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允秋正式接任了纳兰家的主事一职。
但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相比让纳兰允秋惊讶的是郁曼清。
纳兰允秋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郁曼清,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同来,但却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和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冷冷淡淡,没有了刚才在大厅里的那股味道,就好像刚刚那个在大厅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很犀利的女人不是她。
君玉院里的桃花谢了一地,微风拂过来,吹走了些许花瓣,也微微吹起郁曼清旗袍下摆,郁曼清用手拢了拢,一偏头,就看见纳兰允秋正看着她。
“你刚刚似乎和平日里不大一样?”他说。
“似乎?”郁曼清反问,应该是很不大一样吧。
“你刚刚就像变了个人,没有了平日里的那股子冷清,变得有些犀利,有些强势。”阳光下纳兰允秋微微眯上眸子,看向远处。
其实那才是真正的我,一直以来,清冷孤僻不过是伪装出来的保护壳,一旦脱去这层保护壳,那个有些犀利有些强势的女子就是我。
“人都有很多面的,刚刚那只是我不常出现的一面而已。”郁曼清只能如此说着。
纳兰允秋没有接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谢尖,胡乱的踢了踢,“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将娘救出来?” 他的声音变得低哑了些。
“娘……会让人在茶叶里掺着砒霜的成分吗?”郁曼清看着他胡乱的踢着,问着。
“不会!娘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纳兰允秋蓦然抬起头来,面色一沉,看着她,深黑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坚定还带着一丝愤怒。
郁曼清走到桃树下,点点淡粉衬着一身月白色高领窄袖旗袍的郁曼清,愈发的丽致,“证据呢?如你所说,娘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做这种事的就一定是另有其人了。”
“我现在就去茶园。”纳兰允秋面色有些松了下来,说着。
“没用的,去了不过是打草惊蛇离间人心而已。”郁曼清淡淡的说着,眉眼里眼波流转中淌着一抹智慧。
“那要怎么做?”纳兰允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心里安稳了些,却又听见她这么说,不禁一恼。
“稍安勿躁——等。”
“等什么?时机不对吗?可是娘还在牢里,多一刻我都等不了。”
“等蚂蚱,大牢那里我已经买通几个巡捕,不会别为难娘的。”要等的不过是几只还没被拴上的蚂蚱而已。
“蚂蚱?”等蚂蚱?纳兰允秋用像看疯子一样的眼光看着郁曼清,蚂蚱?等蚂蚱?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就好好的等着,安心养伤。”郁曼清不介意他的眼光,也不解释,淡淡的说着。
按照郁曼清所说的——等,纳兰允秋去了绸庄看了一趟,又回到纳兰家,看似平静的坐着发呆,身上的青青紫紫除了几处,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肋骨的地方已经不痛了,只是要小心注意着,别做太剧烈的动作,好好养着就行了。
郁曼清带着纳兰遇冬走进书房。
“大哥,大嫂说你去了绸庄,你的伤好些了吗?”纳兰遇冬穿着蓝衣黑裙的学生制服,挎了个米色手袋,显然是才从学校回来。
“好大多了,你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纳兰允秋微微直了直身子,问着。
“今天的课业我都完成了,又是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日不上课,老师允许我提前下课了。”纳兰遇冬微微一笑,说着。
“原来是这样。”纳兰允秋也笑了笑,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有很多方面是比不上自己这个妹妹的,娘出了这样的事,他第一反应是慌了手脚,可遇冬不是,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也做不了什么,心里虽然忧心如焚,却懂得让自己保持平静,不乱中添乱,还是照样的上学读书。
“大嫂说最晚明天晚上娘就会回来了。”纳兰允秋在沉思中,朦朦胧胧见听见纳兰遇冬这么说了一句,不大真切。
“你刚刚说什么?”纳兰允秋问。
“大嫂说最晚明天晚上娘就会回来了。”纳兰遇冬看出哥哥的走神,再说了一遍。
“什么?”纳兰允秋自椅子上跳起,看向一边的郁曼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随后是惊喜,他一直在想她说的等是等到什么时候,他一边怀疑着她的话,一边努力耐着性子等着,却没想到她说的等竟是等出了这么一个让他欣喜的结果。
“怎么回事儿,查出娘是冤枉的了吗?”他问。
郁曼清摇摇头,若是有人联合县长故意栽赃,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的清的清白,也都会永远都洗不清的清白,哪还有可能查出是冤枉的呢。
“那是怎么回事儿?你托了关系吗?”
郁曼清没来得及回答纳兰允秋的话,外面就传来了墨竹风风火火的声音,“大少爷、大少奶奶,四小姐。”墨竹跑得有些喘,“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说清楚。”纳兰允秋不自觉的捏紧双拳,微微有些紧张的问着,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刚刚巡捕房来人把二太太和二少爷两人抓走了!”墨竹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是和那披茶有关。”
“什么?”纳兰允秋松了口气,不是还在大牢里的娘出事了就好。
但……
“娘不是就要被释放了,为什么还要抓人?”他眉心间又深深蹙起,转过头,问着正坐着有些闲适淡然的郁曼清。
“你知道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什么意思吗?”郁曼清略微顿了一顿,没等他回答,“一条绳上的蚂蚱它们别无选择,有利益时一起分享,有损害时一起承担,就好比是这个道理,我们要等的蚂蚱就是二太太和纳兰逢春。”
“原来你说的蚂蚱是这个意思,可是……”
“茶叶里的砒霜是谁放的,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假设,我们可以假设为这事儿是二太太母子指使的,原因是你开始转变,开始接手绸庄和茶园的生意,对他们造成了威胁,目的是夺得纳兰家主事大权。所以,我找了一个跟二太太有过节的茶园管事,让他去举报那批茶叶的事二太太母子也有份,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一个办事还算公道的巡捕头子,若查出真是二太太和纳兰逢春做的,娘自然没事,有事的只会是二太太母子,若查不出是二太太母子做的或者假设不成立——不是二太太母子做的,但只要管事咬住二太太母子不放,二太太母子也难脱干系,这样,二太太母子和娘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船若沉了,谁也活不了,船若不沉,大家都相安无事。”郁曼清没有说出自己百分之百肯定这事儿就是二太太母子指使的,她拿不到证据,不能随便乱说话,也不想横生枝节,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道理换个对象也是能用的,就算查出了是二太太母子指使的,但只要二太太母子死死咬住杨氏不放,要拖着她一起沉没,和二太太有勾结的县长一定会给杨氏定一个罪的。
“但若假设不成立,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船如何不沉?为何我们不直接去找证据,有了证据就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要等?”纳兰允秋摇摇头,实在是不能理解苏挽月的做法。
“船不会沉的。”郁曼清只这样回答着他,不再多去和他解释什么。
纳兰允秋对郁曼清的话半信半疑,对她的笃定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忐忑着,不放心的去了茶园一趟,试图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或者可疑的人,但一无所获。
一个晚上,纳兰允秋都呆在茶园,没有回纳兰家。
天渐渐的亮了,越来越亮,日头越来越高,直到地面上的影子指着正南方。纳兰允秋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心里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如苏挽月所说娘最晚今天晚上便会回来了。
“松山,回家!”纳兰允秋抬起脚步,说着。不管苏挽月说的能不能信,娘今天会不会回来,他都要回纳兰家等着。
越接近纳兰家,纳兰允秋的心就越紧张一分,时间越晚一刻,纳兰晚秋的面色就越凝重一分。
但当他下了车,正要跨进纳兰家大门时,守门的老叔兴奋的了一声,“大少爷!”
“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大太太吧!大太太回来了。”
纳兰允秋脑子里轰的一声,站在纳兰家大门口,竟不知道要跨不进去了。
事实证明郁曼清是对的,杨氏、二太太母子都回来了,县长的意思是这件事儿是背后有人恶意栽赃给纳兰家,与杨氏和二太太母子没有关系,至于恶意栽赃的人是谁,还有待查明。但看懂了这一盘棋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只会不了了之。
杨氏在牢里呆了些日子,尽管买通了巡捕不为难她,但不免的憔悴了些,消瘦了些,纳兰允秋愧疚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杨氏笑了,示意儿子宽心,刚才纳兰允秋已经把这几天纳兰家发生的事都一一说给杨氏听了。
“娘,这件事背后指使的人是不是就是那对母子?”纳兰允秋问着。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百分之百的确定是他们。”杨氏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明白人。
“那为什么不找出证据将他们送官?”纳兰允秋不解,有些愤恨。
“允秋,你终究是浅显了些,所以才看不懂,这事儿就打住了,不要再提了,不懂的等你成熟了磨练些了就自然会明白了。”杨氏看着纳兰允秋,他太单纯了,以后如何能提放别人的算计?
纳兰允秋半响不说话,好一会儿,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有挽月在你的身边,娘真的很放心。”杨氏说着,只是……她还不知道挽月嫁过来的真正目的,她只能希望儿子用爱去感动挽月,不管挽月有什么念头有什么目的,她希望能在允秋的感动下放下,然后做一个真正的妻子。
纳兰允秋不可否认这一次是多亏了苏挽月,如果没有她,他不知自己会慌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想出办法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