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晓曦走进审讯室，坐在刚才冷青尚坐过的位置上，问陶俞：“怎么样，常健撂了吗？”
一听她这话，陶俞忍不住乐了：“行啊你，也学会我们的术语了。”
“那当然，天天听你们说，还不会啊。”女法医得意地一笑，“审讯结果到底怎么样啊？是常健吗？”
陶俞摇摇头：“说不清啊，他与周苑因为房子问题不和，这也许是杀人动机。可他和孙小凡是情侣，又要向颜笑笑买摇头丸，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不会连这两个女孩也一起杀掉啊。”
“可是现场的证物……”
“证物就更加令人生疑了，以常健的生活水平并不像是抽雪茄的人，况且抽雪茄是一项优雅轻松的活动，懂行的人都要慢慢地吸，而且不会磕掉烟灰，要让烟灰自然脱落。因为一定长度的烟灰能减少氧气的供应，保证雪茄缓慢燃烧，可以获得理想的味道。可是常健不仅因为吸得猛而咳嗽起来，还乱磕烟灰，由此可见他平时根本就不吸雪茄。”
“你一个连烟都不吸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啊？”裴晓曦听完后，有些吃惊。
陶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上次你说完那些是雪茄的烟灰后，我就上网去查了下有关雪茄的知识。”
“哦，原来是自己偷偷用功去了。”女法医调侃了陶俞一句，然后也笑了。
“不过，从烟灰、葡萄酒、西装、运动鞋再到常健拥有孙小凡家钥匙，这一切都太巧了，完全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他的身上。”陶俞收敛笑容，面露忧愁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常健？”
“如果凶手是常健，他不可能把自己暴露得这么明目张胆……”
“那要是真有这么个人的话，他不仅在暗处，而且还很熟悉常健和几名死者之间的关系。”裴晓曦也严肃起来。
“是啊，所以冒领西装这件事很关键啊……”陶俞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再去化验一下那两杯葡萄酒，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4
陶俞让冷青尚留在警局，继续等待顾明烟的消息，他则和墨凉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干洗店。干洗店在万成花园旁边的一条街上，店面不大，但来来往往人很多，生意很红火。
两人走进门，墨凉见屋里有几个人在排队，于是得意扬扬地挤进去，掏出了警官证，对着柜台后面的小姑娘，劈头就问：“你们经理在吗？”
陶俞来不及阻止他亮出身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女孩正在核查收据，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皱起眉扫了一眼墨凉，操着外地口音道：“他不在，你洗衣服吗？”
听到女孩的问话，队伍里有人无声地笑了。
墨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把手里的警官证打开，举到女孩面前：“我们是来调查情况的。”
女孩把他的手从眼前推开，脸上绷得很紧：“你别拿个小本子晃来晃去的，俺不识字……”
这下，排队的顾客都笑出了声，别说是这些客人，就连陶俞都咧开了嘴。他上前拽了一下墨凉的胳膊：“行了，墨凉，我来问吧。”
墨凉脸上一红，不甘心地指着桌上的收据，质问女孩：“你不认识字，怎么给客人拿衣服啊？收据上又没画着图？”
“你没看见收据上都写着数字呢吗，和我们在衣服上挂的标签数字一样那就绝不会出错，明白吗？”
“不会出错吗？那……”墨凉还想再问，但被陶俞一用力，拉到了一边。
有了墨凉的前车之鉴，陶俞忙换上一副笑脸，亲切地对着那个女孩道：“小妹妹，你们经理真的不在吗？我们是警察，有些事情要问他。”
女孩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陶俞，表情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微微一笑，口音变成了纯正的普通话：“我就是经理，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你……”墨凉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恼怒，“你耍我，你这是妨碍司法公正……”
“哎呦，你少给我扣帽子，拜托你跟这位警官多学学，说起话来连个称呼都没有，礼貌懂不懂？拿个警官证晃晃就了不起了……”女孩不屑地说道，她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墨凉一眼，手上还在忙着给顾客登记洗衣记录。
陶俞也不说话，就站在柜台一边，耐心地等着。
墨凉虽然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
女孩登记完了，又进到里面的房间去取衣服，收钱，将衣服交给客人，一来二去，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屋里的顾客都走了，她才抬起头，对陶俞一笑：“对不住了啊，警察同志……”
“没关系，”陶俞摇摇头，恭维道，“看不出来，你这店不大，生意却还真不错啊！”
“薄利多销呗，这条街有三四家洗衣店呢，就我们家客人多，为什么啊？洗得干净又便宜。”
陶俞见这个女孩说话很爽快，便和她攀谈了起来：“平时就你一个人忙活吗？”
“哪能啊，平时都是我妈盯着店。我们雇了四个人，除了操作机器洗衣服的工人，还有一个在柜台打工的小女孩。今天碰巧她生病，我妈去参加朋友聚会了，这外面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看陶俞和女孩聊得熟络，墨凉烦躁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办。
女孩淡淡地看了墨凉一眼，却对着陶俞说话：“我姓云，单名一个卿字。二位警官，怎么称呼啊？”
“云卿，你好。我叫陶俞，他叫墨凉。有关一件案子涉及你们这里干洗的衣服，所以想来跟你核实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有个男人的西装被人冒领了？”
云卿一听这个，脸上立刻露出了怪异的神情，她见陆续还有顾客登门，便叫一个工人出来接待，然后对陶俞和墨凉一指里面的工作间：“陶警官，还有那边那位墨警官，我们到里面去谈吧。”
陶俞一走进屋里，瞬间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他以为里间就是洗衣操作间，没想到竟然是间办公室。屋里左侧有一套办公桌椅，桌上放着电脑、文件夹和一盆仙人掌，桌子对面有两个棕色的小沙发，沙发中间有个茶几，最右面的墙边还立着一个古典样式的书柜，看上去挺文雅的。
办公室里侧还有道大门，从里面隐隐传出机器运转的声音。陶俞有些惊讶，外面的门面看着很小，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竟然这么大。
云卿给陶俞和墨凉倒了两杯水，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到了办公桌后：“陶警官，墨警官，请坐。”
陶俞闻言，不慌不忙地坐下。
墨凉则面露烦躁，他站在原地，对云卿摆摆手道：“知道什么就赶紧说，我们很忙的。”
“墨凉，你先坐下。”陶俞尴尬地看了墨凉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对着云卿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云小姐，我们这位小同志脾气急了点。”
“没关系……发生这事的时候，我比他还急躁呢。我们虽然店小人少，但在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我在这条街干了两年多，还从没发生过衣服被冒领的事呢。这件事给我们店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后来多次实行优惠活动才又把客人都揽了回来。”云卿无所谓地摇摇头，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不过这事怎么又归警察管了？我们店可赔过钱了啊。”
“云小姐，你误会了，我们这次来与冒领事件本身没有关系。其实我们是一区分局的刑警，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一桩命案，所以我们过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听到“命案”两个字，云卿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陶警官，不瞒你们说，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因为在西装被冒领之后，我们店里竟多出来一件无人认领的女式西装。”
“你刚才不是核对好收据和衣服上的代码之后，才会把衣服还给顾客吗？怎么少了一件又多了一件？”墨凉见事情另有隐情，也坐在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衣服送来和取走的时候我都没在，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不过后来我在查看收据的时候，确实发现了问题。”云卿无奈地摇摇头，“被冒领时所用的收据和那个男人后来拿来的收据都是我们店里的收据，但根据收据上的编号判断，那男人手里的收据才是那件西装的收据，而冒领的收据编号则和那件多出来的女士西装底联上的编号相同。”
“也就是说，冒领的人也在你们这洗了一件衣服，就是那件女士西装……”
“是的，那男人来吵闹时，我还以为是碰瓷的，后来核实收据才发现是真的搞错了。”云卿皱起眉，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那件女士西装也是价值不菲，我觉得是领衣服的人搞错了，便叫男人等对方来换，但等了一个多星期也不见有人来调换。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赔了他一大笔钱。”
“那这个冒领西装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时处理这件事的店员今天在吗？”陶俞听到话后，突然问道。
“在，她的名字叫李红。听李红说冒领的人是个女的，你们等等我去叫她，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她就只在后面整理衣服，不愿意去前台了。”云卿站起来，走进工作间，一会儿的工夫领着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有些怕羞，扫了陶俞和墨凉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
“陶警官，这就是李红。”云卿对陶俞点点头，然后又转过脸对女孩道，“李红，这就是我刚才提过的两位警官，他们问你什么，你照直说就行了。”
陶俞走过去，亲切地对着李红道：“李红，你好，你还记得冒领衣服的女人长什么样吗？”
李红没有说话，看了陶俞一眼，胆怯地摇了摇头。
“那她是胖还是瘦？身高有多高？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征？当时穿的什么衣服？”陶俞见李红不爱说话，便想办法引导她对那女人的记忆。
李红想了想，答道：“她的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蒙了一层薄纱巾，样子有些模糊，但我记得她留着长头发。”
“后来呢？她取衣服的时候说什么了吗？把你记得的所有有关这个女人的事情都告诉我们。”陶俞见李红回答完后就直愣愣地站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排队到了她之后，她就直接把收据递给我了。我查好收据，把衣服给她后，她就走了。”
墨凉一听李红说话，心里感到一阵懊恼，他暗暗责怪自己太笨，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云卿模仿的外地口音里有股普通调呢。这时，他听到一声咳嗽，连忙抬起头，刚好对上陶俞催促的眼神，于是迅速拿起笔把李红的话记了下来。
陶俞扭头，继续问李红道：“那收据和衣服的编号对上了吗？”
“嗯，收据是我们店里专用的那种没错，编号好像描了一下。不过当时人特别多，我看样式上写着西服，就把衣服给她了。”
“那收据你还留着吗？”
听到陶俞的问话，李红将头转向云卿。
“在我这呢，我们的收据每月一清，我都装订成册放起来了，我现在就找出来。” 云卿接口道。她想了想又对李红道：“对了，李红，你去工作间把那件一直无人领取的女式西服拿出来。”
“嗯。”李红点头走了。
云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抽出了两张收据：“陶警官，这就是那两张收据的存底。”
陶俞接过收据，看了一眼墨凉。后者立刻掏出几张照片给回来的李红辨认：“你看看这几个人有没有取衣服的女人？”
李红有些犹豫：“我当时没看清楚……”
“你先看一下照片，有时候看到照片反倒能帮你回忆起来。”
李红听了，只好拿起照片，她皱紧眉头，看得很慢。许久之后，她将照片还给了墨凉，然后摇了摇头。
墨凉有些失望：“你还是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
“不是，这些照片里的人都不是。”李红解释道，“那个女人虽然戴着纱巾，但她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球向外凸出来，就像两只鱼眼，很吓人，而照片里的这些女人都没有这样。”
“哦？”这个说法引起了陶俞的注意，他问李红，“你确定吗？”
“确定，我当时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现在想起来是她的眼睛怪。”李红笃定地猛点头。
陶俞暗自沉吟，这么说，取衣服的人不是颜笑笑、周苑和孙小凡，那会是谁呢？
不过一个人的眼睛怎么会凸出来呢……他突然有些泄气，也许这个李红并没有看清，而是为了应付他们在信口胡说。
“陶警官，”这时，云卿犹疑地开口道，“这个女人的眼球凸出，会不会是因为摘掉了高度眼镜的缘故？”
陶俞想了想，觉得也有这种可能，一般知识分子戴眼镜的较多，照这个推论的话，说不定这个女人和那些写手是认识的，或者根本也是个写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