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尘之居
秋高气爽。平日清冷孤寂的桐木巷子，一大早便人声喧闹。大门朱漆刚上还未全干，一个身材矮小的花脸少年立在门拦下，愁眉不展，犹豫不决地望着空无一字的门匾。雪雁叉腰站在门内，督促云鹄和黑鹰去除院中枯木杂草。
“黑鹰！”雪雁柳眉一皱，冲爬在枯树上一动不动的黑鹰吼道。昏昏欲睡的黑鹰被猛然惊喜，见雪雁怒视着自己，不知所措道：“雪雁，呵呵，云鹄又欺负你了吗，你别生气我帮你教训那家伙！”
“不许偷懒！”雪雁面色严肃，指了指零乱的院子。
黑鹰会意地站了起来，打着哈欠道：“莫急，莫急，有云鹄在，不需你我费心。”
一旁忙碌的云鹄闻言，指尖发力，一枚树枝直刺向黑鹰。黑鹰侧身后退稳稳抓住树枝，一折而断，言语挑衅：“云鹄，你可知偷袭之举非君子！”
云鹄挽起袖子，一手一块石头瞬间成灰，不惧道：“你我都是小人，何来君子？你若手痒，就去收拾收拾连朔那小子。”
“你们都不许偷懒，青宿哥哥回来之前一切都必须安置妥当。”雪雁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腰间匕首。
云鹄见雪雁之举，大呼叫好：“杀了他，不要手下留情，看他还敢不敢偷懒！”
这疯丫头发起疯来谁都管不住，黑鹰暗觉不妙，低声道：“雪雁啊，你看，天色未亮，我们就来收拾院子了，不小心睡着也是情有可原啊！”见雪雁握着匕首不发一言，又继续道：“青宿原本也是让连朔处理院子的事，可那只铁公鸡一毛不拔，非要压榨我们三个，你看，你有什么火气可得冲着他发。”
雪雁望了望四周的枯木，忽然一招飞沙满天，裙衫舞动，手腕微收，树枝顷刻断裂。
“哈哈，这招飞沙满天快狠准，佩服佩服！”黑鹰暗吁一口气，原来这丫头不是要杀人。
雪雁得意一笑，冲云鹄道：“云鹄，你随我清扫屋子去，这院中枯木乱石就交给黑鹰、连朔。”
黑鹰应声答应，弯腰扛起两块大石，向院门外走去。
“这破石头，放在院中正好，雪雁那丫头还吼着搬出来。”黑鹰将石头扔在院墙旁，不解地念叨。
“黑黑，有所不知，这石头大而方，送至石坊还可赚几两银子。”连朔转身解释，又指向院中的一些树木，叹息道：“那些树都是上好的乔木，若还完好，保管买个好价钱，起码二百两。”
“财迷心窍，见钱眼开！”黑鹰一脸鄙夷，连朔不以理会，刚要转身失足踢到朱漆罐子，慌忙中踩空台阶，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连朔心下不妙，这一摔可要费去十几两银子，拼命地想稳住身形。
“哎呀！”连朔惊呼着后仰倒下，落在了地上。额？为什么没有脑浆迸出头晕目眩的感觉？连朔动了动手指，发觉四肢也没有疼痛感。缓缓回头一看，自己竟倒在黑鹰怀中，罐子中的朱漆溅了黑鹰一脸。魁梧壮硕的黑鹰顶着一张红、白、黑相间的脸，活脱脱一个阴司鬼卒。
“哈哈哈，黑黑，你原来是黑无常啊？”连朔不知好歹地捧腹大笑，黑鹰冷哼一声松开抱着连朔的手，连朔笑声骤然停止，变成凌厉的惨叫。连朔吃痛，怒视着黑鹰，愤然道：“黑黑，你……真不够兄弟……”
“连朔，你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怎不将精打细算的心思放在练武上。”黑鹰伸手想要扶起连朔，被连朔拒绝。
连朔慢慢站起，面对黑鹰的挖苦，驳斥道：“练武可以当饭吃吗？打打杀杀是江湖庸人的把戏，真正的高人，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连朔指了指自己的头，冲黑鹰吐了吐舌头。
一高一低，一强一弱，就这样对望着。连朔在七杀中年龄最幼，身材最矮，体质最弱。少年老成，谈笑风生处事老道，极善临摹书画仿制古琴，四处售卖谋利。江湖必杀计，连朔式的纯真笑容。无敌少年连朔，最敬畏的是……
“黑鹰、连朔。”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连朔身后传来。
“青宿哥哥！”连朔立马转过身，无邪地笑了。
“云鹄刚让我去后院帮忙，我得走了。”黑鹰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朱漆，知趣地走了。连朔在青宿面前的撒娇模样，没有几人受得住。
“青宿哥哥，你看这整扇门都是我刷的！连朔一直很乖很乖的！”连朔拉着青宿的衣袖，甩了又甩。
青宿面不改色，点了点头道：“连朔，这些事寻人来做就可。”
连朔用力地眨着眼睛，道：“黑黑、云云、雁雁主动请命，朔朔不想违背他们的意愿啊。”
“你啊。”青宿深知连朔平日行事稳妥，奈何一见到自己就成了十岁孩童，让人不忍严加责骂。
连朔松开青宿的衣角，拾起地上的毛笔，在一旁的砚台中蘸了蘸墨，望着门匾道：“青宿哥哥，你说这门匾上应题何字？”
“随你，都可。”青宿举步走进院门。
“嗯……”连朔神思一转，脱口欢呼道：“归尘！归尘之地，归尘之所。”
“归尘。”青宿闻声，止步默念。青宿去而复返，只见剑光飞舞墨韵流转，门匾上赫然出现“归尘”二字，如落叶随风飘然入泥，恰取零落成泥碾作尘之魂韵。
“好剑！好字！剑气字意浑然一体！”连朔望着门匾惊叹不已，原来这墨魂剑如此好使，改日用香罗散将青宿哥哥迷倒，悄悄借来刻篆，拿去唬弄陌南城中的酸臭文人。
青宿并未察觉连朔的诡异念头，擦去剑身上的木屑，剑柄上一朵墨梅绽放，枝条蔓延至剑身，墨色韵动，森森然地寒意袭人。墨魂入鞘，粗布一裹，这剑拙朴平常，除了莫名透着凉意，与其他长剑无异。
一剑东来兮逆光，风姿俊逸兮如月。宅心仁厚、洒脱不羁，如此之人，方配得上这墨魂剑主，方不愧为这七杀头领。
青宿握着墨魂剑，手中寒意直抵心底，或许自己的心更加冰冷。青宿摇了摇头，不愿再深思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回头对连朔道：“明日你随我至素华斋一趟吧。”连朔一听，立马点头，咧着嘴傻笑，一副满心期待的样子。
好明亮的笑，那种雀跃和期待的神情，好刺眼却又好熟悉，自己曾经好像也如此笑望着某个人吧。青宿停住脚步，嘴角微动想要回应连朔一个笑容，却发现面部僵硬，忘了怎样做出笑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