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从洗衣店赶回警局的路上，墨凉突然放慢速度，把车子停了下来。陶俞抬起头，见前面的车子已经堵成了一条长龙。他扫了眼手表，发现他们赶上了下班高峰。他干脆向后一靠，倚在副驾驶席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墨凉坐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无聊，他打开收音机，不停地换台，搅得陶俞心里也一阵烦躁。他抬手，拉了一下墨凉的袖子，打趣道：“行了，墨凉，歇会儿吧。你看，按钮都哭了。”
“陶哥……你还真悠闲啊。”墨凉对着陶俞道，“现在这案子连个头绪都没有，真急人。本来以为冒领衣服会是条线索，结果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眼球凸出的怪女人，这让我们上哪儿去找嘛。”
陶俞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墨凉，你还没觉出来，有人在故弄玄虚吗？”
“陶哥，”墨凉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赶紧凑到陶俞身边，讨好地捏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陶俞委婉地提醒墨凉一句：“你仔细想想常健说过的话……”
“常健的话……”墨凉开始回忆审讯常健时的过程，不过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陶哥，常健只提到了颜、胡、孙三个女孩，可李红都已经把她们否了啊。”
“想想雪茄！”陶俞又点了他一句。
“陶哥，你就直说吧，我头都大了！”见陶俞还在卖关子，墨凉脸上有些不耐烦了。
“你看，说说你就着急，新人要多动脑子，知道吗？”
听到这话，墨凉斜睨了一眼陶俞：“陶哥，据我所知，你分到刑警队不过也才两年。”
陶俞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墨凉：“两年怎么了？我在派出所还干了几年民警呢，你们这些从警官学校毕业直接分配来的学生就是缺乏基层经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是是是，陶哥，我错了，我这不是着急嘛。哪个警察不想赶紧把案子给破了啊？”墨凉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赔笑，“我还是个菜鸟，现在急需你这位前辈的指导。陶哥，你要是想到了什么就给我讲讲，我一定虚心学习。”
“这还差不多……”陶俞一笑，摆出老大哥的姿态来，“常健不是说，雪茄是孙小凡一个很好的女性朋友给了孙小凡，孙小凡后来又给了他的嘛。这个女性朋友是谁？和冒领西装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是的话，那说明这几起行凶是有长久预谋的，这个人利用了常健、周苑和孙小凡三人的关系，企图陷害常健。”墨凉想了想，惊异地张大眼睛，“可是这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另外烟灰怎么会跑到颜笑笑的案发现场里去了？难道常健还去过那儿吗？”
“你能联系到这点很好，你还记得刘淑兰说过，她看见一个戴着帽子扎着头发的人从旅店离开吗？当时我以为这是吸毒后的幻想，现在想想她那时候见到的有可能就是凶手。”
“烟灰是凶手留下的？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在杀颜笑笑时就已经想到了后面的计划，真是一个厉害的狠角色啊……”墨凉不禁感叹道。
陶俞翻了墨凉一眼：“怎么，被镇住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狡猾的凶手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那当然了，更何况还有你这样的好猎手呢！”墨凉一本正经地附和道。
陶俞笑着扫了他一眼：“你小子啊，对了，还有，颜笑笑和周苑的电脑里都有一篇参赛文，但是孙小凡的电脑里没有，这一点也很可疑。”
“也许孙小凡并没有参加比赛呢？”
“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颜笑笑和周苑的小说描写的内容都和她们现实中的死法非常相近，孙小凡的这篇小说里说不定也记叙了一些和案件有关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份，而她为了不让咱们先得知真相，所以把孙小凡的文章给删掉了。”
听了陶俞的话，墨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道路的拥挤疏通开了，陶俞拍了拍墨凉的肩道：“既然这个人认识所有与连环案有关的人员，说不定她就藏在那些写手中，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冷青尚和他们联系得怎么样了。”
“是。”墨凉兴奋地放下手刹，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陶俞身体一晃，连忙大呼一声：“慢点！”但声音却被从敞开的窗户里灌进来的呼呼风声给湮灭了。
陶俞刚走进办公室，就被突然窜过来的徐冕拉到了一边：“陶哥，你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陶俞皱起眉，不解地问道。
“裴医生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你过去看看她吧……”徐冕悄声解释道，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低垂着眼，神情有些沮丧，“她不告诉我有什么事，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只说没什么大事，让你回来赶紧去找她一趟，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陶俞眼神真诚地看着徐冕，对他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徐冕。”
徐冕神情复杂地看着陶俞，摇了摇头。
这时，冷青尚抬起头，一眼看到陶俞，也向他走来：“陶哥，刚才顾明烟来电话了，有一个写手联系不到，他说明天一早就把其余的参赛者都集中到他家。他已经把他家的地址告诉我了，这会儿正等着咱们安排呢。”
“嗯，我知道了，我先离开下，等我回来咱们再研究一下具体怎么办。”陶俞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精神不振的徐冕，走出了办公室。
陶俞来到法医室门前，见门虚掩着，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一进门，就见裴晓曦脸色苍白地坐在了办公桌前，神情委靡，眼中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俞走到裴晓曦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嘿，晓曦……”
“啊……”感觉有一只手突然落在自己身上，裴晓曦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后退几步，脸上一片惊恐。
陶俞眨眨眼睛，呆立原地，他被女孩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晓曦，你怎么了？”
裴晓曦看清来人是陶俞后，心神才稳定下来，她抚着胸口，突然有些恼怒：“你干什么，神出鬼没的？”
“我……”陶俞不知所措地答道，“听小徐说，你来找过我，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陶俞，对不起……”裴晓曦见陶俞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过来的，于是神情凄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到椅子上，“我……我今天又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哦？”陶俞皱起眉，“我看看！”
“嗯……”裴晓曦没有打开网页，只是把自己的邮箱用户名和密码写下来，放到了桌上。她神色不安地站起身，对陶俞摆摆手，示意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一脸惨白地躲到了他的身后。
陶俞点头坐下，顺手拉过旁边的椅子，把裴晓曦拽到椅子上，然后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发现女孩的手指不仅异常冰凉，还微微有些发抖，于是安慰她道：“不用怕，有我在呢！”
“嗯……”听到这话，裴晓曦立刻感到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她默默地抬起头，正好与陶俞四目交会。在对方温柔的凝视下，她吸了一下鼻子，眼眶有些发烫。
陶俞用单手操作，登录邮箱，进入到收件箱。他看了一眼邮件列表，发现除了一份医学文摘署名医学院外，其余邮件的收件人全部都是以“赎罪吧”、“杀人偿命”之类的恶意字眼署名。
陶俞不禁皱起眉头，他点开最新一封邮件，看到发送时间是下午的两点十七分，那时候他正好刚离开警局。邮件正文是一些控诉性的文字，他大略扫了一眼，拉下页面，一眼就看到两张图片。图片很血腥，内容却与车祸无关，一张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另外一张是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恶鬼图样。
看到邮件，裴晓曦忍不住又将头垂了下去。陶俞见状，连忙移开显示器，扭头对她道：“晓曦，麻烦你去一趟我们办公室，告诉冷青尚，让他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和他商量一下明天去顾明烟家的事。”
“好的……”女法医点点头，感激地看了陶俞一眼，站起身走出了法医室。
陶俞在收件箱里翻了几页，发现第一封恶意邮件是五月十三号发来的，他想到晓曦已经经受了将近三个月的折磨，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但很快他就沉住了气，眉眼一沉，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个无聊的人揪出来，并让他也经受一下这种痛苦。
陶俞一封一封地查看那些邮件，他注意到邮件的内容略有差别，E-mail的用户名也不一样，就连后缀也都不尽相同，在各个门户网站注册的都有。
陶俞又打开最新的邮件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邮件结尾有一句诅咒的话“你去死吧”打错了，写成了“你却死吧”。于是他把所有的邮件都打开，翻到结尾集中看了看，果然都有这句话，而且都写成了“你却死吧”。
有了这个发现，陶俞心里豁然开朗，同一位置的诅咒和相同习惯上的错字可以证明所有的邮件都是同一人所发。可车祸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会有受害者家属做这么没有实际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事吗？除非他是别有用心……
可如果不是家属，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个发邮件的人虽然不够细心，可坚持发了这么多邮件足见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在这耐心下必然会有一个强大的理由来支撑他的做法，可到底是什么呢？
陶俞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要想把这事搞清楚，还得去问问晓曦，不过既然知道是一个人做的，事情就好办了。他嘴角一扬，心里道，你以为注册了那么多邮箱，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这时，陶俞注意到有封邮件里面有篇报道，于是翻开一看，赫然看到了前女友姜珊珊的名字，他不由对着屏幕愣住了……
2
陶俞先是一惊，随后直觉地想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股怒气。他想都没想，就冲动地掏出手机，想要给姜思遥打电话，但号还没拨通，他立即又挂断了。
陶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内心开始纠结起来。他想到姜思遥惯于使用五笔打字，不可能打出那样的错字。可为了隐藏自己，她也有可能改用拼音输入法。不过既然要隐藏自己，又何必把珊珊的报道发到邮件里呢？难道她是想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让晓曦得到明确的警示吗？
依思遥的脾气，她确实会这么做……想到这点，陶俞突然站定了脚步，与其自己瞎猜，不如搞清楚IP查到发件人。如果查出真是思遥所为，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会姑息。
打定主意后，陶俞拿着那张纸，一路跑回了办公室。他一进门，冷青尚就向他走来：“陶哥，明天你有什么打算？”
“等会儿再说，”陶俞环顾办公室，却没有看到裴晓曦，于是问冷青尚道，“裴医生呢？”
“她走了啊。”
“走了？去哪了？”陶俞诧异地张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她进来没说几句话就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陶俞闻言，急忙拿出手机给裴晓曦打电话，但打了几次总是提示无法接通。他无奈，拿出那张纸，问冷青尚：“你计算机怎么样？能查个IP吗？”
“一般操作我还行，这么高深的玩意儿我可不懂。”冷青尚一听，赶忙摇头，随后想了想道，“不过我知道墨凉的电脑挺好的，平时总见他拿着本计算机类的杂志，张口闭口就是黑客啊，命令啊什么的。”
“你也不错啊，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其实我……完全听不懂，就是觉得他说得挺热闹的。”
听了这话，陶俞翻了冷青尚一眼，一抬头，看到墨凉正坐在座位上研究孙小凡的笔记本电脑，于是立刻向他走去。冷青尚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小墨……”陶俞走到墨凉桌旁，开口叫了他一声。
墨凉抬头，见是陶俞，立刻一脸兴奋地对他道：“陶哥，我正想去找你呢。”
“你发现了什么？”看墨凉的表情，陶俞一时忘了自己的事，忍不住问道。
“陶哥，我按照你的思路，检查了孙小凡的电脑，果然在回收站里发现了几篇被删掉的小说，其中有一篇就是她的参赛文，现在我正在用软件恢复数据，一会儿就可以弄好了。本来我想做好再给你看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经墨凉一提醒，陶俞又想起了邮箱的事，他看着墨凉的侧脸，小心问道：“小墨，你会不会查IP？”
“什么IP？”墨凉转过头，问陶俞。
“电子邮箱发件人的IP。”
“这简单，知道用户名和密码吗？”
听了墨凉的话，陶俞马上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墨凉按照纸条上的用户名，打开了网页，随后问出了声：“这是谁的邮箱？”
“是……裴医生的……”陶俞说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墨凉和冷青尚将视线从显示器屏幕转到他身上，眼神都有些怪异。
陶俞没有办法，就把在裴晓曦身上发生的事简短地对二人讲了一遍，然后嘱咐他们道：“这件事没有定性，还处于私下调查阶段，最好不要泄露出去。”
“我明白，你放心吧，陶哥。”听了他的话，墨凉一脸沉静地点了点头，开始输入网址。
冷青尚也附和地点头应道，但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过陶俞和墨凉都紧盯着屏幕，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墨凉熟练地登录邮箱，从邮件属性的详细信息里查到了邮件来源，但打开一看，应该记录IP地址的位置竟然是一片空白，他诧异地自语道：“居然被屏蔽了……”
“对对，晓曦好像也这么说过，IP被屏蔽了。”
“没关系，这难不倒咱们警察。”IP被屏蔽反倒激发了墨凉的斗志，他打开网监系统，输入了发件人其中一个邮箱地址，双手对着键盘操作起来，很快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一串数字。
“这就是那人的IP？”冷青尚看了一眼，面色犹疑地问道。
“不，这是服务器的IP，有了这个就好办了。”说完，墨凉根据IP查到了服务器的联系方式，然后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下免提键给服务器的供应商打了个电话。他先自报门户，然后严辞要求对方提供发件人上网地点的IP地址。
看平时不善言辞的墨凉此刻一脸沉着镇静的模样，陶俞和冷青尚惊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不过即使如此，供应商还是不买墨凉的账，并以保护用户隐私以及警方没有搜查令为由拒绝了他的要求。
墨凉扭头看了身边的两个人一眼，神情有些尴尬。
“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说不定这只是个恶作剧，闹两天就消停了……”陶俞见状，连忙拍了拍墨凉的肩，安慰他。
墨凉皱着眉，坐了一会儿，突然对陶俞道：“陶哥，你等会儿……”说完，他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几分钟后，墨凉神情凝重地走回来，坐回到座位上。陶俞见他闷头坐着，正要开口询问，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陶俞拿起电话，竟然是服务器供应商打过来的，对方的口气有些唯唯诺诺，说要找刚才打电话问IP的警官，他看了墨凉一眼，把话筒递了过去。
墨凉接过电话，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他直接报出了那些E-mail，供应商很快就把IP说了出来。他挂断电话，将IP输入软件，查出地点后，他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才对陶俞道：“陶哥，除了一家网吧外，还有一处上网地点是在咱们局里。”
“什么？这怎么可能……”陶俞难以置信地咕哝了一句，随后问道，“墨凉，你能查到是哪个办公室在用吗？”
墨凉摇摇头：“因为IP是动态的，哪间办公室都有可能。”
“那网吧的地点在哪儿？”
“海洋东路39号。”
“嗯……”陶俞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他记得晓曦家门口那条路好像就叫海洋东路，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墨凉看着面露忧色的陶俞，问道：“陶哥，我们要不要到那家网吧去查查？”
陶俞还未回答，一直未说话的冷青尚却抢先道：“不必去了，陶哥、墨凉，我觉得这个发邮件的人就在我们局里……”
“是谁？”墨凉和陶俞都异口同声地问道。
冷青尚看着他们，眉头紧紧皱起，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是……裴医生……”
“你胡说什么？”听到这话，墨凉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推了冷青尚一把，“这邮箱是裴医生的，她可是收到了骚扰邮件的受害者！”
“我知道，我看裴医生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我怀疑她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冷青尚看了一眼神情严峻的陶俞，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