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表兼具测海拔的功能,大概是测了气压以后根据玻尔兹曼势能分布公式换算成的海拔高度,但是一点都不准,绝对误差竟能达到正负300米,后来在唐古拉山上山路最后15公里的时候示数始终徘徊在4995。很多时候只起个参考作用。海拔大约3000米时,路边出现小规模的油菜花田,夹杂着青稞,远远望去,延绵一片都是热烈奔放的黄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突如其来的花仙子把这段原本比较头疼的上坡路点缀得很精致,也吸引了过往游客驻足观赏,久久不舍离去。
坡度逐渐加大,连过渡的平路都没再有了。往高处走,山坡上的树和油菜花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草坝子,绿成一片,少了一些艳丽,多了一些纯然的景致。
距离山口还有5公里的时候分出往日月亭的岔路,在这里就可以远远望见日月亭了,两个模糊的小点而已。山口前的的几公里是最陡的。我们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前方的路高高地悬在远处的山崖上,坡度很陡,一辆辆大卡车吃力地爬坡,犹如丝线上慢慢爬行的甲壳虫。
继续上坡,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有句话说的很不文明却又很形象:上坡如便秘,下坡如拉稀……终于我率先冲到了山口。日月山口海拔3465米,湟源海拔才2600米,35公里路上升了800多米的海拔。参考日后遇到的山,日月山其实简直可以用平缓来形容,只有最后这几公里还有些挑战性。此山口也实在是不够气派,经幡旗都没挂几张,甚至连个路牌告诉你这里是山口什么的都没有。过往车辆呼啸而过,无一停车驻足,仿佛这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段。
原以为沿着这条路同样可以接近日月亭的,结果走着走着日月亭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才意识到真的错过了。有些遗憾我们选择的这条路错过了日月亭。不过我很快就想通了,走路如人生,必然要错过一些风景。
我妈和我老师都拎着我耳朵告诉过我,以后的人生我会遇到很多岔路和上坡路。我小的时候特不爱听这些,觉得大人们就爱说教。长着长着,也真觉得生活不似我儿时画得画那么简单,纠结还真越来越多了。岔路和上坡路都是明摆着的,叫路的东西当然不是专指平路。人生的路确实也肯定如此,走着走着就会遇到岔路和上坡路。按我的经验,岔路也是路,走上它,也一定能看到它独有的风景。有的时候,去目的地不一定非得走一条路,就是走了岔路,也无非是晚一点到达所谓的目的地。但同样这岔路也让我领略了这条路的风景,它也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抱着这样的心态走路,也无所谓岔路。人呵,干嘛目的性非那样强,谁规定非得走一条专指的路?人生路一定也像旅途的路,都需要开辟着走。关键是走路的心态,而非指定的路。再说坡路。走坡路当然比走平路累,但坡路有坡路的海拔,有不一样的风景,甚至是出乎意料的美景。登上一个高坡,那种一步一步走过之后的豪迈也是走平路时无法领略的。我还年轻,不喜欢平静的生活,当然,平静的生活也轮不到现在的我去过。我的生活需要起伏,像这坡路。我的生活需要累过喘息过后的自足。当然有很多人生的坡路在等着我,比如,将来的就业,比如,将来的爱情。人生的坡路,想来就来吧,我等着你。
日月山是我国青海省西宁市与海南藏族自治州、外流区与内流区、季风区与非季风区、农业区与牧区的天然分界线,这么多帽子戴在头上,意义还是很不一般的。过了这座山意味着你从中原文化的地理中心黄土高坡来到神秘美丽的青藏高原了。其实唐代文献里统称日月山为“赤岭”。很久以前日月山就是唐蕃分界线,不过日月山出名更是因为文成公主:传说文成公主当年过了这座山进吐蕃地界后回望,发现望不到故都长安了,于是伤心流泪,哭出一条向西流淌的倒淌河,还砸碎什么日月宝镜,宝镜一分为二,一半化为金日,一半化为银月,日月交相辉映,照亮了西去的征途。大家都听说过这个流传了一千多年的伤情故事了……唐蕃古道这一线以及拉萨一带有很多文成公主的故事,凄凉又美丽,虽说大多数都是传说,却反映了人们对文成公主的敬重。显然,人们向来愿意把敬仰的人编到意象美好的传说里。倒淌河是青海湖水系中流量最小的,却也是名气最大的,这一切皆因为文成公主。
过了山口,轻松一下,15公里基本是下坡爽到倒淌河镇。倒淌河号称青藏高原第一镇,通往玉树方向的唐蕃古道在此分路,位置还是很显眼的。镇上有三条路组成一个树杈型,每一段路两边都是不高的临街小房,但饭馆旅店一应俱全。三条路交汇处是中心广场,广场上竖立着文成公主的塑像,只见她双手合十,头戴发髻,那雍容华贵的唐装,温柔智慧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诉说着令人心酸而又意义非凡的历史故事。
我们知道,唐朝是我国历史上最繁盛的时期,七世纪初,中原地区经过数年的战争,唐太宗李世民以长安为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的大唐帝国,国势非常强盛,成为当时东亚地区文明的中心,对周边民族部落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唐太宗贞观八年,松赞干布即位为吐蕃(藏族的祖先)赞普(国王),讨伐内乱,统一土蕃。当唐帝国称雄中原之时,松赞干布也已称雄雪域高原,兼并了诸多小国,定都拉萨,建立了统一的吐蕃王朝。松赞干布积极谋求与大唐的密切关系,他两次派机智的大相禄东赞去唐皇求亲。唐太宗终于同意了松赞干布和亲的要求,答应把自己的宗室女文成公主许给松赞干布。松赞干布以他的智慧和英武也震撼大唐,两人的成亲,其实也成全了唐太宗“一桩婚姻就相当于十万雄兵”的远略。说白了,抛开传说中的美丽,这样的姻缘也特别符合古往今来的情爱规则,过去的王子选配公主,现在的高富帅寻觅白富美,遵循的都是一样的道理。
当时的文成公主毕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她要去的地方是她的一个未知,生活和文化习性都不一样。她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是自己生命的热烈盛开还是悄然枯萎。不谙世事的她就要远赴异国他乡,和亲人永别,难过是必然的。文成公主当然知道她的婚姻承载着的家国使命,她是一个有胸怀的女子,她从容地走在漫漫唐蕃古道上,有欢喜也有担忧。光是在路上就耗了一年。文成公主一行走到日月山这一带时,回眸之处望不到故土,再往前走就进入藏区了。想必当时文成公主的心情,一定复杂于美丽传说中的那个自己。
进藏之后,聪慧美丽的文成公主自然很快得到了松赞干布的喜爱,两人的日子恩恩爱爱。按照童话故事的逻辑应该是这样描述的: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很可惜,松赞干布没多久就去世了,此后的岁月里,文成公主将丧夫之痛深深地埋入心底,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在这片丈夫所挚爱的土地上寂寞地度过人生最后的30年,结局还是有些凄惨的。
文成公主进藏时随身携带了很多中原地区的好东西,随从人员中也有不少优秀的手艺人。在文成公主的推动下,藏地的科学文化事业在短期内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相当于中原文化给藏地的一次大输血,促进了汉藏友好,意义非凡。藏族人民如此缅怀她们敬爱的文成公主:
从汉族地区来的文成公主
带来了各种粮食三千八百种
给吐蕃粮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从汉族地区来的文成公主
带来各种手艺的工匠五千五百人
给吐蕃工艺打开了发展的大门
从汉族地区来的文成公主
带来了各种牲畜五千五百种
使西藏的乳酪酥油从此年年丰收……
时至今日,在文成公主待得最多的玉树地区,到处都有供奉文成公主的寺庙。能让虔诚的藏民对一个女子如此敬重,文成公主肯定是空前绝后了。
如果说女人是水,那文成公主一定就是雪域高原上最纯粹的冰晶,默默地闪烁着太阳温暖而圣洁的光辉。
我们稍作休息,右转,远离公主当年前进的路线,向青海湖方向进发。
青海湖,爱你还是恨你
大自然中的各种现象,包括小鸟、小溪、水仙和绵羊,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们能矫正和治疗城市人倍感困顿的心灵。在去海湖的路上,看着窗外格外蓝的天和格外空旷的风景,我想了很多。
非常爽的路,虽然车很多。两旁都是草场,不时还有小片的花海,只是都被铁丝给拦住了。我们挑了一处茂密的花海,二话没说,翻过铁丝网就进去了。可惜没爽多久,就被那铺天盖地的草原蚊子给赶出来了——我何曾见过如此气势汹汹的蚊子!天气很好,戴上墨镜看,天蓝得像中等浓度的硫酸铜溶液,大块的云彩压得很低,软绵绵的,一种一伸手就能摘下来的感觉,简直忍不住要放到嘴里尝一尝。
过了倒淌河镇很久我才意识到应该找一找传说中陪伴文成公主西行的倒淌河,只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右手方是延绵不断的草场,一点水的踪影都没有,这条著名的河流就这么离奇地错过了。我们的骑行速度一直在25公里/小时左右,温度又适宜,一路上都少有这么舒畅,但是感觉草场有很多地方沙化明显,裸露出黄黄的伤疤,很碍眼。
离开倒淌河镇20多公里,可以看到水天相接处朦胧的一片,想必那就是青海湖了。同时路边开始出现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这颜色的搭配一下子就鲜艳了起来。花田绵延,一直到山脚下,配上这棉花糖般的云彩,真是极好的桌面背景。
青海湖,蒙古语为“库库淖尔”,意为“青色的海”,是我国最大湖泊,水还是咸的,有大小70多条河流内流入湖。青海湖名声是如此的大,以至于它的名字被原封不动地直接命名了所在的大省。近年来同样名头越来越大的还有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不用怀疑,环湖赛已经成为青海省的代名词,每年初夏的时候,世界各地的自行车选手都要齐聚此地,在高海拔的土地上展开竞逐。这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自行车赛事,近几年比赛路线也不仅限于青海湖,甚至不仅限于青海,最远已延伸到甘肃、宁夏,极大地促进了国内的自行车的发展,在新的世纪刮起一股“自行车旋风”。中国本身就是个自行车大国,上世纪80年代自行车真是遍地都是,但人们仅仅是把自行车当做交通工具,那是物资匮乏时代的无奈。再往后推一段时间,随着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兴起,自行车的数量锐减。转机出现在近些年,人们的选择余地空前丰富,骑自行车是很好的有氧运动,因为入门简单,技术、资金要求也不高,自然深受喜爱。比如说我吧,之前也玩过不少其他运动,可是这年头找块合适的场地踢球都让人头疼,更别提那些更有技术的活儿了。大概也就是最近两年才开始接触单车的,自然很享受这种简单舒适的运动形式,再加上自己本身就酷爱旅行,而骑车又能和旅行完美地结合,何乐而不为!于是疯颠颠地练了练就出发了。
青海湖还有一个动人的节目就是“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我不懂得诗歌,对诗歌不在行,但我对诗歌是敬畏的。我觉得诗歌的产生是很神的事情,当一件事情激发起来我们的心情,当这种被激发的心情不足以用寻常的文字叙述的时候,诗歌就产生了。好多回我一个人在外面游走,遇到好山好水,它们美到让我崩溃的时候,我的语言是乏力的,心中就会产生咏诗的愿望。只是太可惜了,我不会写诗。可见诗歌是一种怎样超越于凡庸事物的语言!我妈就是个诗人,写得还行。她和我说起过诗歌,说起过青海国际诗歌节。从2007年开始,8月上旬,百十个各国的优秀诗人来到青海,谈诗,读诗,写诗。青海湖原本是一个多么适宜于诗情画意的地方。当诗人们用诗歌面向辽阔湖水的时候,青海湖是何等地上档次!
这一切都让我对青海湖充满期待。想想看,那湛蓝清澈让人垂涎欲滴的湖水,以及岸边无数鲜艳的野花和铺天盖地的水鸟,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图画。
很快我们过了环湖东路的T字口,猛然间发觉骑车环湖的越来越多了,一个个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墨镜,活像蒙面大盗,这打扮未免也太夸张了。
继续走上一会儿,到达预期的终点——青海湖渔场。顺便说一句,青海湖里原来盛产湟鱼,还让捕,由于人们无底洞般的肚子和无尽的贪欲,湖里渐渐没鱼了,这时候才有法律禁止捕鱼,这个青海湖渔场就撤走了,但还搞旅游接待什么的。我们骑了进去被赶了出来,两个看大门的很不友好,蛮横得很,好像这青海湖是他们家挖出来的,最讨厌这种霸占自然资源为自己牟利的了。这里现在已经啥也不搞了,看来我的情报稍微过了时。这下子不大妙,我们已经骑了一整天了,中间还翻了个日月山,很累,却又不得不继续找住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找多久,要知道下一个点是景点,肯定打死不去凑热闹;再往前是江西沟乡,还有30多公里呢,而湖边上哪有那么容易住的?不过我们运气不错,继续向西3公里,有一个草原牧家乐,专搞旅游的那种。我们打听了一下,可以住蒙古包,吃的死贵死贵的,好歹住宿费用相较而言只是稍贵些。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至于住进人满为患的旅游景区挨宰,就住这里了。
日落之前我们沿着现推出来的一条小道去了青海湖边。看似很近,但实际上走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到湖边,半道上偶尔遇到横风,那要命的黄沙真叫一个铺天盖地。到了湖边更是无趣,啥都没有不说,很多地方都有明显的裸土。水比较清凉,但一点也不咸。失望。到达梦寐以求的湖边却只看到比市中心草坪里种的还要次的草。没有臆想中的那种欣喜感,也只有落日的余晖算是亮点吧。
跟日后见到的纳木错、羊卓雍错比起来,青海湖的景色一点也不算什么,还让我白白念想了那么久。期望越高,失望越深。看来有时候涉世不深也挺好,没有过高的期望,自然不会有沮丧,偶遇亮点还可以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