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刚刚醒来的天香说着走上前，伸手拿起石桌上的一个馒头就啃。
“哪里来的野孩子，这么不懂规矩！见坐着这么多位老爷，居然不知讨吃，还伸手硬拿？”红姨举起巴掌尚未落下，国色便冲上前，用小小的身体颤抖着护住正在专心吃馒头的妹妹，只见她那盯着红姨的眼神里，有恐惧，但更有威严和警告。
举着巴掌的红姨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小小年纪居然敢这样看人！于是心头火更起，重重一巴掌便甩在国色那满是泥土的脸上，怒道：“打你还脏了老娘的手！”
国色顿时因为疼痛，眼眶中充满了盈盈的泪水，但她使劲憋住泪水，愤怒地看着红姨，继续用臂膀护着已经吃完馒头正在抹嘴的天香。
坐在一旁呷着龙井茶的彭老爷见状，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盏，好心解围道：“红姨，仔细打疼你的手。这两个小孩刚来哪懂你满园春的规矩，慢慢调教吧。”说着他拿起石桌上的一个肉包，递向国色道：“小小年纪胆子不错，快拿着，你也饿了吧。”
谁知她小小身体往后防备性地一缩，警惕地看着彭老爷，却是不接他手中的包子。
彭老爷拿着包子已经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也不是，硬塞也不是。
“彭老爷赏你的，还不快接？！”红姨怒道，伸手又要打。
“慢着。”彭老爷向红姨摆摆手：“不要打人乱了我们大伙儿的兴致。”只见他把肉包递向天香道：“她不要，就给你。”
天香刚想伸出小手去接，彭老爷便把手缩了回去，笑道：“想要吃很简单，给我们大伙儿唱一首曲儿就好。”
国色刚想上前护着妹妹说些什么，只见天香甜甜地咯咯笑了笑，便开口唱道：
“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个庙，
庙里有个锅，
锅里有个盆儿，
盆里有个碗儿，
碗里有个碟儿，
碟里有个勺儿，
勺里有个肉包，
我吃了，你馋了，
我的曲儿唱完了。”
她甜甜地唱完后，便从彭老爷手中拿了肉包吃了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这女童会如此不畏生人，落落大方地唱了这一曲儿，都被她那清亮婉转的童音所迷到。
“好漂亮的嗓子！好个改了词的‘从前有座山’！”一个黄莺般的女声从阁楼上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清丽，衣着华美，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从阁楼上沿梯慢步走了下来。
“朵兰！”众人见到此女子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哟哟哟！想不到名满中都的歌妓朵兰居然会夸人唱曲儿！”红姨见朵兰走下来，不禁快步迎上前牵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朵兰的歌喉可是满园春赚钱的金字招牌之一。
她并未看向满脸堆笑的红姨，而是走到天香面前柔声问道：“方才的曲儿唱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吃着肉包的天香听到朵兰问她，于是停住口，歪着小脑袋想了一想，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么？”朵兰微微笑了笑。
天香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使劲点了点头。
朵兰见这女童的眼眸清澈见底，心知她不是在说谎，又道：“我收你做徒儿好么？”
众人听到朵兰要收徒儿，开始议论纷纷。艳儿更是恨恨地死盯着天香。
“当你徒儿，可以吃饱么？”天香稚声反问她。
朵兰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女童会这样问她，当下笑道：“当我的徒儿，不仅可以吃饱，还可以使你名满天下。”
“只要能吃饱就好。”天香开心地点点头，上前握住了朵兰伸向她的手。朵兰牵着她刚想走回阁楼，国色急急地跑到朵兰跟前跪了下来，求道：“把我也收做徒儿吧，我不能和妹妹分开。”说着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是你姐姐？”朵兰低头问牵着她手的天香。
天香漠然地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胆子大，又懂说谎？”红姨上前一把拧住了国色的耳朵。
“小香，你不认得姐姐了么？”国色泣声道，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大眼睛落了下来，不知是红姨下手太重，还是因为她看到妹妹漠然的神情在流泪。
“小香？你的名字叫小香么？”朵兰弯下腰柔声问身边的天香。
天香还是摇摇头。
朵兰见国色的神情语气，知她不是在胡说，于是向红姨笑道：“看来，我这徒儿是失去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说着看看歪着小脑袋使劲想回忆些什么的天香道：“原来你叫小香，要知道，我最讨厌名字中带‘香’字了，跟了我之后就改名吧。看你肤如白雪，眉目如画，将来必然是个美人！诗上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的名字就改个谐音，叫想容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红姨，看来你满园春朵兰的才情不是大伙儿虚传啊！”坐在石桌旁一直在看热闹的何老爷轻薄地赞道，色迷迷的三角眼觑瞄着朵兰纤细的身体。
朵兰并没有搭理坐在一旁的何老爷，只见她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国色道：“想要我收你做徒儿，要看你自己了。”她顿了顿又道：“你也唱一首曲儿给我听听吧。”
国色抹去眼旁的泪水，哽咽着唱起民间广为流传的一首《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
耕牛遍地走。”
她的歌喉比起天香差了很多，朵兰听着不禁皱眉摇头道：“天分不够，我俩没有师徒缘分。”说罢便转身牵着天香走回阁楼。
国色刚想上前再去求，却被红姨一把推dao在地上：“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女娃！来人呐！好好抽她一顿马鞭！给我扔到马棚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