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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扭曲的恨(1)

我身居高位,但身背沉重的冤孽。无人不知晓我的名字,任谁将之提起,天下人都会脱口而出:“位高权重!!”

但接下去会马上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下去:“阴险狡诈,毒害手足……”

他们说的完全没有错,数十年前,我的确干下了那桩天理难容之事,陷害同门师弟,让其几乎身陷绝境,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惨境!!

为的只有一个:权利。

同门之中,数我们俩最为优异。曾几何时,我们是如此的相像,如此之接近,称兄道弟、互为标杆;但又是如此的不同,最后的最后,我没有能坚持一贯的磊落,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明争,选择了暗算。

陷害同门,除去了竞争者,从而攀上了高位。成为国王最得力的大臣。

别人眼中,我是那个成功者;而我心中,我成了那个永恒的失败者,一辈子在镜子面前,抬不起头。

往事如风,数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谁说人不会变??整个世间都早已是面目全非,何况是个人。

我早就与陷害同门而攀上了高位的那个过去的我,一刀两断。我主动让那个我所鄙夷的自己,消失于史海烟尘之中。

一切都是为了救赎我这颗备受煎熬的良心。

如今的我,年轻时心中那股冲动的杀心,已经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希望改变世界的心,和几十年来的将梦想付诸于实践的努力。我立志要通过不法所得的权利,改变这个混沌世界,让其变得自然,安定,和谐,美丽。

国王对我器重有加,愿意放出手中的大权,军国大事几乎都交我处置。也正是凭借着手中的这个罪孽深重的权利,我的确一步步的,正在改变着这个看似不可救药的世界,并终于找到了自己心中原本就隐藏着的那片安详的天地。

原来,权利、富贵,一切都是浮云。在没有得到手前,只有杀红了得双眼,和盲目的只知道向上爬的机械思维。真正到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平定的生活,并希望这种生活,在人间散播。

一人富足,根本不是快乐。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快乐。

但前面的错已经犯下,后面再怎么充好人,怎么补救都无济于事,我的罪恶形象,好似被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脸上,甩也甩不掉了,无论走到哪里,我始终都是被人们提在嘴上的那个罪恶之徒,永世不得翻身。

这几十年下来,我……老了,我已经不再在乎别人的评论了。那个年轻、狂躁、犯下永世不可原谅的错误的遥远的我,一去不复返了。渐渐地消失在了我模糊的记忆中。

而是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心醉于因我而改变的这个新世界之中,它如我一般,与当年那个混沌的、毫无秩序的旧世界,完全割裂。如今人民生活安定、社会井然有序,这些,都满含了我的双手的辛劳,就是同样的这双手,沾着同门手足鲜血的手!!!

当然也会有噩梦,梦中无助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年的努力化为灰烬,美丽的世界一瞬成为泡影。因为我记忆中始终含着那段不可饶恕的罪恶,我的灵魂始终不得救赎。良心,正一如既往地将我煎熬着,让我看不到解脱的希望。

而且噩梦看似虚幻,却终会有一天将成真。

就在这一天,一觉醒来,天地失色。我苦心经营的一切,葬身在了一片火海和哭天喊地、鬼哭狼嚎的厮杀声之中!!!

我的不共戴天的仇家,我的曾经的手足同门,他回来了,将其积压了半世的仇恨,化作怒火,吞噬了我脚下的这片安乐土地。

仇恨已经将他扭曲成了另外一副摸样。他为了复仇,而几十年如一日的攻于心计,苦心盘算着。现在,终于让他等来了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但我不禁想问他:这几十年,我倾尽全力,苦心经营下的这个美好世界,不正是当年的他心中一直所向往的么……

如果我当年主动退出竞争,将那个高位,痛痛快快地让与他。我坚信,他一定会做和我一样的造福世界的事,甚至只会比我做的更好。

但同门这几十年的积怨,看来早就让其失去了以往的理智。他使用的这些法术,根本不是我们当年所修,而是完全突了破禁忌的范畴,是禁忌中的禁忌!!他召唤出的只有在地狱中才能找到的丑陋不堪的魔物们,正在屠杀着脚下这座古城中的每一个幸存者,无论男女老幼……

这里的每一笔血债,统统都会计到当年那个正义凌然的谦谦君子头上。然后追根溯源,也会统统记到我的账上………因为是我,铸成了他的疯狂,将当年一个君子少年,转变成一头魔鬼。

我的几十年的心血,一夜成了洗不清的罪孽。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它是如此的公平,任谁也不能逃出它的审判;但又如此的糊涂,今天城下那些无辜死难的人民,他们何罪之有?

我这几十年早就已经不再专研力技魔气,所以仇家杀来之后,毫无抵抗之力,只得束手就擒……被押解着,带往城头之上的那个此时已犯下弥天大罪但仍然洋洋自得的昔日手足。

我虽有忏悔之意,且几十年来不绝……但此时的我,绝对不会去向一个血债累累的侩子手低头!!我自知罪不可恕,但城头下那些尸横累累的无辜死者,为何要牵连他们!!!!

终于又见面了,几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中的源头,此时已经站在我面前,大家都已老去了很多,他用无比惬意的神态,回复我怒火中烧的眼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漫天火光的照映之下,俨然一副魔头的尊颜。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城下死难的百姓,真的何罪之有?那当年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的家人,又何罪之有??

是啊,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无言以对。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让我一个局中人,如何分得清楚………

只能抱以无奈的长叹,那口在胸中积压已久的夹杂着悔恨、无奈的郁气,今天终于可以一吐而快了………几十年的人生,就这么一眨眼,马上就将走完!

我不愿再去看他那副面对眼前人间地狱还能保持悠然自得的尊容,愤然转过头去,吐出几个冷冷的字:“要杀,就尽管放马过来!!”

他哈哈大笑起来,“几十年了,好不容易见面了,就只有这一句话可讲么??”

我懒得理会他!!!

这时站立于我旁边的一个身影突然闪到我面前,只见其身材魁梧,但戴了面具,不可窥见面容。

我丝毫不认识他,但他对我的怨气,我能完全感受得到,近在咫尺,杀气一阵又一阵地从他体内涌出,扑面而来!!

哼,想杀我,那就动手!不管是谁!!但休想用淫威将我吓倒!!!

我对其怒目而视,气势上不落下风。

仇家厉声制止了那个身影,怨气冲天的他只得愤愤不平地退让在一边。手上的刀,却握得愈发生紧,刀口微颤,看来的确与我仇深似海。

但我除了眼前的仇家,仍然再也想不出来还有谁会与我有如此之大仇。这几十年来我也算是一直行善积德,尽量不去与人争斗。

仇家看出我的疑惑,潇洒大方的一挥手,示意让那个冲动的家伙,把头盔面罩摘下,他非常顺从的照做。

此时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永远无法忘却的面容,几十年前的我的仇家那年轻的面容!

光阴飞逝,如今的我、如今的他,早已垂垂老矣,而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这张脸,又一次勾起了我对于当年兄弟相残的不堪回忆。

眼泪,从我面颊上流淌下来。

这位年轻人,想来一定是仇家的后人,这样,就与我有与仇家同样的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杀我,有一千一万条合情合理的理由。

回忆起当年,不由老泪纵横!仇家甚是得意,哈哈大笑起来:“世事难料、谁人能知?到底谁是笑到最后的人,还不是要等到现在方见分晓!!”

我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话语,沉默应对,心中想的,就是你们快快将我杀了,让仇恨烟消云散、一切作罢去吧。

仇家突然停下了大笑,脸色一沉,瞬间之内夺下了他儿子手上的刀,一闪即到我面前,手起刀落,直取我头颅!

一阵剧痛传来,但我并未如此轻易的死去,仇家对我深恶痛疾,哪肯甘心让我死个痛快。

他及准的把握了刀势,并未砍到要害,只是命中了肩头。而且及其准确地迅速收刀,刃虽已入体,伤口却不深,他是不是想就这样一刀又一刀的,不砍要害,只切皮肉,妄图用这种漫长的折磨置我于死地!!

我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毫不退缩。

他则阴冷地笑着,发出“嘿嘿”的声音。

然后脸突的一沉,第二刀向我砍来。

没有错,他心中就是想用如此之手段,将我折磨致死!!我纹丝不动!!随时准备赴死,我不怕,我从来没有输给过他,这次也同样!!

但突然之间,一只利箭飞来,直中仇家的臂膀,他赶紧收刀,循着箭头来袭的方位,搜索偷袭之人。

远处湖面之上,一个白色身影飞速向这边闪来。

与此同时,如雨滴一般的箭,疾速落向这边,射向我的死敌。箭法超准,如此密集的箭雨,只瞄向了他们,而避开了我。逼得仇家四散退却开来,射空的箭则刚劲有力地插满了我四周的砖地。

看来是帮手来了!!!

但又好像不是,因为白色的身影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并没有理会被围困的我。

这一瞬间,我看到了,是一位白衣侠客,手中持着一把巨大的弓。虽然蒙着面,但看身型、气势,应该是个少年。而除了他之外,竟然就再无他人,很难想象,刚才那密集的箭雨是其一人所施放!!那要如何之神速才能做到??

仇家大怒,立刻命众人追杀上去,城头只留下我和他二人。

他冷冷的哼了一下,然后甩下一句话:“有本事就试着挽救这一切!!”

然后他自己,也飞身去追杀刚才施救我之人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有本事”就去挽救这一切!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年轻的我所具备的那些本领了。而且眼前的情势,也已经根本来不及去挽救了。

他并不杀我,仅仅是让我永远活在今天的阴影之中,无助的面对自己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无力挽回,让悲痛和懊恼活活撕碎我。

领先了几十年,一朝之内,又被超越。他,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他完成了他的复仇;他有延续他命运的后人。

而我,我什么都没了,最终还是那个输家。更可怕的就是,这个世上没有了延续我梦想的人。世界已经重归了混沌,而立志要通过双手去将这个不可救药的世界彻底改变的人,现在在哪里??

我做到过,但现在,已经老了,这个任务,我没有能力去第二次完成它了。

心灰意冷之时,突然脑中一闪,刚才那位白衣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如此超能之人!!

命运向来公平,从不偏向于邪恶。那么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让世界重归祥和的人??

对,我还有一口气,我绝不退缩,我并没有老到看着人民受难,自己却清闲的躲在一边,或去逃命。

况且这个世界,未必就只剩下了绝望,未必已经没有了希望!!我又重新尝试着提起当年那一股心头的傲气,提气飞身追上前去。

地面上,魔物肆虐,人民哀号。魔物们甚至为了争食死尸,开始混乱的自相残杀。

完全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绝望地狱。

但我绝不能就此绝望,至少在我死前,我一直都是如此、都将如此!!!

没有幸存者需要我的挽救……除了有一个地方,我敢保证!!那个地方仍然存在生者的希望。那就是王宫,王宫有坚实的地堡,用作兵难之时的避难所。

我飞速的向那边靠去。只见王宫的护城河,此刻已经被血染红!好不惨烈!!而城墙之上,白衣少年正以一敌多,力战我的仇家。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我自知不是仇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冲上去帮忙只是添乱,更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只是悄悄的避开了混战中的他们,潜入了魔物肆虐的宫中,直向地堡入口杀去。

我纵使不才,但打发一些小魔物,还算顺手。只见这些贪婪的家伙,正围住了地堡入口处的厚重的铁门,欲进入而不能。正在用牙、用爪不耐烦的对铁门一顿抓咬。好在铁门厚重,暂时不会被攻破。

它们突然见我到来,纷纷将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黑压压的围了过来。

国王对我恩重如山,现在却因为我的罪孽,而让他国破家亡。我打算以死来报答他这些年来对我的信任,和偿还因我的错误而对人民欠下的血债。

现在就用我这把将死之躯,和它们拼了!!!

一阵强烈的闪光从我的指缝里发出,体内的气息,被转化为巨大的电流,击穿了空气。由魔物们身上、手中的金属物件引导着,接成一条条粗壮的略带紫气的闪电。

然后伴随着一声声闷响,整个入口间的魔物稀里哗啦倒了一大片。一些离我近点的,倒地后就再没有爬起来,他们金属盔甲下的原本嚣张的肌肉,此时焦黑成了一团,身体冒出一阵黑烟,焦味熏天。

离我稍远一点的,闪电过后一个个滚在地上,杀猪一般地叫起来,那些用以原本体现自己狂野的鼻子、耳朵上的穿环,正在依旧冒着小火花。有金属接触部位的肉体,惨不忍睹,被我的闪电摧击的皮开肉裂、面目全非,七窍流血的它们,一时间恐怕是爬不起来了。

只有刚才那些躲在后排的,离我较远一点的魔物们躲过了重创。不过它们的身体也已经被电流击得狂抖,站立不稳,一个个抱了自个儿的脑袋蹲在地上哭爹喊娘。

现在整间小室内,地面、墙面上依旧在闪着火星,强大的静电仍没有褪去。四处忽现的闪光将这里照的忽明忽暗。

很好,通过这一道当头棒喝,向它们传达我的威慑!虽然老了,但也别那么容易就小看了我。

能跑路的魔物们面露着恐惧,丢盔弃甲,悉数逃窜去了。一瞬间,这里就剩下了我这把老骨头,和满地的残魔败怪。它们趴在地上,无力动弹,只管哀号;我则因为刚才燃烧生命所发那一击,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所以寸步不能前。

实在是因为好久、好久没有一展身手过了。施法完此次攻击后,我感觉有口气卡在了咽喉处,怎么也提不上来,胸口一阵阵地翻腾,头脑昏昏沉沉、下身瘫软无力。也差一点就倒在地上,强咬住了牙,才稳住了自己的阵脚的。

换在三十年前,就哪来那么多废话,让它们想怎么死法,就怎么个死法。像交叉闪电这种小法术,都不好意思使出来。再不济也不至于有漏网之鱼,随便出手点什么,反正将它们统统放到就是,现在却还让好多头怪物给跑了……果然是老了,太不中用了。

回过神来后,赶紧去打开机关,进入铁门内部,踉跄着向地堡深处摸索去了。

果然,如我当初推断的那般,这边能强烈地感受到活人来此后留下的气息,而且绝对不是少数人,有希望!!我的心稍感宽慰起来。生命的活力也好似一夜回归到了年轻时代,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欣喜若狂地追着这个气息,向前方大步走去。

啊!!太好了,所有人都正聚集在此地!进入到了一间巨大的厅室里,看到了久违的大批人影。这里是抵御外敌时的地堡屯兵处,空间足够宽敞。

国王正被围在敬爱于他的人民的中间,不过他垂头丧气,正沉默在那里,对着四周的人哭丧着个脸。是啊,当人们将希望寄托于你时,你发现,你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勇武了,无法再改变那不可逆转的恶劣局势,你也会那样的,我不久前就是那副死样……

我想冲上去,抱住他痛哭一场。我对不起他的托付,几乎让这个国家,因为我三十年前的那场恶毒行径而灭亡。

但我没走上几步,被利刃出鞘的护卫们挡住了去路,国王看见了我,大声哭叫起来,不再是那个坚强勇武的君王,反倒像个孩子。

他不想见我,他恨我,他哭喊着咆哮道:“把那个家伙给我赶出去!!”、“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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