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咏荷只身离去后,大堂竟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慕容牧新沉眸不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而慕容寒萧则侧头观望着大堂外的清朗月色,不时将新添的美酒一饮而尽,而侍卫林钟默默地拾起洒落一地的金银,放回到红门托盘上。
穆太守呵呵笑了一声,举杯敬道:“小女年轻不懂事,让两位王爷和林仙师见笑了。”
慕容牧新摆了摆右手,左手举杯回敬笑道:“太守客气了。令千金聪明伶俐、落落大方,比寻常家的女子更是增添了几分灵气。”
慕容寒萧哼哼一笑,似不可置否。
拾完了金银的林钟便接上了话:“穆太守,客气了。”
说完,他一路行至慕容王爷的身后,却不入座,如老僧入定般站着。
穆太守见状暗思,传闻修行法术之人对凡人一向自命清高,却为何对慕容牧新王爷如此得恭敬随从。世所皆知,慕容牧新王爷十五六岁的时候便跟随粟大将军出征蛮西,驰骋边疆、征战沙场。人虽年少,却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不然,也不会得到王上与王后的赏识,被命为代天巡猎之人。可这也不应该会令修仙之人对其如此恭敬从命。
心下疑惑,穆太守口中却道:“这,林仙师..”
话犹未尽,但意思已尽显露出来了。
慕容王爷轻轻放下酒杯,含笑道:“仙师是随性之人。随性而行,随性而坐,随性而立,我等岂能干涉?!”
“哈哈,王爷说的极是。”穆太守赔笑两声,心中已有了几丝思量。
慕容牧新袖袍轻扬,对着穆太守便是一抱拳,含笑道:“我向穆太守打听一事?乃贵府穆三千金之事,还望穆太守不要怪在下唐突为好。”
我家的三女儿,唐突?该不会是咏荷的婚事吧?!王爷难道想要过问咏荷还许没许人家吗?!这..王爷瞎了眼吗!!
穆太守心中一阵腓腹,下意思地看了旁侧的穆青守一眼,只见他脸色怪异之极,似乎跟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
穆太守正色道:“是何事?”
慕容牧新道:“本王曾听闻穆三姑娘年少时曾拜了仙人为师,太守大人,可知晓此事?”
穆太守闻言,脸上笑意一僵;穆青守正举着酒壶的左手蓦地一抖,一线酒水偏了偏,从酒杯中洒出了少许。
只一瞬,穆太守又恢复常态,目光在两位年轻王室的脸上转了一圈,目光尽显讶然之色,不解道:“慕容王爷,这话从何说起?”
慕容牧新道:“说来也巧,我懵懂年少时亦有心寻仙问道,曾差人暗访各地,找寻那仙缘。四年之前,世人皆盛传,曾有一名仙人只身仗剑闯黑龙潭斩蛟龙。穆阳府郡与黑龙潭相距不过百里,曾有人目睹该仙人携一名女童踏云落入某个酒家。那可真巧了,我那属下刚好在那酒家歇脚,正是其中的一位客人。他目力极好,不久前曾入过贵府,拜见过太守家人。他当场就认出,那女童正是令家三千金。”
穆太守一听,脸上的惊骇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了,失声道:“竟有此事?”
慕容牧新正色道:“本王不敢妄言。那名仙人背一柄紫鞘剑,腰悬一只红酒壶,手中一把紫藤手杖。正是赫赫有名的醉紫仙人。我那属下不会错认,也不会欺骗于我。不过,适才听令三千金的言语,似乎不曾修仙,更不懂仙法。却不知何故?”
穆太守眼神游离飘忽,似陷入了回忆,片刻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咏荷八岁那一年,她娘亲感染了风寒,一个多月也未能见好。家里请了许多名医,却不见好,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那时咏荷性格乖巧,很是孝敬娘亲,也不知她从哪听说世上真有仙人,仙人的灵丹妙药能治百病,于是咏荷就偷偷溜出了府,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谁曾料想,这一去竟然失踪了一年。我曾寻了不下百种办法,竟找不到她的踪迹。不过一年后,她孤身一人就回来了,却是大病了一场。”
“其实,咏荷走了之后,她娘亲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可怜咏荷她娘过世时也未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我心极愧疚,对她也溺爱了些。可惜奇怪的是,小女咏荷回来后,性情却变得乖张起来了。起先还不认得家里人,后来慢慢就熟悉了。也难怪,她娘去得早,又孤零零一人流落在外,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诸多儿女里面,我偏帮了她一些,平时也由着她,才有了她现在这副性子。几位贱妾也不敢怎么管她,慢慢地,我这三女儿的性子也就野了起来。”
穆太守面上渐渐现出悲痛之色:“唉,我苦命的女儿。”
说完,穆太守悲从中来,泫然欲泣。
慕容牧新与慕容寒萧面面相觑,纷纷劝道:“穆太守节哀。”
穆太守抹了抹眼角几滴浊泪,又道:“哎,咏荷忘了这些记忆也好,免得伤心难过。”
一旁的穆青守低垂着头,俊脸上竟是浮起一抹沉重的哀伤。
慕容牧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这事还望穆太守保守秘密,莫教令三千金知晓了,免得她又痛苦。”
穆太守轻吸鼻子,道:“这个自然。”
慕容牧新又道:“此时夜已深,太守一时之间恐有缅怀之情。不便叨扰罢,我与寒萧二弟先回房休息去了。”
说完,王爷兄弟二人已是起身。
“这可..”
穆太守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道。
穆青守也随之站立了起来。
“太守客气,我与大哥皆已有酒意,再喝恐有失礼之处了。”慕容寒萧笑道。
穆太守不便强留,与二儿子一起恭送王爷二人出得大堂,道:“来人,带王爷回房歇息。”
自有美貌侍女上前领命,领着王爷二人及六名侍卫沿着走廊,一路向着庭院大门行去。
穆太守久久立在大堂门口,目光沉沉,拈着胡子,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片刻后抬头望了一眼清朗月色,谓然一叹。他回首忘了一旁也故作深沉的穆青守一眼,胡子陡然一颤,怒道:“滚下去,你方才在大堂上跟爹争论个球啊!就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
穆青守一听,知道老爹要发脾气了,就耸着肩灰溜溜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