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3日中午
袁子樱后悔了,原来危机公关小组的成立不是一个短暂合作的完结,而是一次长久合作的开始。
“什么,危机公关培训?”袁子樱觉得被人套住了,“蒲Sir,你到底要搞多少花样出来才算完啊?”
“喂,警队成立谈判小组也要做特训的,危机公关是很专业的行为,由凤凰楼出面请专家来进行培训,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既然合情合理,你自己去跟关总说吧。”
“成立危机公关小组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突然中场换人,关总会怀疑的。”
“那不是更好?你本来就值得怀疑。”
“就算我的身份穿帮,也不会有多大的轰动效应,毕竟我在凤凰楼里还是个生面孔,可要是凤凰楼里的焦点人物身上爆出了什么料——”
“你不用说,我知道!”袁子樱迅速地打断他,内心对他这种变相勒索深恶痛绝。
“嘘——”蒲天看看周围,“你的声音太大了,好多人都在看你。”
袁子樱紧张地看看周围,知道自己被他吓唬了,“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不过是最后一次。”
“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蒲天诚恳地说,“这不是一个好玩的游戏,困在里面的人都很危险,我比你更想让这个游戏早点结束,但是决定权不在我的手里。”
“那你找我又有什么用?我连你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最好不要知道,而且最好连问也不要问,反正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要去做任何猜想、推测,不要试图在我身上寻找任何蛛丝马迹,更不要把你的怀疑、害怕和焦虑都表现在你的脸上。你不是很会演戏吗?现在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怎么你以为一个人可以做自己完全没有概念的事而且做到完美吗?”
“我认为你可以。”蒲天厚颜无耻地给她戴高帽。
“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样下去早晚会露出破绽的。”
“放心好了,我只会让你做一些符合你身份和性格的事情,就像组建危机公关小组一样,关总对你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那就是你该做的事,只不过因为我的存在,而让你以为那是我强加在你身上的意志罢了。”蒲天好像在论述某种哲学,“其实要不露破绽很容易,就是别看得那么清楚,也别分什么你我,你还是你,我也是你,懂吗?”
“就是今天你让我自杀,我也得当成是我自己要自杀,你没有让我做任何事,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都是我自己要做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还是那么聪明,”蒲天放心地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哗的一声,一杯水直泼在蒲天的脸上。“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袁子樱晃着手里的杯子,“但是决定权,也同样不在我的手里!”
蒲天擦掉脸上的水,他心里明白,这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2012年7月23日晚上
夜深了,蒲天躺在摇椅上,心里数着几个要紧的人:凤凰楼现任总裁关天赐、公关部部长明学文、公关部营销组组长孔喻欣、保安部部长夏铭、会议会展部A组组长孟萧萧。这几个人都到齐了,那么,会是谁呢?
这真是个混乱的任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调查目标到底是谁,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抑或全部。至于袁子樱,应该是与此无关的吧。在凤凰楼七年,从来没有改变过所处的位置,这样一个七年一成不变的角色,与三年前突然出现的匿名信应该是挂不上钩的吧,何况她也曾是个警察,不至于因为感情受挫就弃明投暗了吧。蒲天这样说服自己。他对袁子樱的印象,远不是现在所看到的样子,现在的袁子樱,让他完全把握不到,除了那个可以用来勒索她的秘密,他对她,一无所知。蒲天烦躁地转个身,他习惯在摇椅上闭上眼睛,那种晕晕的感觉,可以将他催眠。
这时,方天越的电话来了,内容却让蒲天大吃一惊。“这周日会有个国际刑警组织的特派员到香港公干,住在凤凰楼,本来这与你的任务没有关系,局里会有其他的同事接应,但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特殊,所以需要你帮助。”
蒲天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很明白。”
方天越迟疑了一下,“他们派来的人,是齐云生。”
蒲天的脑子嗡的一下,他从没想过那个七年前已经在袁子樱面前“死去”的人,竟然会如此近距离地出现。顷刻间,埋藏的回忆翻涌上来。九年前,齐云生从加拿大来到香港,以交换学者的身份成为技术顾问,并兼任法政部的技术指导,他也从那个时候起开始与袁子樱恋爱。后来,齐云生被国际刑警组织选中做技术间谍,那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为了袁子樱的安全,也为了顺利改变身份,齐云生假装在一次侦破过程中牺牲,蒲天被安排以警察和证人的双重身份证实了齐云生的死亡,也是唯一知道假死计划的人。之后,袁子樱离开了警局,齐云生秘密返回加拿大,从此没了音信。蒲天也从未想过,这个已经结束的故事还有未完的结局。蒲天慌乱了,尽管当初那个善良的谎言从来就不曾被他从心底真正地抹掉过,但他也从未想过这个已经定时为无期的炸弹会有重新计数的一天。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要掀开遮盖那个谎言的幕布吗?
“蒲天,”方天越郑重地说,“如果让袁子樱发现这个秘密,影响齐云生的行动不说,更可能会影响到你的调查。齐云生在香港只留一天,活动范围只限于凤凰楼,你要做的,就是控制好袁子樱的行踪,不能让她看到齐云生。”
“我明白了。”蒲天挂掉电话,方天越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翻开记事簿,周日,石油大王陆百川的银婚纪念宴会就设在凤凰楼,糟糕,这样重要的场合,袁子樱必定要出现的,蒲天皱起眉头,这时他注意到,这周六袁子樱要去上海参加一个酒会,定的是晚上10点的飞机回港。如果,如果能让袁子樱赶不回来……蒲天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到底什么事能让袁子樱滞留上海一天一夜呢?蒲天双手握在一起,顶住额头,冥思苦想。也许是同一个姿势摆得有些麻痹了,他开始轻轻点头,拱起的指关节敲在眉宇之间,留下不易察觉的印痕。渐渐地,蒲天眯起眼睛,深邃的目光中隐藏着诡计的颜色。
2012年7月28日晚上
又是一个星期六,袁子樱飞去了上海,蒲天和明学文带着两个部门的人继续筹备陆百川的银婚纪念宴会。
“听说这个陆百川是白手起家,很了不起呢。”童宁钦佩地说,一边用激光笔在屋顶指出悬挂千纸鹤的位置。
“人家都银婚纪念了,你再倾慕也来不及了。”孟萧萧边说边摆放桌牌和礼品。
“再敢胡说!”童宁用激光笔扫了孟萧萧一下。萧萧猛地一缩身体,嗔怪地看着童宁笑。
会场布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明学文请大家消夜,蒲天摆摆手拒绝了,一个人回办公室里吃泡面,搁起的二郎腿轻轻抖动,似乎是在刻意放松心情,那一下一下的颤抖却隐隐透露出内心的焦虑。手机响了,蒲天嘴里的泡面还没咽下就急着接起了电话,“喂,怎么样?”
“刚刚扣起来,罪名是携带违禁物品,扣留四十八小时,齐云生的航班起飞前是没机会出来了。”方天越说,“你小子,让你想办法,你反给我派任务,真是的。”
“袁子樱的性格,也就靠法律硬碰硬能制服,何况当年是我们设局骗了她,这跟我说服她帮我们查案不一样。”蒲天坦白地说着,脸色也渐渐凝重。
“做卧底就是这样的,说委屈,你的委屈也不少,四年前你太太过世,你以状态不好为理由辞职转行,当了三年的卧底,本来答应你等案子破了就归队的,结果又被调去国际刑警组织受训,接了这个案子。幸好你父母都在国外,你也没有女朋友,否则我又要编故事了。”
“我这样已经不错了,之前和我一起卧底的兄弟,连命都没保住。”蒲天说到这里,眼圈微微红了。
“蒲天,”方天越郑重地说,“完成这最后一个案子,我一定让你归队。”
“谢谢方Sir,我会尽快查出真相的。”
“好,邵英杰很快会进凤凰楼协助你,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2012年7月29日上午
一大清早,关天赐就把明学文和蒲天叫进了办公室,告诉他们袁子樱因为携带违禁物品被扣留的事。明学文一听就急了,“携带违禁品,这怎么可能?!一帮饭桶,办的这叫什么事!”
关天赐摆摆手让明学文冷静一些,“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交涉了,现在怀疑是有人更换了子樱的行李,警方也已经在调查了,如果证实了子樱无辜,马上就能让她回来,即便短时间内没有消息,等四十八小时过去,我们就能保释她出来。我已经打过招呼了,那边不会为难子樱的。把你们两个人叫来,是要嘱咐你们,陆百川的酒会全港瞩目,一定不能出差错,子樱不在,你们两个要多担待了。”
“陆百川的酒会可是请了总警司的,他和子樱的交情不浅,要是知道子樱受这样的委屈,不知道还会不会留总警司一个席位。”明学文愤愤不平地说。
“这样赌气的话你就不要说了,事情闹开了对凤凰楼也不好,总之子樱那边我会安排妥当,有人问起,就说我有别的任务给她,暂时不回香港。你们两个在这里看好陆百川的酒会,绝不能有误。”关天赐下着命令,他倒是很少这样疾言厉色。
2012年7月29日—2012年7月30日
酒会在下午4点开始准许贵宾入场,明学文在视频控制室把握全局,蒲天在现场负责总体协调,童宁带着接待组的人负责贵宾指引,孟萧萧他们负责现场的灯光和音乐调解,一切都井井有条。开始的时候人不多,大家都比较放松,明学文偶尔还泡杯咖啡,吃点水果,蒲天也不时地陪落单的贵宾闲谈几句。渐渐地,人流大起来,每个人都提高了注意力,尤其等陆百川的车快到凤凰楼时。明学文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命令保安部控制观光电梯。蒲天更带着童宁出门迎接。
贵宾道两侧的饰灯亮起,起到了红地毯的作用,却比红地毯更加炫目。此时,大堂里走动的人群被保安礼貌地拦到两边。蒲天正朝凤凰楼大门走去。
在某一个瞬间,蒲天感到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在心底深处突然荡漾开去,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却很模糊。他直觉地回头,看着被拦在两边的人,他不清楚他的异样感觉来自谁,他也说不清到底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或是惺惺相惜,或是爱恨难断。很模糊,只是感觉,感觉不一样,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有些不安,却又有些兴奋。他摇摇头,断定是自己的神经系统出了毛病,收拾下心情,朝陆百川的豪车走去。
酒会在6点正式开始,先由陆百川和妻子江若琳上台致辞,然后儿子陆一昊和女儿陆轩一送上银婚贺礼,再是陆轩一为父母演奏小提琴。会场内的气氛幸福而又和谐,蒲天和童宁站在会场的主大门边欣赏着,轻谈着。
“方部长,我听说这个江若琳是陆百川的第二任妻子,是这样吗?”
“没错,”蒲天压低声音说,“陆百川娶江若琳的时候还很穷,身边带着前妻留下的孩子,连温饱也不能保证。他虽然有创业想法,却没有机会去实现。江若琳嫁过去后,与他同甘共苦,还说服开厂的父亲投资陆百川看好的采矿项目,支持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陆百川也很争气,自采矿项目掘得第一桶金后,便再没有要过岳父一分钱,靠自己努力挣下了今天的家业。”
“这样啊,原来陆一昊不是江若琳亲生的。对了,我听说陆百川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怎么只来了一个啊?”童宁东张西望着说。
“陆百川的大女儿陆轩一,就是拉小提琴的那个,是哈佛的医学硕士,现在汇港医院任职,很受陆百川喜爱。而他的小女儿陆茗一,只读到大学一年级就退学了,进了娱乐圈发展,现在是个模特,但是陆百川对娱乐界的人一向反感,觉得模特这个行业有辱斯文。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与陆茗一同台,今天陆茗一不出现,也在情理之中。”
“哦。”童宁点点头,若有所思。
小提琴曲结束,冷餐会开始,贵宾开始自由交流,蒲天把现场交给童宁和孟萧萧,去视频控制室和明学文交班。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明学文就出了控制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百川的酒会已经开始了四个多小时,却好像还没有结束的趋势。尽管陆百川夫妇已经离场,但邀请来的名媛公子们还沉浸在觥筹交错的快乐中,蒲天通知客房部,多准备十间房给这些醉意浓浓的贵客过夜。不知过了多久,出现在监视器里的人逐一离去,蒲天看看表,已经过了11点,离齐云生的航班起飞还剩下六个小时。
这六个小时并不好过,蒲天待在会晤房里彻夜未眠,直到早上6点,方天越通知他齐云生已经离港,袁子樱将在半小时内被释放,他才真正松了口气。接人的事关天赐自会安排,好不容易过关了,蒲天打算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时,童宁的紧急呼叫将他惊醒。
陆轩一死了,死在十六层豪华套房内宽大的床上。尸体是客房部的服务员朱珠发现的,她的尖叫惊动了十六层的人,幸好,十六层昨夜只向参加陆百川酒会的客人开放,最后留宿的只有陆一昊、陆轩一、方翼铜业的少东罗文东、广夏集团的千金朗姿,以及富天集团的人力资源总监冷卓凡。好在凤凰楼的隔音效果非常棒,消息并没有惊动其他楼层的人,而几位留宿的客人都因为大醉而处于睡眠状态中,只有陆一昊迷迷糊糊听到了叫喊,走出房门来看。在发现自己的妹妹出事后,陆一昊顿时清醒,刚要冲进去,被及时赶来的蒲天一下拉住。
“陆先生,现在您进去会破坏现场,我们已经报警了,请您冷静一点,耐心等待一下吧。”
“我妹妹在你们凤凰楼出事,你还让我冷静,你们凤凰楼还想不想营业了?!”陆一昊愤怒地说。
“陆先生,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陆小姐是被人杀害的,这样的事情张扬开去,对府上的影响也不好。当然,如果事情查清,对于我们凤凰楼需要为此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定不推辞。但是现在,陆小姐的死因和被害缘由都不清楚,是不是不要闹得尽人皆知比较好呢?”蒲天耐心地解释着,他深知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凤凰楼的名誉将一落千丈,那样袁子樱肯定不会饶了他,而且作为警察,蒲天比谁都更想知道案件的真相。
陆一昊慢慢平静下来,抬起头说:“你们通知我父母了吗?”
“已经通知了,他们的意思也是暂时封锁消息,警方那边,他们会打好招呼。为避免引人注意,他们就不过来了。”
陆一昊点点头,听从蒲天的建议回房间等消息。在关天赐的授权下,蒲天通知保安部和客房部的部长,除了已经知道消息的人,要在凤凰楼内部也封锁消息,同时安排了人守在那几位还在睡觉的客人的房门口,以便及时控制消息的散播。接着,蒲天走到陆轩一的房门口,穿上鞋套(按规定,进入客人房间要穿鞋套,所以工作人员随身带着鞋套),走进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