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应声坐下，拿起筷子，突然开口道：“对了，我刚又检查了一下颜笑笑的手臂，她确实是惯用右手的人……”说到这儿，她见陶俞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于是继续说道：“不过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我要说的是颜笑笑右手的伤口。刀伤只有一处，割得干脆利落，不仅动脉位置准确，而且力道十足，伤口很深。颜笑笑的左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劲，更何况她还吃了安眠药。即便颜笑笑是清醒的，对于没有医学常识的女孩来说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至少会有一处试刀伤。”
“嗯……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凉了。”陶俞点点头，他倒是从颜笑笑的电脑里看到了一些关于死亡手法的学术文献，但那仅限理论研究，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确实不可能做到。他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脸色突然一变：“对了，晓曦，你摸完尸体之后洗手了吗，我怎么闻到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裴晓曦没有说话，她轻轻一笑，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寒光，几秒钟后就听见陶俞凄厉地惨叫了一声。
3
饭后，陶俞又回到了审讯室，他推开门，对冷青尚点了点头。
常健抬头见陶俞面色阴沉，目光严峻，神情与上午判若两人，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慌，颤抖着声音打了个招呼：“陶警官……”
陶俞没有出声，漠然地看了常健一眼，坐在了椅子上：“常健，说吧，你和那三个女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们都是什么关系？”听见问话，坐在一旁的冷青尚赶紧把面前的本子打开，准备记录。
“陶警官，这……我们就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啊，我们都是普通朋友关系，上午我不是说过了嘛。”常健申辩道。他梗着脖子，不服输地看着陶俞。
陶俞的眼神不瘟不火，却非常有震慑力，常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心虚地低下了头。
“常健，现在我在给你机会，你最好自己把实情说出来，如果等到我来说的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陶俞依旧神情自若地说道。
看到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冷青尚知道他肯定是取得了确切的证据，于是突然一拍桌子，喝道：“常健，老实交代！”他这一拍，不仅吓得常健一哆嗦，连陶俞也跟着一惊。
陶俞侧过头，责怪地看了冷青尚一眼，后者满脸歉意，吐吐舌头，无声地笑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常健不敢抬起头看冷青尚，小声喃喃道。
见他依旧嘴硬，陶俞无奈地摇了摇头，早晚也得交代，可这些人为什么总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呢。“常健，我问你，为什么你的手机号是孙小凡给你办的，而且已经用了一年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常健身体微微一抖，但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陶俞只好拿出了那份报告：“你刚才抽的那根雪茄的烟灰和在颜笑笑现场找到的烟灰成分相同。根据雪茄的成色判断，这是一种顶级的雪茄，且每次生产的数量极为有限，因此可以断定这两支烟是同一批生产的，甚至是在一个店面里购买的。在咱们这个小城买这种奢侈品的人可不多，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根据商标我们一样可以调查出来你是在哪家店里买的。”
“陶警官，我说了，烟是孙小凡给我的。”常健看着陶俞，终于开口辩解，“其实我根本就不抽雪茄，现在生活节奏那么快，我可享受不起那吞云吐雾的乐趣。”
陶俞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就算烟不是你的，那酒总是你喝的吧？”
“酒？”常健迷惑地问道，“什么酒？”
“葡萄酒。我们在周苑家阳台的桌上发现了两杯喝剩的酒，其中一杯酒里的DNA是周苑的，另一杯则和你上午吸过的雪茄烟嘴上的DNA一样。”
“陶警官，你的意思是那杯酒里的DNA是我的？这不可能！”常健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我虽然经常泡吧，但我不能喝酒。我有酒精过敏症，喝了就脸肿，还浑身起疙瘩……”
听了他的话，陶俞皱了皱眉头，他从袋子里拿出周苑衣柜里皱巴巴的男士西装和那双运动鞋，问道：“那这衣服和鞋呢？是你的吗？我们是在周苑家的衣柜里找到的。”
“这……”常健更加诧异了，他拿起衣服和鞋仔细看了看，“东西倒是我的，但是它们也不可能出现在周苑家啊，更何况在那房子粉刷前我和周苑就分手了，我不仅搬了出去，还把所有的行李都拿走了啊……”
“分手？”陶俞抓住常健的话柄紧追不舍，“这么说你和周苑是恋人？你在她家住过？”
“这……”常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想纠正但已经来不及了。
“常健，”陶俞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现在的证据对你很不利，根据我们手头的证据，颜笑笑和周苑的案发现场都有你遗留的痕迹，而你又是孙小凡尸体的发现者，你的嫌疑最大。如果你真是清白的，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你们四人之间的关系说清楚。”
常健眉头深皱，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好吧，陶警官，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颜笑笑和周苑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女孩。她们虽然是写手，但稿费并不多。她们的小说我看过，颜笑笑写得还可以，她也确实喜欢写作，可她没有名气，又写得慢，用她们的话说就是个‘小透明’。至于周苑就更别提了，她那文章简直就是业余水准的。她们的收入少，生活很奢华，又没有其他的技能，所以只好捞偏门了。颜笑笑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摇头丸去卖，而周苑……则是专门在各个酒吧里活动的小姐……”
听了常健的话，陶俞觉得很震惊，他试探地问道：“那么你和周苑是……”
常健明白陶俞想问什么，他尴尬地点了点头：“我们第一天见面就发生了关系，吃了摇头丸后，我们先在舞池里跳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意犹未尽，就去开了房间。其实开始时我们相处还挺融洽的，于是我就让周苑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和你一起住，你说的是华沁小区的那套房子吗？”
“对，就是那儿。”
“周苑就是死在那儿的，我们收集证据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房产证，可上面写的是周苑的名字。”冷青尚插嘴道。
“没错。她在搬进来没多久就吵着让我把房子的名字改成她，那时正是我们如胶似漆的时候，我想反正将来结婚了都是共有财产，名字是谁都一样，就顺她的意，把名字改了。没想到改了名字后她就原形毕露了，生活奢侈，贪慕虚荣，脾气又大，把我那点做小生意攒下的钱全花光了，然后又把我赶出了房子。”
“哈，又一个法盲，拜托你去看看《新婚姻法》，做人应该与时俱进，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不被人骗。”听了常健的话，冷青尚忍不住又出言讥讽道。
“嗯？”常健眼神迷茫地看着冷青尚。
“别捣乱！”陶俞瞪了冷青尚一眼，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常健道，“那么说，你有那套房子的钥匙了？”
常健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也没用，我搬出去后，周苑立刻就把防盗门的锁芯给换了，还重新装修了，就是最近几天她才装完搬了回去。”
“那你搬出去后住在哪儿？”
“旅店里呗，二十块钱一天，我也没剩多少钱了，只好将就了。”
“搬走后你就没再回去找过周苑吗？”
“没有……所以说即便我可以喝酒也不可能和她在阳台上喝啊。”
“那西装和运动鞋是怎么回事？”
“那套西装我送去干洗结果被人冒领了，运动鞋早就被我扔掉了……我真不知道它们怎么会跑到那房子里去的。”
“你还记得西服被冒领是哪天的事吗？”
“记不清了，大概半个月前吧，为这事干洗店赔了我一千多块钱，他们一定记得。”
陶俞点点头，明白常健的意思：“你把干洗店的地址写下来，我们会去核实的。”
常健接过纸笔，开始写起来。
陶俞看着他，突然问道：“对了，你早上为什么要给周苑打电话？”
“我……我不甘心，我直到昨天才知道，原来周苑在市中心还有套房子，她一直在骗我说她没地方住，我要找她问个明白。”常健抬起头，脸上显出愤愤的神情。说完这番话后，他的情绪才稳定些。他写完地址，将纸条递给冷青尚，又自嘲地笑了：“不过我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警察，我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呢，碰巧这时候手机没电了。”
陶俞没理会他神经质般的笑容，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你做生意，你是干什么的？”
“就是开了一个倒腾服装的小店，现在生意不好做，根本不赚钱，幸亏小凡借了我点钱，不然我真就得睡马路了。”
“哦，那孙小凡对你倒是挺好的。”
“是啊，陶警官，我刚才说谎了，其实我和小凡早就认识了，而且还曾经交往过。”提起孙小凡，常健的脸上显出了哀伤的神情，“小凡跟周苑不一样，是个生活节俭、洁身自律的好姑娘，而且也真心对我好。可惜我早没看到她的好，只因为她长相普通、身材又胖就和她分手了。直到我和周苑在一起后偶然碰到她，见了几次面才被她身上的那股温柔吸引了，又开始了和她秘密地交往。后来周苑知道了这事，正好借题发挥，和我提出分手，又把我赶了出去。
“小凡为此还很愧疚，我被周苑赶出家之后，她经常给我些钱，还说把家里拾掇拾掇让我搬到她家去，但因为她工作很忙，一直没空收拾。其实那次水管漏水只是个借口，她早就想把房门的钥匙给我了，但我一直没好意思过去。”
“孙小凡有工作，她不是写手吗？”陶俞诧异地问道。他想起了在回警局的路上，查看孙小凡电脑时的情形。她的笔记本像是不常用一样，外皮很新，硬盘里也是空荡荡的，只在C盘里下载了几首歌曲，除此之外，就是她写的两篇小说。
陶俞匆匆将小说看了一遍，说实话，孙小凡的文笔实在不怎么样，人物很矫情，叙述故事的能力也一般。其中有一篇用倒叙手法在开篇先写了一个人被刺死，联系现场环境，这应该就是她的参赛文，不过可惜这篇文章有修改痕迹，后面有一大部分都被删掉了。
“小凡也写啊，只不过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在写。她不像颜笑笑和周苑那样喜欢炫耀，总说自己写得不好，写好的小说也从来不给我看。”
陶俞点点头，心里对孙小凡的形象大概有了个印象，人如其名，应该是个普通内敛的女孩，“孙小凡的性格和颜笑笑、周苑差异很大，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她们三人好像很早就认识了，她就是受了颜笑笑和周苑的影响才开始写小说的。”
“这么说你和周苑、孙小凡都交往过，那你和颜笑笑的关系怎么样？”
“我和颜笑笑不是很熟，就是跟她买过几回药，和她还有周苑一起泡过吧。后来我和周苑好上了，我们就撇下她，两个人出去玩了。”
“那你对三个女孩的社会关系了解吗，她们有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
常健认真想了想：“这我还真没注意，其实我和颜笑笑还有周苑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颜笑笑这人平时话不多，情绪不稳，有时挺阴沉的。周苑喜欢跳舞，性格泼辣，说话嗓门很高。而小凡则比较文静，平时就爱好看书。我真是想不出她们会有共同的朋友。”
“那好吧，”陶俞看着常健严肃地道，“常健，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但并不表示我们就相信了你的言辞。等调查取证后，如有不实之处，我们还会再提审你。另外，因为你还牵扯到其他的问题，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我知道……”常健了然地点点头，面露愧色。
陶俞转头对冷青尚道：“冷青尚，把常健带到缉毒科去吧。”
冷青尚和常健走出去后，陶俞拿过笔录仔细看了起来，他记得思遥曾经说过小说征文大赛的条件很严格，可颜笑笑不务正业，周苑文笔一般，孙小凡甚至是利用业余时间在写作，她们的初试稿真的好到让那个叫顾明烟的编辑折服了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让她们通过初试呢？
这时，他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侧过头就见裴晓曦在虚掩的门边向里张望。他连忙对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