼得了100分时，老祝那紫彤彤的脸会不会更紫。小鱼可什么也没听见。他说服了爸爸就为自己争取到了再去天使课堂的机会。他要请板刷帮他解决水里恐惧症。
小鱼刚刚走近天使课堂，就听到吵闹的声音。
“他活了，他活了！”
只见胖竖在成堆的娃娃中间踉跄地跑来跑去，一跌连声地叫喊着。
“嘿，发生什么事了？”小鱼拉住他。
“娃娃活了，它刚刚眨眼睛。”胖竖半惊吓半惊喜。
“真的？”小鱼却一点也不吃惊的表情，自从板刷教会他鱼式呼吸，他相信板刷的话了，他说过，这些娃娃都是有生命的。
“在哪？哪只娃娃？”
“我昨天缝补那只。我把它的两只眼睛镶上后，它就眨了两下。”胖竖跟在他身后。
小鱼看到那只穿蓝裙子有着黄色麻花辩的娃娃。镶上塑料珠眼睛的它看上去非常可爱，那双蓝眼珠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看上去像两颗来自大海的水滴。
“灵动，灵动，你眨眨眼睛。”胖竖上前抱起娃娃，“我给她起的名字，叫灵动。”
灵动一动不动。
“灵动，眨眨眼。”胖竖摇晃着。
灵动仍然一动不动。
“我很佩服你的想像力。”小鱼不无讽刺地说。
“真的，真的。刚才它真的眨眼了。”胖竖急得舌头打结。
“板刷没在？”小鱼问。
“去厕所了。小鱼哥，你说，板刷有这么多娃娃，为什么他还没钱买个楼房呢，还得去胡同外的厕所，那么远，多不方便啊。把这些娃娃全缝好卖掉不就能买楼房了。”胖竖说。
“你只知道钱，满脑子钱。这些娃娃是有生命的，不能随便卖。”
“为什么不能？商场里的娃娃不都是用来卖的？”
“那可不一样，在商场里是商品，在这里，是娃娃。”小鱼装出比胖竖懂得多的样子。
“那有什么不同？都是娃娃啊。”
“当然不同，这些是，是，是，脏娃娃，是受过伤的娃娃……”小鱼搜肠刮肚地想理由。
“当然不同，这些娃娃是有生命有感觉的娃娃。”板刷老师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哪里有生命，刚刚它连眼睛也不眨。”小鱼探究地问。
“可我看到眨了，也许我看错了。”
“是你的幻想。”小鱼揶于胖竖。
“胖竖，你刚刚是怎么看它的眼睛的？”板刷问。
“我给它缝上眼睛，然后就这么看。”胖竖捧起娃娃，与娃娃四目相对，“就这样，它眼睛就眨了一下。可现在不眨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没有看错，你试着跟它注视5秒。”板刷说。
胖竖再次与娃娃相对，心里暗数：1、2、3、4、5，当他数完5时，娃娃的大眼睛啪嗒地眨了一下。
“眨了，他眨了，我就说她会眨眼，我把她叫灵动。”胖竖兴奋得大叫。
小鱼也凑过来仔细地端详。
“要是你跟她聊天，关心她，她还会对你笑。”板刷说。
“灵动，你喜欢这名字不？”胖竖问。
灵动没有反应。
“灵动，你知不知道是我帮你把眼睛缝上去的。你能看到我吗？我叫胖竖，瞧，我胖胖的。”
灵动还是没有反应。
胖竖有点着急地望着板刷。
“别着急，她得一天一天地了解你，人和人之间需要相处和了解。”板刷安慰他。
“噢，”胖竖抱着娃娃进里屋，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多数跟吃有关吧，“你吃土豆片吗？”“你想吃炸鸡腿不？”“你想吃水果沙拉不？”
“老师，我今天学什么？也要缝娃娃？”小鱼问板刷。他有些犹豫不绝，看到胖竖缝的娃娃果然像有生命一样，自己也急于尝试让娃娃恢复生命，但又想知道不怕浸水的办法。思来想去，后者可能更急切，如果解决水里的问题，爸爸的病也许会治好。
“你不想像胖竖那样拯救一个生命吗？”
小鱼低下头，思忖着如何回答，并做出选择。
“你有更重要的事？”板刷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
小鱼点点头。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小鱼张张嘴，又闭上了。
“还需要想一想？不如你先拯救一个生命，边做边想吧。”板刷替他解围。
小鱼顺从地答应，挑选了一只男孩娃娃。
可是他心猿意马。
“要认真，生命可贵。任何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如果你想唤醒沉睡的生命，那么就要拿出百分百纯粹的耐心与爱心。”板刷的话总是让人似乎明白，却又懵懵懂懂。
尊重生命！他知道了这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他不敢马虎，认认真真地帮娃娃补靴子。
“胖竖，你给我出来！”
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如刀片，刮得人耳朵疼。接着，院子的门光当作响，沉重的高跟鞋敲击着院里窄小的水泥路。
敲击声很快近到屋门。
彭，屋门开了。胖竖的胖妈妈出现在门口。
“胖竖！”她提着嗓子喊，走得浑身是汗，口干舌燥。
这时候，只听里屋门哗啦一声，胖竖把门关得紧紧的。
“你给我出来！”胖竖妈气哼哼冲到里屋门前，抡起拳头用力砸。
“我就不出去！”胖竖在里面回答。
“请不要砸我的门，砸坏了要赔的！”板刷也很生气，冷冷地告诫胖竖妈。
“哼，不就是一个破门嘛，要是我儿子有什么闪失，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胖竖妈躁动不安，说完又转身擂门，每敲一声，门便发现光啷啷的声音，板刷的眉头便一惊一惊地。
“胖竖，你还是出来吧。我的门！”板刷命令道。
胖竖只好松开了门。
胖竖妈哗地一下就把门扯开，差点从门框上拉下来。人在气愤时力大无敌。
胖竖紧紧地抱着娃娃，似乎娃娃可以保护他。
“我就知道你跑这里来了，瞧瞧这脏娃娃，快扔掉，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细菌，那个什么吸血虫！”胖竖妈劈手去夺娃娃。
胖竖后退：“没有，就是没有，她叫灵动，是有生命的！不许你说她脏！”
“只要你去补习，不一定考100分，只要考80分，要什么妈给你买什么！咱买一百个娃娃，好不？快离开这个烂地方！”说着，她没好气是瞟了一眼板刷。
板刷不自然地翻翻眼睛。
小鱼在一旁观察着胖竖妈，心想：妈妈是这么讨厌的人？我的妈妈什么样？
“不，我就在这补习，哪也不去，我拯救了生命呢。”胖竖说着，专注地看着娃娃，做给妈妈看。
娃娃啪嗒眨了一下眼。
“瞧，当我关心地看她时，她就会朝我眨眼。”
“这些都是骗人术，别听骗子的，他只会哄你们小孩。不就是一个会眨眼的娃娃嘛？眼皮做成活的就成了。”胖竖妈根本不信。
“真的，妈妈，不信你来试试！”胖竖想说服妈妈。
胖竖妈为了哄胖竖跟他走，只好走过去，随便看一眼娃娃：“好了，我知道了，快走吧。”
“不，你没有用关心的眼神注视她，她没有朝你眨眼。”胖竖一丝不苟。
胖竖妈只好调整身体，跟娃娃对面，专注地盯着娃娃眼睛。啪嗒，娃娃眨了一下眼。
“啊，她眨眼啦！”她惊讶地叫着。
“你信了？”胖竖说，“她叫灵动，是我给起的，她的眼睛是我帮忙安上去的。她是有生命的。”
“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忽然虎起脸，转向板刷，“是你的骗术！快老实交待，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哼，亏你这金钱泡菜，被金钱蒙住了睛睛，她竟然能对你眨眼，估计也是看在胖竖的面子上。你哪里够姿格！”板刷气愤地说。
“妈妈，我要在这里补习！”
“好啊，这是不错的商机，这只会读眼神的娃娃肯定会大受欢迎！”胖竖妈妈立刻脸绽桃花。
“是生命，不是商品，你不能卖掉她！”胖竖抱紧了娃娃，生怕妈妈抢过去把她卖掉。
“生命，什么生命，故弄玄虚，就算这娃娃神奇，可她能帮你考一百分吗？她就是商品，商品就是用来赚钱的。”
“不行，我不让你卖，你要是卖掉她，我就再也不上学了。”胖竖要挟妈妈。
“好的，不卖就不卖，你就在这学着制作这种特异娃娃，到时咱们能开一家娃娃公司。这种又脏又破的娃娃没人买，咱们生产干干净净的新娃娃。那就不用上学了，比尔盖茨不是也没上什么大学。”胖竖妈妈脑海中立刻有了一个赚钱的点子。她的头脑可真快，什么事都能想到赚钱。
“哼，真是做梦大神！”板刷讽刺地撇撇嘴。
胖竖妈立刻回以白眼。
“胖竖，你可以放学了。”板刷向胖竖伸出手，示意他把娃娃交给自己。
“啊，这么快啊。”胖竖不情愿地交出娃娃，“老师帮我好好照顾灵动哦！”
“会的，回去吧。”
胖竖恋恋不舍地走了，胖竖妈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儿子，想吃什么？妈妈今天要奖励你！”
“妈妈，板刷老师说什么都是有生命的，只是没有被唤醒，灵动的生命是我唤醒的。”胖竖耐心地讲。
“咳，别听那套，全是骗小孩的，你好好学，将来咱们开个奇异娃娃公司。”胖竖妈挥舞着手，在空中划拉着，仿佛在规划她那宏伟的大公司。
“幸亏她有胖竖，不然真是不可救药地浪费生命。”板刷自言自语。
小鱼听不太懂他的话，但也觉得胖竖妈很讨厌，一直在想自己的妈妈什么样。
板刷看看小鱼手里的娃娃，靴子带都穿好了。还差背上的弓箭没的修好。这是一只骑士娃娃，背上背着弓箭，但现在箭壶里没有箭了，弓也断掉了半截。
“老师，哪里有弓箭？”小鱼心想做完这最后一步，他也救活了一只娃娃，不知道这只骑士娃娃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我这里没有，你得自己想办法。”板刷摊摊手，“好了，你也回去吧。明天把弓箭带来。”
小鱼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做完这件事再说吧。
他离开天使课堂，一路上想着很多事。路过玩具店里，他想进去看看有没有小弓箭，但是要五块钱一套。他翻翻衣兜，只有一块多钱。
弓可以用铁丝弯，箭可以用树枝做。他这么想着，就在路边寻摸，看有没有废铁丝什么的。有趣的是，当你想找一件东西时怎么也找不到，当你不想找它时，它又总是出现在你眼前。平时在路上时不时看见一截生了锈的废铁丝，现在大街上干净得连块纸片也没有。
转了三条街也没什么收获。小鱼失望地坐在街心喷水池的沿儿上。
喷水池只是名字，其实里面根本没水。只有重要节日才喷几个小时。喷水管在池底纵横交错，一个个喷水头上沾满了干巴巴的污泥。池子里有许多食品袋、脏纸片、烂果核等垃圾。他看到一只破了的风筝躺在池底。
小鱼眼前一亮，跳进池子，去捡风筝。谁知，他的脚刚一落地，莫名地憋起气来，似乎进了空气稀薄的太空，因为缺氧眼前竟然有点昏暗。
他飞速扯起风筝跳回池沿上，对着风用力呼吸，炫晕感消失，喘气也顺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