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时仍然熙熙攘攘。
大家还是互相打着招呼，还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牛厅长还没有来，牛厅长不着急。
厅机关所有的人包括几位副厅长全来了，大家都坐在主席台下的座位上，就连几位副厅长也在下面坐着，主席台上没有安排他们的位置。
谢世奋平常对人不屑一顾，今天一反常态，见人就问候：“你好，谢谢！”还要倒上一杯水。
所有被谢世奋问候的人脑子里都会明白一个问题：你好的真正涵义是讨好是引起关注引起要投一票。谢谢的真正内涵是一定要投一票先前就给你表示出谢意让你无法推卸。倒上一杯水的意思就是让你喝得清醒让你知道有一人愿意为你服务，你要投他一票。
谢世奋又打来一壶水，服务员想从他手里接过暖水瓶，谢世奋笑着说：“我好容易有了一次为大家服务的机会，这个权力不能给你。”
说完又殷勤地为大家倒水。他走到钱芳兰跟前，倒上茶水后又加了一句：“我和韩宝宝是战友，我们要互相支持啊。”心里却想：钱芳兰，你这次想提拔肯定没门。你那张臭名远扬的假照片就决定了你的命运。
钱芳兰笑了笑，没有说话。钱芳兰早就觉得此人很虚伪早就不想多理睬他。但谢世奋经常死皮赖脸给韩宝宝打电话去手机。韩宝宝还告过钱芳兰，说马道远在一次打麻将牌时曾经告诉过他，谢世奋不能重用。马道远为什么说这话，因为韩宝宝、卫安竹和马道远上过谢世奋的当，吃了个哑巴亏。韩宝宝告诉过钱芳兰对谢世奋要时刻提高警惕。
谢世奋经常牺牲自己的宝贵时间陪同马道远打麻将，鞍前马后为马道远服务，尽管不会写文章错别字连篇语法不通，还是连续不断地写着吹捧马道远的文章拍着马道远下基层的照片和录像，连续不断地去马道远的办公室送上自己加班加点熬红眼睛写出来的文章，让马道远修改指正。马道远慢慢地习惯了这种方式，经常改动谢世奋送来的文章，有时候甚至是自己又重新写了一遍后再送给谢世奋，谢世奋就把吹捧马道远的文章署上自己的名字送到报社发表，然后又配发照片配发评论发表在自己负责的简报上。
马道远当厅长那几年，厅机关的人们都反映说马厅长是好人马厅长两袖清风。谢世奋每天费尽心机讨好马厅长，总是盼望着希冀着马厅长能早日把他放到处长的位置上。眼看马厅长六十岁了，省里有明确规定，厅级干部到了六十岁就要退休。但马厅长就是对厅机关空着的四个处长位置按兵不动，任凭你心急火燎任凭你按捺不住，马厅长总是微笑着显得非常慈祥就象一位慈祥的老父亲。
直到有一天，省委组织部来人宣布了马道远进了人大不再担任厅长。这可气坏了谢世奋，白干了，白干了，这几年算是白费了苦心浪费了精力连老父亲去世时最后的一面也没有相见，还不是为了陪你马道远打麻将，尽快当处长。
于是谢世奋就要在这麻将牌上做文章报复了一下马道远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马道远退休了。名誉上进了人大实际上还是个闲职，就是开会时举举手讨论时发表点看法有时间到各地市去调研视察工作讲讲话拍个照合个影。马道远没有其它爱好偶尔练两下毛笔字其余时间就希望有人陪同打麻将。
又是一个双休日。马道远闲的无聊便给谢世奋打电话约他玩上几把。马道远没退以前总是谢世奋去电话询问哪天有时间由他来安排打麻将。马道远不当厅长了，谢世奋也不给他来电话了，马道远就亲自给他去电话要求打麻将。
谢世奋无法推辞。因为卫安竹和韩宝宝也来电话了，一再邀他仍然去那个茶社。一会儿，韩宝宝把小车开到了谢世奋的楼下，谢世奋就下楼上了韩宝宝的小车。打开车门，看见卫安竹坐在后座上，笑着打了招呼开了前门坐到了副驾驶的坐位上。
韩宝宝很会开车，车开得很稳。韩宝宝在部队上开过车。
绕过几个红灯，小轿车又停到了那个茶社门前。
马道远在门口迎接三位的到来。他仍然微笑着，象慈祥的老父亲。
韩宝宝受宠若惊。原来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谢世奋安排好后在门口恭恭敬敬迎候马道远的到来，马道远刚不当厅长了，谢世奋就和马道远掉换了位置，改由马道远迎接他们了。韩宝宝知道马道远还是领导，就算不是领导了，人家毕竟当过厅长，厅长在部队上就是师长，当了几年兵，只见过师长一面，能陪同马厅长玩麻将就等于陪同师长玩麻将，韩宝宝觉得自己的身价大大提高了。卫安竹上前一步，搀扶着马道远还是叫他马厅长，说是不该让马厅长等他们迎接他们。卫安竹说的很实在也很真心。
马道远又问候谢世奋最近可好，谢世奋不多愿意和他说话也没有个笑脸，胡答应着：“好，好。”
开始玩麻将了。马道远不当厅长了，谢世奋也就放松了。卫安竹和韩宝宝仍然让着马道远，仍然故意出错牌让马道远赢牌。谢世奋却不顾这些了，一连赢了三局，惊得马道远直说：“世奋进步太快了，几天没在一起玩，就有了飞跃的速度和突飞猛进的发展，真要刮目相看了。”
谢世奋接过话头说：“马厅长，你当厅长时可没有刮目相看我，一连让我主持了三年工作也没有给我正处，也不给我扶正。还有卫安竹处长，人家工作出色处处护着你的利益，杨省长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早该给卫处长扶正了，你只管答应就不办事，你说你这个厅长当成啥了。一朝把权掌，就把令来行。你掌了三年权，给大家办了多少事，你心里还没底吗？”谢世奋越说越来了劲。卫安竹急忙劝他：“打麻将，别胡说，马厅长没提拔你也没提拔我，你有什么意见，我一点意见也没有，马厅长什么时候喊我打麻将，我什么时候到，做人要有良心嘛！”
谢世奋说“难道我没有良心。”
马厅长和韩宝宝急忙起身劝道：“别说了，打麻将。”
有人敲包间的门。卫安竹一边起牌，一边送去银铃般的甜甜的标准普通话：“请进。”
王选金推门进来了，韩宝宝就说：“是王处长来了。王处长紧跟卫处长，卫处长前面进，王处长后面就跟上来了。”
王选金笑着说：“紧跟领导，紧跟领导。”
谢世奋站了起来，说：“王处长来了正好替我打几局，我还有点事要办。”
卫安竹早就看穿了谢世奋今天的表现。谢世奋觉得再陪马道远打麻将没有任何意思了，不愿意陪马道远打麻将了。就顺水推舟，说道：“既然谢处长有要事就请吧，让王处长玩吧，他站一旁指手划脚也不好。”
马道远也感到谢世奋对自己在位时没有帮他扶正有意见，也不勉强留他，就来了一句：“谢处长忙去吧。”
谢世奋站起来和大家告别。
王选金坐到了谢世奋的位置上。大家继续打麻将。
卫安竹出着牌，嘴里嘟囔着：“谢世奋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马厅长刚不当厅长了他就这种态度，真没意思。”
马道远听了卫安竹的话，心里很不舒服：“真是瞎比喻。卸磨杀驴，我马道远成了驴了。”因为有心事，马道远一连出了几次错牌。
又打了几局后，大家有点疲倦了。韩宝宝就计划安排晚饭。
突然有人急促地敲门，四人正在兴头上谁也没有答话。
门突然被推开了，六名公安警察破门而入，齐刷刷地站到他们身后，其中一人亮出了证件：“我们是警察，你们聚众赌博，请到派出所走一趟。”
韩宝宝和王选金就和警察吵起来，并说：“我们是厅长是处长，你们凭什么抓人。”
一位估计是小头目的警察说：“不管是什么官，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有人举报你们，我们就有责任让你们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韩宝宝挥着拳头说警察乱抓人。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就要给他戴手铐，说他妨碍公务，被那个小头目阻挡了：“不要乱铐人，问清楚再说。”
四人到了派出所，分别说明了情况。警察们确实没发现四人有赌钱行为。除了韩宝宝身上有二千多元，卫安竹和王选金夫妻俩身上才装了伍百元。马道远身上连钱也没装。
警察就给四人所在的单位打了电话并让他们把人接走。
这时候茶社的老板也来了，索要包间费和瓜子水果饮料钱，韩宝宝不耐烦地说道：“这钱还能短了你？下次不去你那狗屁茶社了。”一边甩给了那人五百元。
田夏沙来到了派出所。因为这天是田夏沙值班，派出所给厅机关打了电话后，田夏沙说今天是双休日，只有他一人值班，派出所就让他来领人。
派出所的领导简单给他说明了情况，说是有个人下午专门来派出所举报，一位厅级干部聚众赌博并且还写了举报材料。他们觉得厅长赌博可算是大案，就迅速行动了。
田夏沙一看举报材料上歪歪斜斜的臭字就知道是谢世奋写的，但谢世奋没有写自己的真名，只写了个假名谢振国。
在回来的车上，田夏沙把这些告诉马道远和韩宝宝了。韩宝宝一面开车，一边愤怒地痛骂谢世奋。
马道远对韩宝宝说：“这件事传出去够丢人的，韩老板就忍了这口气吧。回去后给卫安竹两口子说明一下情况，千万不要乱传，传出去对谁也没好处。就是真的没赌博也成了赌博了。”
马道远接着又说了一句话：“看来和谢世奋打麻将的历史该结束了。不过也好，总算能够彻底的认识一个人了。”
田夏沙没有说话。马道远拍着他的腿，还是很慈祥就像慈祥的老父亲，说：“夏沙是个好同志，我在位时没有正确使用，没有把你放到合适位置上，千万别象谢世奋一样见怪我。”
田夏沙轻声说道：“不会，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厅长。”
这个时间，卫安竹正坐在王选金的车上。卫安竹就问王选金：“王处长，你说这是谁点的炮，真扫兴。”
王选金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看是谢世奋。茶社的人不会举报，他们怕影响自己的生意。只有谢世奋能干这种事。”
卫安竹听完王选金的话，说：“谢世奋原本就不想来陪同马道远，是我和韩宝宝把车开到他家楼下硬把他喊来的。他来后还借打麻将给马道远发牢骚，你刚来没一会他就出去了，一会儿公安警察就来了，不是他报案是谁？一定是他。”卫安竹象破案专家，头头是道分析判断着。
王选金点头：“跑不了他。卫处长判断有道理”。
晚上，韩宝宝专门开车来到卫安竹家，一五一十说明了马道远的意思。
卫安竹就对韩宝宝说：“我和王处长在路上就议论分析判断是谢世奋干的，果然不出所料。不过这事确实要保密，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就吃个哑巴亏吧。”
韩宝宝走后，卫安竹和王选金开始骂谢世奋。俩个人一晚上都在骂谢世奋的卑鄙无耻，一晚上也没睡好。
韩宝宝回去后把此事告诉了钱芳兰，钱芳兰回头给了韩宝宝一句：“今后少和这种人打交道。”
第二天上早班后，谢世奋兴致很高来到卫安竹的办公室，假装关心的样子问道：“卫处长，昨天晚上你们玩到几点钟了。”
卫安竹知道谢世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来个将计就计，漂亮的普通话好听极了：“你刚走一会我们就走了。因为你不在，没人倒水没人剥香蕉皮削苹果皮还有饮料瓶盖也没有人打，擦洗手脸的毛巾也没人送了。我们玩起来没了意思就都坐车回去了。”
谢世奋听了这话楞住了。过会又问：“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是有人报案了点炮了给110打电话了？哪个人这么缺德不得好死。”
“我只是随便问问。”谢世奋假惺惺地说。
“你前脚走我们后脚跟，什么麻烦也没遇到。不过大家都在骂你，说你这个人是典型的虚无主义者。”卫安竹不紧不慢有板有眼。
“什么虚无主义者？我一点也不明白。”谢世奋真的不明白什么是虚无主义者。
卫安竹用眼睛盯着他，盯得谢世奋只觉得那咄咄逼人的眼光中顷刻就要冒出火焰，急忙低下头。
卫安竹说道：“虚无主义者是专门给你的专用语。虚伪、虚荣、虚浮，无德、无才、无能。”
谢世奋受不了卫安竹的奚落，拔腿想走，卫安竹还在讽刺他：“马道远当厅长时你就象狗一样整天摇尾巴，马道远刚不当厅长了你就象狼一样翘尾巴，你是势利小人，良心让狗吃了。”
谢世奋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连忙拔腿出门，说：“就因为打麻将提前走了一步惹你发这么大的火，敬请原谅，实感抱歉，原谅、原谅。”说完退出了卫安竹的办公室。
谢世奋从卫安竹那里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出来，就又到了钱芳兰的办公室。
钱芳兰和田夏沙都在。
谢世奋进了门。田夏沙和钱芳兰各看了他一眼，谁也没有理会他，就忙着处理手头的工作。钱芳兰昨晚听了韩宝宝讲的谢世奋为报复马道远没有提拔他去派出所报案的事后本来就生气，还想让韩宝宝控告他报假案呢。见他进来了，就不愿理睬他。
谢世奋问钱芳兰：“钱处长，昨晚韩宝宝几点回家的？”
钱芳兰和田夏沙一听就明白了谢世奋问话的意思。钱芳兰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你真不算人。你们打麻将我不反对，你赢了几次后就走了，害得别人也没兴趣就都撤退了。韩宝宝回来后很不高兴，说你刚走他们感到没人倒水送水果送擦洗毛巾了，就回来了。”
钱芳兰根本没有和卫安竹商量。她俩回答谢世奋的问话却是惊人的一致。
田夏沙又加了一句：“我昨天在厅里值班，还看见马厅长坐韩宝宝的车路过厅里时取过当天的报纸。”随后又不冷不热加了一句话：“晚上还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有人报假案控告马厅长，让咱们单位查一查。按照公安描述报假案人的长相，我看和你差不多。”
谢世奋彻底傻眼了，昨天的案算是白报了。他想给派出所去电话去手机，又怕派出所电话上的来电显示记录下他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又听说派出所要查报假案的人，只要人家随便一查他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他谢世奋立马就浮出水面了。因此他昨天报案时也没敢用手机，只是打了辆出租车亲自到派出所写了报案材料并填写个谢振国的假名。
谢世奋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鸡没抓着反丢了一把米，叫他们派出所的几个警察快去抓人，这些警察原来根本就没去，或者是去了，马道远和卫安竹俩口子还有韩宝宝早就跑了。扑空了，什么也没逮着。也许去了后问了问情况，查清人家四人没有赌博，就又追查报假案的人来了。
谢世奋想到这里，觉得派出所的人实在不负责任，就连忙和田夏沙钱芳兰告别，看他走路的样子也象霜打的瓜早没精神了。他出门时分明听到田夏沙甩出了一句话：“报假案要负法律责任的。”
会议室里仍然熙熙攘攘，谢世奋还是忙着提个水壶给人送水。
风在吼叫。会议室里每个人心中也刮着一场大风，掀起万丈风尘。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