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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谋后而定

天渐渐地亮起,山林中的雾气散开,景行山上传来阵阵操练声,长鞭也在啪啪作响,呵斥声充斥山头。

周天今早穿了件利落的山地马装,显得十分英挺俊美,连燕尾的部分都让裁缝仿造得很别致。

此刻,她站在人群前检阅新组建的铁骑轻甲。这批最新打造出来的铠甲足足比昨天的轻了十斤,弩一律换成了木质,六种武器装备齐全,且是双蹬稳坐,可以说这是一支目前社会条件下能打造出的最轻便、杀伤力最强的骑兵,比齐国的飞骑兵阵还轻。这也将是周天第一次检验马上稳定射箭的准确率,如果不适用,她也许会换下骑兵箭阵,"我希望你们全力以赴!今天的荣耀将是……"

子车世看着训话中的周天,默默地站回人群中,突然觉得周天用兵时也很有鼓吹的本事。子车世笑着退出来,为周天检查着马蹄与铁掌的契合程度,赞许地拍拍整齐等高的马头,有点怀疑焰宙天从小是不是在战场长大。

子车页雪也在其中,他站在奇怪的木质机械上,眼睛不知道在望向哪里。

天瞬间大亮,周天、黑胡率先带着队伍出发,黑压压的长队如奔腾的洪水,快速向南山挺进。这次他们的对手是继存城第一大寇和周围三百里的散寇!

黑胡十分凶悍地冲在最前面,小山一样的身形面对南山七大当家也如入无人之境,刀过头落,血溅到他的胡子上,更加刺激了他的血气。他边杀边喊声震天,"看老子不削了你们老窝!上呀!兄弟们,杀的多得的多!"

八百俘虏一哄而上,骑兵扫过的地方早已一片狼藉,黑胡左手一挥,大部队戈兵横冲,黑胡旗杆震地,右翼散戟冲去截杀,偌大的南山匪寇一个也没跑出包围范围。

但也有很多人因为场面残忍,呕吐连连,甚至腿软跌倒。

周天在山丘上一直看着,逐一让站在包围圈外待命的二百人说说对战场上的看法。这些人全是参与过第一次截杀的人,也是亲眷掌握在她手里的人,他们这次的任务是看管攻击中的八百人,谁后退,将杀无赦。

贺惆站得最近,说了一下戈兵冲击不稳的问题,其他的他看不出来,他又不是军师,能看出来才怪。贺怅第二个接上,依次类推,每个人都说了一遍。其中有个年龄很小的孩子低声说了句:"二当家挥长矛进攻的时候,左震鼓不该是三下,因为第六排矛会冲的比第一方队快,容易伤到自己的人。"

周天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

子车世含笑地多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小男孩立即缩下头不敢再说,唯恐二当家的回来,一锤子砸死了他。

评说还在继续,关于个人体力分配、资质搭配武器等问题,每个人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周天只是听着,冷风吹动她身上的骑装,如一位敛藏的将军,沉默自信。

子车世听完所有的话,意味深长地问:"我还用说吗?"

周天笑了笑没搭理他。

子车页雪则不同,他驾驭着看不出什么神兽的机关木器,冲入人群中。

不过,谁都能看出他的机器杀死的人远不如他因为撞到树乱发脾气而轰死的人多。

贺惆、贺怅都觉得有些脑袋疼,撞了那么多下还不回来,真不知子车页雪想在战场干什么。但把这小子扔战场上当人形火药挺好,实力强悍!太子果然了得,能让子车家的少爷冲前锋。贺惆的腰板立即直了,祈祷子车家的小少爷争点气多讨太子欢心,以后他们回到盛都就再也不用为太子请脸黑的欧阳将军了,那简直就是种折磨!

周天则一直在关注子车页雪,那只兽形的木质机器嘴里可以吐出一种尖刺,脚下四方转轮,行进速度非常快,只不过不好控制方向。

那机器兽背上有对翅膀,可低距离滑翔,腹部两侧装着一对发射器,无数钢珠一直在飞快射出,但准确率不高,属于无差别攻击的范畴。难怪子车页雪发那么大脾气,这只兽装备的东西不错,但杀人并不太理想,又很不好控制。

子车世察觉到周天的目光,静了一会儿说道:"三弟的机巧术平步天下,当年月国花费重金曾让他修补过一件大型攻城木器,你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周天眼里多了抹深思,她刚才确实想到了一种可以运用于战场的小型机械器,但是子车世的话又提醒了她,古代作战攻城始终是不能忽略的问题。"什么大型攻城木器?"她对这方面没研究。

子车世也不清楚,只是见过图形,"你可以问页雪,他亲手修过,还放言月国兵部司那件东西必会一年坏一次。"

周天有了些兴趣,但有件事也是燃眉之急,"我缺个上过战场的将领带队。"她的兵法只是皮毛,充其量也是纸上谈兵,她不想冒这个险。"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是凭本能在战斗,这样的士兵如果想历练而出,必是需要众多战役的积累,我想现在要一个有经验的,你那里有吗?"人情这东西,欠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子车世望着远处明显占了上风的黑胡,"有,但此人你确定要用?"

"怎么了?难道我也杀了他父母?"别闹了,会死人的!

子车世笑了,淡淡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沉稳,"也不是,只是他跟孙清沐斗了这么多年,孙家用兵,莫家也用兵,如果你在军事上用了莫凭,等于是向孙清沐示威,毕竟孙、莫两家历来在军务上有些摩擦。即便后来莫家退出朝廷,年轻一辈也能在琴上互相较量,恐怕以后对你的孙良人不太好。"

周天没注意什么好不好,只是想起来了,"斗琴的那位,他还会用兵?你说他们已经退出朝廷,不会也是位纸上将军吧?"

子车世见他不提孙清沐反问莫凭,不禁为名动天下的孙才子捏了把汗,怎么就落到荤腥不忌的太子手里,恐怕孙才子很难拴住这位太子的心,"莫凭每次期限内都会参与对月国的战争,何况莫家有三百人的精锐,对于他的能力你无需担心。"

一个漂白的退休官员都能有精锐,焰国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佣兵制度?而那期限又是什么?

周天忍着脑子里淫六淫八的记忆,搜出所谓的期限就是月国每过两年就会派成年的皇子带兵来焰国历练,如果赢了就给封底,不赢则视为放弃封号,说白了就是人家皇子拿焰国练手。

周天无语了,焰国混得太惨了,估计月国还留着焰国没侵略纯粹是怕自家儿子没地方活动筋骨,"你帮我联系莫凭。"

"没问题。"子车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真不担心孙清沐?"怎么说孙清沐也是一表人才,更曾经是太子的宠儿,也不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吧。

"无碍,他心胸宽着呢!"

宽也不是那种宽法!

周天自动忽略这个问题,询问道:"我想攻打继存城,你认为有胜算吗?"

贺惆的眼皮顿时颤了一下,太子果然不满足了一个个地杀了,想来场大的!

其他距离周天较近的人,险些没脚软地坐地上。亲卫们还好说,可那些土匪出身的人可没那么好的承受力,有些已经开始冒冷汗,有的觉得大当家的是不是疯了,恨不得现在就跑。这人到底想干吗?连城都打,难道想造反?他们是土匪不是士兵,会被欧阳大将军分尸的。

周天丝毫不注意吓瘫的人,如实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们赢了,继存城就用于安置他们。如果输了,我就从太守手里直接抽兵,毕竟我不想带一群软脚虾回去!我在绿润平原的封地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的!而大将和军功,没经历过大战我也不会给!"

没瘫的人立即听出了其中滋味,绿润平原,那是焰国第一产粮大城,更是焰国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听说那里的粮食吃都吃不完,姑娘看都看不够,沃野千里,繁华一片,难道他们赢了太守的兵力,可以去那里?至于什么大将军,他们还没那魄力消化。

但他们还是听出来了,如果他们表现好,可以获得绿润的土地,而给得起土地的主子不会是平平之辈。不傻的人立即挺直了腰板,想到了某种可能,他们或许早已飞黄腾达了,就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土匪谁稀罕做,既然都是刀口上舔血,为什么不来票大的!

子车世含笑地靠在马背上,完全不担心攻城战,"你只要往城门口一站,就能把太守吓死。"周天是谁?堂堂太子爷,杀人放火灭绝人性的事数都数不完,活脱脱的一煞神,谁敢挡他的路,嫌命长了!

周天两眼一眯,"你在讽刺我?"

"不敢,不敢。"

周天说道:"我不要那种效果,我要他们的实力,如果区区的继存城也攻不下来,凭什么以后站在焰国的第一线。"

子车世也正色不少,"那就试试。"这场战役有一定胜算,继存城是个小城,在焰国最偏远的地区,贫瘠无利,如果不是有个继存河,估计人们都不会在这里建城,"应该问题不大。"

周天也觉得有希望,"都听着!回去好好收拾他们!告诉他们打不下继存城,全部一头撞死!"

滔天的喊声顿时响起,"是!"

黑胡已经率领队伍回来,大白牙笑得异常闪亮,壮硕的身材险些把他胯下的马压死,大铁锤舞得虎虎生风,"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威风!哈哈!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整齐,说来听听让爷也乐一个!"

周天赶紧让他从马上下来,快把马压死了,"你之前不是都自称老子的吗,啥时候改成了爷啦?"

黑胡偏不下马,死活觉得这样威风,"老子现在是有众多属下又有地的人,自然是爷!哈哈!"黑胡一夹马肚瞬间冲下山,"兄弟们继续冲呀!前面还有兔子等着咱们!冲……"

"杀啊……"千人队伍轰然而下,溅起一路飞尘。

周天在原地被尘土熏得使劲咳嗽,你冲吧,等冲继存城的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喊!

周天上马便走。子车世随后跟上。

子车页雪落在最后,在泥沼里使劲儿踹自己的木兽,因为用力过猛,瞬间栽到木兽上,木兽陡然离地开始快速滑翔,瞬间冲了出去,一路向山下急速滑落,徒留一路杀猪般的吼叫声和一路震碎的木屑。

傍晚时刻,八百人归队,死伤几乎忽略不计,这次扫荡的大寇,虏获了很多好东西和银两,周天依照老规矩说了几句后,连夜让贺惆带着众人下去选地,顺便把银子也给分了,其中没动手的二百人获得大头,下面的新人平摊。

黑胡越来越兴奋了,骑着被快压死的马,嘴巴咧到了耳朵后头!想他区区景行山的小土匪现在把大寇给端了,黑胡兴奋地哈哈大笑,怎么想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威风。看到周天换完衣服走过来,黑胡在火把的照射下快速勒马冲过去,"周天!看杀!老子会会你!"

周天刚回头。兴奋的黑胡子一脚把周天踢到了一身泥的页雪身上。

子车页雪狼狈地回头瞪了周天一样,把周天推开,继续修他的木头。

跟出来看情况的子车世直摇头。

周天爬起来向黑胡冲去,"你找死!连我也敢踢!"黑胡扔下马,撒腿就跑,壮实高大的身材的速度绝对一流,远远地大喊,"老子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那小身板不禁踹!"

"你还敢说!"周天追得不怎么上心,直到黑胡跑没影了,自动撤回。停在页雪身边看他摆弄木兽,周天忍不住提醒道:"我感觉你这东西不太好,跑的时候……"

子车页雪阴冷地看周天一眼,抱起木兽转身离周天远远的,挑了个还算亮的地方继续修。

周天无奈地耸耸肩。

子车世走过来道:"他忙的时候脾气不太好,亦不喜欢有人打扰,尤其不能说他的木器有问题。"

"错了不准说?"

子车页雪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傻了?它第一次使用当然不完善,难道你出生就懂算术?"页雪说完气恼地抱着他的木兽进了屋!

周天和子车世谁也没把页雪的生气放在心上。周天站起来,跟子车世在夜色下缓步前行,"现在我们有两千人,两个月后攻城对上继存城五千正规军,是不是有点牵强了?莫凭有把握吗?他看起来并不像这方面的专家。"

"放心,上了战场他绝对比你有效率,莫家虽然淡出了朝廷,他的祖上却发动过对齐国的战争,虽然惨败但也重创了对方。"

周天思索地颔首,能对第一大国宣战,莫家想必不是庸俗之辈。在这个世界,军事上是齐国和锐国的天下,无人能撼其左右,两百年来除了锐国攻打过齐国,只剩莫家曾经挑衅,所以莫家是唯二。

周天突然拽住子车世的胳膊,快速向前躲闪。三把箭头钉在原来的位置,有人迅速追上躲过一劫的周天。周天把剑迎击,剑快如影,飞速见血,已有一个人被斩杀。追来的贺惆立即接手另一个贼人,周天退了出来。

陆公公立即带人赶来,紧张地检查太子有没有受伤。

贺怅低着头,上前解释,"这批一共二十人,本来不想惊动太子而悄悄将其斩杀,想不到还是有两个漏网之鱼扰了太子清净,请太子责罚。"

"起来吧。"周天没说什么,但脸色异常难看,能追到这里,说明自己的行踪泄露,必须离开,"子车,你再联系一下,让莫凭天亮前必须到。"她要撤离这里,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与这里的匪类有关系。

子车世也不耽搁,"我马上去办。"

子车页雪兴致勃勃地飞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和跪着为周天诊脉的太医,还有请罪的六十亲卫,啧啧有声地说道:"你不愧是经验老道,一看就训练有素。"

周天说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死了。陆永明,你去收拾东西。贺惆,把黑胡找来。"

周天必须走,这支军队目前尚不能暴露,否则让人知道自己此刻握有佣兵,岂不是会怀疑她担心林贵妃生下儿子威胁太子的地位,或者想谋朝篡位什么的,亏死了。

周天跟黑胡谈了一晚上,告诉他下一战是继存城。周天没理会黑胡大喊大叫的冲动,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赢了,整个继存城给你;如果你输了,太守不会放过你!"

"老子为什么要跟官斗,老子要继存城有屁用!老子……"

"行了,行了,别老子了。今早莫凭会过来,看实力说话,少在那里啰嗦还没动手就输了。"周天扔给他一卷金帛,"这里是继存城的兵力部署图,他们的战力一般,这里又偏远,你攻下来了也没人会收到消息。"周天看了一眼黑胡快拧到一起的苦瓜脸,还是给他打了强效针,"放心,你如果输了,我会跟太守交涉放你们一马;如果赢了,那可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你自己想想。"

黑胡担心的是,"就算我们打下来,上面的郡守也不会饶了我们。"

"放心,整个大郡都是我的,没人敢找你麻烦。你还是担心你赢不了?"

黑胡的眼睛瞬间掉在了肩膀上,"你……你……你……你是?"

周天扫开他黝黑粗壮的手指,"我在扩军,看你实力。"

黑胡立即精神饱满,血气十足地高喊道:"老子一定做到!"

凌晨三点,莫凭赶到,依然是淡漠冷清的面容,深紫色的衣衫几乎与他背后的玉琴融合在一起,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他不爱说话,除了弹琴就是看书,从小被送到寄夏少主身边,可见莫家对这位长孙寄予厚望,并不只是希望他从商那么简单。

周天也没有废话,把睡着的黑胡从床上拽起来,"他会协助你。"

"属下明白。"莫凭冷淡地坐在下首,不愿多说话,虽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可与这位与孙清沐有复杂关系的太子在一起,还是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莫凭并没问子车世为什么帮太子,也没问太子攻城的原因。对于一个将领来说,他缄默地选择服从。他只是说了一句,"若有机会我想跟孙清沐斗兵。"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慑人的锐利,让气场顿变。

周天说道:"如果你给我带好他们!斗蛐蛐我也准了!"

"多谢殿下成全。"

黑胡还有点没睡醒,恍惚听到了"殿下"两字,立即不依不饶地冲到周天面前,庞大的手掌使劲摇晃周天的脑袋,"他刚才叫殿下?他又是谁?老子是不是又被你当枪使了!啊!周天!你又骗老子!"

周天被摇晃得头昏脑胀,"你有完没完,先给老子站好。"

莫凭惊讶地看着"施暴"的熊般男人,惊叹他竟然敢对太子无理,那可是太子,随便一个指头就能让一头牛死一百次,不是,将军丞相都能死一片,他竟然敢……但最令莫凭惊异的是太子,太子竟然任由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这样对他!甚至耐心地让他放手而不是一脚把人踢死!

莫凭不解地低下头,不懂太子心机如何深沉,才能让他如此隐忍!以至于很长时间内莫凭看黑胡的眼光都是怪怪的,直到发觉黑胡整天叫周天周天,才明白原来黑胡不知道周天是太子!

天亮的时候,周天走了,带着五十亲卫,还有子车兄弟,离开了守候一个月的景行。

河继县,阔别一个半月,依旧是青山绿水,百花环绕,街上还是人烟稀少,男人更是看不见一个,马车走在闹市上也能畅通无阻。

子车页雪不得不佩服太子强横的影响力,只要太子不离开河继县,有河继之光之称的闹市永远不会繁华。

周天通行无阻地回到驿站,寝室的门自动打开,庄严奢华的内部装饰雍容大气,一排排侍女、太监早已排开,毛巾、热水、衣服、头饰、太医、松骨师都准备妥当,熏香早已袅袅升起,一派浮华。

周天边走边说道:"你坐一下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咱们去河道看看。"周天从屏风后探出头突然问道:"你要不要洗个澡?"

小童先一步怒道:"我们家少主不在外面沐浴!"谁知道没品的太子会把他们少主怎么样!有了三少爷就休想动二少主!

周天自动退回去,直接让陆公公伺候更衣。不一会儿,一身华丽太子袍完美地披在身上,九条飞龙浮云而上,金线交织的绣品工艺惟妙惟肖,头发散开按照宫廷规矩束起,一枚精致的流苏玉冠戴在发上,更加大气雍容。

周天匆忙地套上鞋子转身走人,"子车,走,去河道。"锦袍耀目,璀璨生光。

陆公公着急地追出来,后面跟着一排小太监,"太子!靴子还没系"龙须"。太子!您慢点!您的"龙须"!"

小童抢了过来,"回去吧,我给把"龙须"交给你们太子。"

上了马车,周天接过小童手里的金线,火大地看着脚上的靴子,系什么"龙须",这不挺好的,何况都盖在衣服下面看得出什么?周天随手就要扔掉。

子车世接过来,料想是太子不会系靴带,"脚伸出来,身为太子,衣着要严谨,即便是小小的地方也该注意仪表,尊贵就是无数细节累加出来的敬畏。"说着亲自为周天系靴带,"衣服存在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必然的道理。"

"你竟然会这个?"周天惊讶地看他一眼,然后不禁随口说道,"我有个侍宠就不会,帮我脱衣服脱了快一个时辰!我要有事还不急死!"

子车世的嘴角僵了一下,是色急吗?"自己系!"小童气得跳脚,竟然把他家少主跟那种人比。

周天理所当然地说道:"反正我不会,要不扔了吧!"反正她也穿过这种开口靴,周天说着就要去抽系了一半的带子。

子车世见状,拽过周天的腿,脸色难看地帮周天系好。

周天看着子车世咧着嘴傻笑,"你这人挺贤惠的,谁嫁了你一定生活幸福。啊!勒太紧了!"

子车世瞥他一眼,"男人会这些很奇怪吗?"

周天摇摇头,抬头发现车上有本《大国记事》,便拿下来随意翻看,"不会,我认识的很多男人都会做家务。我娘常说,我必须找一个会做饭能洗衣服的好男人,因为我不会,呵呵!"

子车世冷笑一声,"没听说欧阳将军还有这方面的才华。"

"他?"周天实事求是地说道,"只会跟太子要银子,还有就是惹我生气!咦?页雪呢?"

子车世拍拍皱了的衣衫,"莫凭让他忙帮造件东西,大概在忙。"

"走吧。"交代完这里的事,太子也该回宫了,倒要看看谁想杀自己!

如今的灵渠已经有了庞大的规模,占地面积广袤,预计竣工时能沟通继存城到达宛城的河渠,成为两城之间重要的交通枢纽,但农业用水能否得到便利才是河继县繁荣的根本,水车便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地鼠远远地就看到了周天,撒丫子就奔了过去。这几天险些没把他折磨死,但如今已经得心应手,能得到苏大人的指点,他对河道也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才明白他现在督促的工程多庞大。"周天!我在这里!"他还是觉得周天最亲切。

周天和子车世没让仆人跟着,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上这段泥泞路。当站在庞大的水车旁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流向下方千里良田时,周天总算露出一缕笑颜,"辛苦徐家师徒了。"这座水车真的是惊喜,她没说,竟然有人想到了。

看来,她可以放心把此项工程交给徐家师徒,而子车世也是值得信任的伙伴。

周天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心里有些小激动,她是对灵渠寄予厚望的,曾经它成全了秦国的强盛,不知能否让焰宙天食杯羹。

周天忙到了很晚才回驿站,子车世因为要回寄夏也走了。

周天进了浴室,连续几天的疲惫在进入水里时终于得到些缓解。周天舒服地在里面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浴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露出一点微微敞开的胸膛,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娇嫩的小脸十分诱人。

陆公公正艰难地从成堆的信件里爬出来,对太子谄媚地笑道:"殿下,都是盛都来的书信,您要不要看看?"

周天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嘴角抽搐地看着一个个署名"苏义"的来信,纳闷他到底一天写了多少封竟能堆这么多?而且每一封足有十张宣折叠起来那么厚。

周天拆开后发现,每一封信谄媚般的表白和思念太子的肉麻话都不一样,且封封真情实意,好像太子不回去他苏义就要死了似的,可写了这么多封都没见他入土。周天自动忽略苏义的"模式废话",直接看最后的实质内容。

信件上的主要内容是关于林贵妃怀孕的事情,现在林贵妃的身孕已经四个半月,如果太子再不动身回盛都就来不及了。其他的内容是有位外城官员诬告苏义的父亲贪赃枉法,希望太子路过该城时把那个"满口乱喷"的官员杀了!剩下的都是些宫里宫外的琐事,虽然是琐事但免不了被涉及欧阳逆羽在政策上的改动。

周天心中有数,认真分析着盛都如今的官员布局,虽然都是欧阳逆羽的人,但不可否认,水平都还可以,比皇帝有眼光多了。

陆公公拿着另一封信,笑容暧昧地走过来,"太子,这封是欧阳将军的来信。"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太子,似乎太子一定会万分期待一样。

周天惊了一下,直接夺过来撕开。

陆公公笑容慈祥,太子还是这么急性子,将军大人钟情的是稳重聪颖的女子,太子怎么就学不会。

信上只有几个字:速回盛都!急事!

周天擦擦头发,从出来至今已经五个月,没道理不回盛都,何况这次有欧阳逆羽亲自来信,她若不回去,必会被人怀疑,这边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她顺便也要避开一下太守换兵的敏感点,"陆公公。"

"老奴在。"

"准备回都事宜。"

"是,太子!"

寄夏山庄威严地耸立在寄夏山的顶峰,日暮下更添威信庄严,刃峰为门,百瀑做帘,山林环绕,覆压百里,巍峨壮观的气势丝毫不亚于皇城,瑰丽的景色更是世间少有。

夜色下,一袭儒雅的身影走来,平淡的五官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那份从容镇定的气质让林中百兽皆不敢侵。

一只雪白的鸽子落下,稍后,子车世嘴角讽刺地笑笑,但又立即恢复如常,"不愧是欧阳逆羽,几个字的信就能把太子请回去。"

小童跟在少主背后不敢说话。

"把卫殷术找来。"

"是。"

卫殷术,卫医家族的小少爷,最大的爱好是收尽天下美人,个人作风实在不雅,却是卫老爷最看中的孙子,一岁辨香,两岁学药,若不是因为被红杏坊的女子闹得满城风雨,估计也没人把他送来寄夏苦修。

卫家是前御医世家,祖上参与编撰过《医乐大典》,先帝时期因为十一公主的死而被逐出皇宫,后一直从事医药经商,是南部区域最大的药材供应商。

卫殷术被从棉被里挖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倒挂在胳膊上,半闭着眼睛睁,进了房间,一头栽在软榻上,"大哥,你知道什么时辰吗?会被女人骂死的。"

子车世扫了他一眼,开始处理"祈欠会"的后续安排,"苏水渠的伤怎么样?"

卫殷术迷糊地翻个身,"死不了,昨天还去了河道。那点小毒,医老两剂药就能敲定,你瞎紧张什么。"

"这么说没有大碍。起来!"

卫殷术不敢违逆地努力睁开眼睛坐好,"大哥,太阳都要出来了……"

"它出不出来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听着,明天如果周天派人来问苏水渠的情况,你就说不太好。如果他们非要把苏水渠带走,你就同行。"

卫殷术这下彻底被吓醒了,"为什么?太子在河继县!我去难道送……"死!

子车世看了他一眼。

卫殷术马上压下嘴边的话,但还是小声嘀咕着:"如果我英年早逝,让我爷爷毒死你们全家。啊!我没说话!呵呵,大哥,我是说,我要英勇殉国了,你记得向我父母尽孝。哎,说不定不用你尽孝,我就光宗耀祖了。"

子车世道:"哪儿跟哪儿?"

卫殷术大言不惭地展示着自己男人的魅力和英俊的面庞,"你看这体魄,再看这样貌,势必能让太子神魂颠倒,望穿秋水,然后要死要活地要封我为尊!"

子车世把毛笔丢他脸上,"好好照照镜子吧!满眼眼屎!"

卫殷术擦擦脸上的墨迹,"你还没说为什么让我去?"

"让你去就去!来人!带他下去继续做梦!"

"是。"

翌日,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让河继县的子民险些放炮庆祝,但碍于太子还没真走,没人敢自找晦气!但太子即将离开的消息,就像雨后的竹笋,拦都拦不住地在人群中传播着。

牧非烟急了,"你们说太子要走?"

县衙的几个小兵点头说道:"对,驿站那边在收拾东西,说是欧阳将军来信让太子回去!"

牧非烟赶紧向驿站冲去,如果太子走了!他如何在河继县继续做下去!

周天一大早就赶到河道,跟徐老商议左侧扩建的问题,她已经计划好离开这里,需要在这几天交代完所有的事。

大清早的河堤上,一袭蓝色长袍的周天如往常一样,已经投入了工作,"就在这里,等大、小天平截断,水位会抬高6米,想要上下游连接,必须再开挖一条北渠。"

徐老身后跟着七八个徒弟,他听完周天的意见,也觉得有必要,"但你想怎么打通?如果用旧道改建,渠中坡度太大,水流湍急,就算建好也无法行船,恐怕还会影响铧嘴的分水效果。"

周天想了想,站在北端的最高点仔细用目光丈量从北面开挖的问题,连同灌溉和城镇用水都考虑到里面后,她接过徐老手里的纸笔,快速在纸上走出大致的方位,边演算边道:"避开湍流,采用"迂回百转",把2千米的渠道扩到4千米,还有渠内的航行尽量采用迎送船只,从我脚下环绕,这样能减缓压力,还不会破坏铧嘴!"

"可工程量会增加一倍,苏大人没给这条渠的预算。"

周天皱着眉望向延绵不绝的前途大道,咬咬牙道:"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们只要把这条渠挖出来就行,剩下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徐老一直站在周天身后,看着周天用复杂的公式在演变的数据,落在周天身上的目光有些深思,最后还是没有伸手把周天推下去。

周天因为演算一直低着头,但能感觉出背后有人,"徐老,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明经佝偻的身体退后一步,他已经损失了一位爱徒,水道和建筑领域再也经不起损落人才,"很好,把原本的直道变成曲折的弯道,水势到了下游趋于平稳,坡度也可削弱,周公子妙法。"

周天不敢托大,赶紧抬起头,恭敬地道:"多谢徐老赞誉,学生也是依猫画虎,不足之处请徐老见谅。让徐老这么早出来,是晚辈考虑不周,如今方案已经定下,徐老可是要先回去休息?"

徐明经冷淡地看了周天一眼,不管周天的姿态多低,他也会想念当年总是惹他生气的徒弟,纵然有子车世在中间调和,也无法弥补太子杀他爱徒的事实。想到这里,徐明经眼角的皱纹加深了一层,黯然地转身告辞。

周天看出徐老的落寞,不敢多言,躬身相送。直到徐明经走出很远,周天才起身,低下头继续演算,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计算完成手里的数据,随后叮嘱留下的两人:"等开挖的时候,你们从第二棵树开始丈量,峡口的位置到水平的压线不能等高,凿开的时候用砾石填土,把下压力度降到最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通知你们师父联系我!"

"是。"

周天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什么问题,直接把数据给了他们,"那就好,我先行一步,你们继续忙。"

周天刚走,其中一个小徒弟说道:"你听过他吗?听说子车先生非常欣赏他,特意让咱们师父过来协助,但师父说他人品不好,可咱们这一行没听说过有人姓周,你听过吗?"

另一个徒弟看了走远的周天的一眼,如实说道:"我看他挺好,昨天还帮河工拉闸门。你别乱打听,干活。"

周天站在河道上,皱着眉观摩"人字堤"分割出的大、小天平。突然看到有人在山崖上行走,左脚没有踏稳滑了一下,周天急忙道:"兄弟!那里危险,快下来!"

周天说着飞身而起,平稳地把那人放在地上,"没事吧?"

那人惊慌不已地拍拍自己胸口,"幸好,幸好,要不我这条命就交待到这里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请你吃茶。"

周天回头微笑,笑容在晨光下如万水奔腾,"焰宙天。"

那人一听这名字耳熟,但也没太注意地扛着锄头走人。

周天检查完河道,转身去了粮道修建口。这条路修在灵渠旁边,跟灵渠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悬念,主要是为了船员装货,这种做法始兴于秦朝,是非常仁道的考虑,可减少体力消耗。

地鼠见到周天,拎着监工本过来,"你看什么?从早上到中午,你快把河道转遍了,累不累呀!"

周天望着这条平滑的小路,越看越喜欢,等这附近成了大港,这条不起眼的小路将是所有货物上船必经之地。周天满意地张开手臂陶醉地拥抱她的政绩,心情不错地拿出笔,描绘这里的风景,"还好,想好要什么官职了没有?"周天笔尖快速扫过,两座山和顺流而下的河道简单地展现在纸上。

"你以为你是子车先生!省了,官不是咱们老百姓能做的!你倒是挺有河道监工的样子,不如你跟子车先生说说,上河道上来当官算了,比你当土匪踏实!"

周天笑了笑,又在纸上加了木刻水纹记录仪的位置,"是个好注意,改天我升任河道总督请你吃饭,呵呵!不过,说实在的,你要没想法,我就把你带身边装走,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地鼠不以为意,"你把我装车里送上山就行。这地方固然好,可不是正经的学士出身,总觉得受之有愧,土匪当久了就那样!你看这里,虽然庞大,但也只能有一个苏水渠。"

周天瞥他一眼,想的还挺深远,"苏大人在河道上的成绩无人质疑。"

"那是,人家是谁,出身好、地位好、师父好,最重要的是听说太子跟他……嗯?……嗯!……嗯?那种关系。"

周天忍不住大笑,低头完善着手里画,越想越想笑。

地鼠哪知道周天在笑什么,"听说没,太子要走了?"

"嗯,知道。"

地鼠坐在一旁的大圆墩上,拿出在山顶跟兄弟们聊天的架势,"终于走了。这半年来,连咱们景行山的兄弟都不敢出门。就怕被太子逮回去炖汤,长得稍微好看点的也要抹猪屎出门,就你这小白脸长相,如果太子不走,你跟县令一个下场。"

周天忍不住瞅他一眼,"别太夸张,太子才咽不下去景行山的兄弟。"

地鼠立即反驳道:"这你就不懂了,太子连苏大人那样都来者不拒,谁知道太子会不会看上黑胡那种大块头。你也小心点,没事别穿这么……这么……招蜂引蝶。"

噗!黑胡!她没那么重口味。周天合上画册,看看中午的太阳,疲惫地松了下筋骨,转动着肩膀道:"收拾好行李,十日后在宛城跟黑胡会合。"

"为什么是宛城?"

周天大言不惭地说道:"够大、够富,抢的才多!"

地鼠淫笑地摸摸下巴,也对!

周天见状忍不住拍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看你是跟土匪混久了,没一点儿文人的气节!好好磨磨你的匪性,这里可是军事要地!"

"你少诓我,明明就是个水库,吹什么军师要地。"

周天一脚把他踢下去,"兵法没读过是吧?"斩军之地必观水,水嗜龙脉土上丘"。你给我老实点,赶紧去干活,我去看看苏水渠!"

"赶紧走,不然屁股摔死了。"地鼠爬起来,发现周天走了,顿时觉得无聊,看看忙碌的众人,遥望这座建成后一定壮观非凡的灵渠,又不禁想到考才子时的豪言壮志,可惜……但想着这里的砖瓦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不禁又释然了,能有这段经历就已经值得珍惜,不该再贪求什么……

牧非烟跑了好几个地方,都与太子失之交臂,好不容易追到堤坝这里,又晚了一步!牧非烟气恼地再次追去,不信拦不住太子!

周天坐在马车上往寄夏山庄走去,灰蓝色的衣衫隐在人群里并不引人注意,马车也是普通到极致的双轮马。周天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翻看今天记下的东西,非常不习惯这种朝五晚六的生活,不禁有点想念以往在车上看文件写报告的日子。

突然,马车哐的一声停下,马匹因骤然受力扬蹄嘶鸣。贺惆怒道:"牧大人!你找死吗?惊吓了少爷,你有几条命赔!"

牧非烟坚定地回视:"我要见他!"

贺惆真心觉得这帮男人全疯了,一个个想见太子想得走火入魔,"等着,替你通报。"

周天终于把卡在嗓子眼的包子咽了下去,脸色涨红,脾气绝对不好,"怎么驾车的?贺惆!你不想活了?"

贺惆没胆子独自承担太子的压力,赶紧说道:"少爷,牧大人在前面拦路。"

周天灌下杯茶,大概猜到他的目的,"让他上来!"跟得这么紧,他最好有要事!

贺惆如释重负,"是。"

牧非烟一上车飞速扑入太子怀里,俊美娇气的小脸柔弱地盯在太子脸上,轻轻眨动的睫毛盈着淡淡水汽,独一无二的柔韧讨好犹如第一相见时撞入周天心里,"太子……非烟惹您生气了吗?您好久不来找我。"

马车重新开始上路,周天不太自在地把他推开,看着他宛然温柔的样子,想起她初到此地时,牧非烟也是如此地让她惊艳,俊美、柔韧。可惜,她不喜欢男人太弱性。但就凭牧非烟是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周天对他也不会太苛刻。

周天见牧非烟又要扑上来,冷静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不用如此丢了自己的尊严。"

牧非烟坐了下去,脸上有些尴尬,"听说太子要走?"

周天没有避讳,"嗯,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至于你,我安排好了,离这里万里之外的润城小县内有个官缺,我已经发了调令把你转过去,到了那里没人知道你曾在这里做过什么。"

牧非烟心思骤然复杂地垂下头,润城远比继存城富有,即便依然是县令也比河继县更好,但还忍不住讽刺道:"太子果然大方,不知太子给苏大人安排了什么职位?还是太子对每个跟过你的大人都如此慷慨!"

周天骤然看向牧非烟,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牧非烟惊慌地立即跪在马车上,"微臣该死……"可是他……有过就是有过,凭什么用权势弥补他失去的。

周天从袖子里取出调任书,"这是你的。去了润城,你就是重新开始的牧非烟,没有令你困扰的问题。"

牧非烟不接,转开头忍下滑到眼角的眼泪。

周天拽过他牧非烟的手,直接把调任书塞到他手里,"你听着,跟我好过的男人多的是,要死要活的也比你想象中多得多。至于想往上爬的,不是没有。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前脚把你带入盛都,后脚苏义就能弄死你!而你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周天突然大声吼道:"牧非烟!抬起头来看着我!"

牧非烟紧紧地攥着调任书,眼睛红了一圈,他知道没资格跟太子走,只是想不到到头来,连给他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牧非烟看着太子,想起他种种的不好和错综复杂的温柔。

周天叹口气道:"你长得很好看,但那只能是你未来娘子的福分,不该被你用作其他用途。姣好容颜这东西,你以为能凭它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是朝廷命官!不是花街柳巷养出来的倌人!"

这等于一巴掌甩在牧非烟脸上,只要不是没骨气的男人都不会任由另一个男人这样践踏,"我走,我走还不行,反正你有苏水渠,而我再也不是你想要时的牧非烟!苏大人多好,他救你,为你没日没夜地留在河道上,我算什么?我什么也不是!还不如死了让你们双宿双飞地痛快!"

牧非烟吼完,掀开帘子不顾飞驰的马车,直接跳了下去!贺惆急忙去接,还是不及双速地冲力。牧非烟擦着地表被甩飞出去,脸上顿时血迹斑斑,撞到了路边的山石上,挣扎了两下,昏了过去。

周天急忙掀开帘子,确定他没死后气得一脚踢在门上,想要什么给他什么,官位不低,闹什么脾气,非让自己把时间倒退,好不上他吗。"扶他滚上来!"

牧非烟伤得很重,半边脸完全擦伤,头上大片血迹,不知碰到了哪里,整个背上都是血,鼻子也不断往外冒。

周天恨不得自己跳下去,她深吸口气忍下心里的愧疚,"驾车去寄夏。"她实在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些极品的男人!

周天直接抱着牧非明去见子车世,"找大夫,摔伤!"

子车世立即命人接手,传医老过来看看。

周天心情复杂地等在门口,看着大夫进去了一个又一个,心里更是憋口气!她招谁惹谁了?以前这么骂下属也没见他们要死要活!

牧非烟也没料到会把自己伤得这么重,他只是不想再听太子说话,不想太子瞧不起他,但刚才清醒的一瞬间,看到太子嫌恶的样子,他连醒都不愿意,他是不优秀,跟着太子更是别有用心,可……他不希望太子这么无情地赶走他……他也想救太子想护驾,可他距离太子远,他也冲了,只是没水渠快……

周天靠在门外等着大夫的消息,她又把车上的话回忆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哪句有问题,真搞不懂牧非烟是怎么了?

子车世拿了湿手帕走过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擦擦脸,有血。"

"谢谢。"周天随意抹了两下,并不在意自己一身脏乱,"不好意思,送俩病号到你这里。"弄得她都不好见人。

子车世淡淡一笑,陪着周天站定,"介意说说怎么回事吗?"

周天苦笑一声,无奈地用毛巾擦拭着小拇指上的血,"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恐怕不会相信。"周天把路上的事跟子车世说了一遍,然后讨教地看着子车世,"你能告诉我哪句太重?他想要的不就是远走高升的机会?"

子车世接过周天手里的毛巾,给她换了一条新的,"可能是还不想离开你。"

"你不如说他想当"皇妃"!"不怕丢人丢到族谱上,跟一个"男人"会被世人所不容,他能高兴才怪。估计那时候就不是从马车上跳,而是从飞机上跳。

子车世笑了,"那到不至于。论祖制,他没有资格进宫,出身太低。"

"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调侃我,等我选妃的时候再弄这些有没有的!"

子车世避开选妃这两字问,"你想怎么做?看他现在的样子是想跟着你。"

周天看着不断出入的大夫,冷哼道:"愿意跟就跟!反正人有好几种死法,他要想试试宫里的手段我能拦着?宫里不缺他那一盘菜,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子车世看了他一眼,突然不温不火地提议道:"你还可以杀了他,以你的性格,这并不难。"

"那你帮我杀了他吧!"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周天把毛巾扔到子车世手里,然后进屋。

子车世把毛巾扔给侍从,思索地站在门边,看着进去的周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吏,周天对他还真有耐性,以周天的容貌和才学,值得他惦记的只能是世间少有的才子,不该是区区小吏。

似乎是看出了少主的不解,小童两嘴一碰:"男人就怕死缠烂打的女人,同样也怕拉下脸来死求的男人。民间有句俗语:再好的汉子也能让猪拱了。牧大人这招叫险中取胜。何况太子可以有很多男人,多牧大人一个也不算什么,牧大人这次有戏!"

子车世转过头,面容含笑地盯着小童,继续说:"我看你从市井都学了什么?"

小童跪在地上,"少……少主……"

"没事,说。"目光落在还没出来人的门口,至少小童这次没说错,本来没有资格的牧非烟,确实让周天有点松动,"说说看还有什么高见。"

小童悄悄地打量眼少主,发现少主没有生气,小心地说道:"据属……属下观察……"

"嗯?观察出什么了?"

"属下觉得太子是心怀天下的男人,将来必将建不世基业。这样的男人要么用情至深,要么来者不拒,太子显然是后者,所以,只要男人稍微放下点自尊,稍微疼惜下太子,争风吃醋过后绝对能勾一下太子的心。人家牧大人都为太子死了,太子就当收个破烂也会把牧大人捡回去!"

"是吗?"子车世笑得平静柔和,"你确定他能跟太子走?"

小童没注意主子的脸色,豪言壮语地说道:"当然!太子对男人不挑,上次太子在客栈亲牧大人我就看出来。就是来一城男人,太子也不会挑好的,只会从边上捡几只近的过日子,所以那些自命风流、认为自己才学了得、家世第一的肯定不能入太子眼,让他们就清高去吧!肯定没戏。"

"你说谁呢?"

小童直接说道:"欧阳逆羽。少主,还有谁吗?"

子车世瞥他一眼,"还有你的三少爷。"继而转身进了客房情况。

小童恍然想起,对,还有三少爷,怎么就把他忘了,"少……"人呢?不听也不说一声。

苏水渠听说牧非烟和太子来了这里,在侍从地搀扶下赶了过来。他已经好多了,不知为什么卫殷术今早又给他配了小厮,"太子。"

周天闻言回过头看他,发现他瘦了一点儿,但白了一些,很精神。周天总算舒口气,总还有一个不太惹人生气的,"你看起来状态很好。"

"托太子洪福,牧大人这是怎么了?"

周天不客气地说道:"没事,吃错药摔的。我们出去谈,别打扰他修养。"

子车世没有离开,他一直看着床上的牧非烟,周天离开后他很确定牧非烟醒了,眼睛颤了一下并没有睁开。子车世不禁想到了小童的话,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是全没用,"都下去。"

"是,少主。"

子车世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牧非烟,脸上大面积擦伤,若是不仔细修养恐怕会留下疤痕,"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影响他本来的计划。"子车世掀开伤口的一角,看了一眼又盖上。

牧非烟不说话,扭开头不想让任何人同情,太子刚才说他吃错药摔的,他还能说什么!

子车世拿出一瓶药膏,馨香的气味从瓶内泻出,"这是治擦伤的良药,你放心,脸上的伤不会有事。"

牧非烟依然不吭声。

子车世倒出一些帮他涂在擦伤的手臂上。

牧非烟的手臂抖了一下,然后快速恢复平静,沁凉的气息从胳膊升起,抚平了伤口的疼痛。

子车世继续给他涂药,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男儿该志在四方,当以不变应万变,该留的当然要留,可留了一时的痛快,放弃大好前程未免得不偿失。"

子车世盖上药瓶,换了一瓶粉末,"若是我,一定先保我自身的地位,然后积攒竞逐的筹码。如果区区小吏不可靠,就做出政绩,步步高升,用无人可抗衡的能力再次回到他的身边,而不是靠胡闹和自己也唾弃自己的方式。"

牧非烟突然睁开眼,充满期翼地看着子车世,"我……不想他扔下我走……"

子车世温和地回视,为他盖上手臂上的纱布,却没触及他一毫皮肤,"我知道,太子内秀大成,想追随他是人之常情。"

"可他……"牧非烟忍不住别开头,"他早已给我准备好了调令。他现在有苏大人,哪还记得曾经给我的承诺,以前太子固然对我好,但也经常打骂,可我知道,太子从不对苏大人吼,苏大人有的我全没有!全县的人都猜测我们两个争宠。呵呵,谁争得过苏大人,我亲眼看到他冲撞太子,太子都没有怎么样他……"

"仅凭这些能说明什么,太子曾经对无数人好过,能最后留在他身边有几人。你若是想长久地让太子永远不忘记你,也该拿出苏水渠的能力、孙清沐的才学,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但太子也休想丢下我!他让我去娶娘子……他竟然让我去娶娘子!我……咳咳……"

子车世弹了颗药丸送进牧非烟嘴里,云淡风轻地开口道:"这样留下吗?不要说太子,就是苏水渠也看不起你。如果是我,我就带着调令一走了之,十年后,带着政绩和骄傲进都朝拜,让太子知道,还有一个人心心念念地想见他。到时候,我会送他一幅图,问问他记没记住,曾经错开的花。"

牧非烟突然看向子车世。

子车世淡笑而对。

"他会重新记起我,会依然喜欢我,会因为愧疚想弥补我,不会嫌弃我,不会嫌弃我出身不好,不会……"

子车世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我去让大夫过来给你擦背。"

牧非烟还念着子车世传递的消息,自己嘀咕了很久,最终决定不闹了,带着调令和父母离开此地。

周天带走了苏水渠,虽然多了个小尾巴卫殷术,但也不影响队伍出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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