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国恩先生以主编《中国文学史》影响最大。其实,他的著述颇丰,尤以主编《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和《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最见工力,对学人影响最深。
游国恩先生是北京大学中文系一级教授,其学问功底是人所共知、人所共颂的。王士菁同志曾发自肺腑地说:“要说学问功底,游国恩那学问才叫大,才叫深厚。我们这些人,只能说懂得一点皮毛,没有什么根底。”一位鲁迅研究大家、一位唐诗专家,竟然这么推崇备至地称颂游先生,可见其学问深厚是何等服人了。
游先生主编先秦、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中华书局已出版,是两部培养研究思路的好教材。它们汇集了历代各家之说,辑于一编,分述于各段、各句之后,条分缕析,摘要分解,十分科学。如某一字、某一句、某一事有多少种说法,则分列于后,加以辨析,使人手持一书,遍见多家异说,让读者比较、分析,是培养人们学术路子的一个好办法。我认真细读了这两本书,受到了学术研究的思路熏陶。
游国恩先生时任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主任,带研究生,并亲自讲授基础课。中文系的重头基础课《中国文学史》,全国大专院校教材由他主编,并且在中文系带头授课。《中国文学史》是中文系的一门大课,一门主课,上课人很多,有王瑶、林庚、吴组缃、唐兰、赵齐平等,都是在游先生带头下教授的,可说水平最高。游先生带头上课,讲了上古文学及《左传》等,这里就不评述了。
古典文献专业开设“专书讲座”课,其中有《左传》一门。老师难找,熟悉文学的,不通历史;熟悉历史的,不通文学;懂得文论的,不通考据;懂得考据的,不通理论……这门课,选教师确实难。但当时众望所归,只有游先生堪为胜任。因此,礼聘游先生主讲《左传》一课。
1964年春至六月四日11时30分,游国恩先生为我们系统讲授了《左传》专书讲。游先生讲《左传》分为两部分:一是“《左传》概述”,实为通论、分论;二是作品讲述,选取了一些有代表性、有学术性、有难点、有研究意义的代表作进行剖析讲述。“《左传》概述”一部分,集中了游先生研究成果,概括而深刻,深入而精辟,使人受到一种学术熏陶。这一部分他讲了七个方面的问题:
(一)《左传》的名称;
(二)《左传》的作者;
(三)《左传》的时代;
(四)《左传》的文章;
(五)《左传》的缺点;
(六)《左传》的影响;
(七)研究《左传》的方法。
他讲每一个方面,都很有研究,史论结合,虚实结合,指出学习方法和研究路子。例如:他将《左传》所依鲁国诸侯12公顺序、在位年数编为一个口诀:
一一八三二,二三三一八,
三一二一五,廿七一四煞。
分解为:隐公11年,桓公18年,庄公32,闵公2年,就是“一一八三二”;僖公33年,僖公33年,文公、宣公、成公三个分别为18年,故有两个“三三”,三个“一八”;襄公31年,昭公32年,定公15年,故为“三一二一五”;哀公在位27年,《左传》只写到十四年,所以是“廿七一四煞”。记住隐公元年为周平王四十九年,即公元前722年,依次下推,《左传》所记12公255年一一可以推算出来,就可以将12公秩序记牢了。
又如《左传》作者,游先生旁征博引,对历代研究《左传》作者的论述条分缕析,指出其并非真正的左丘明所作,又肯定不是刘歆所作,并做出结论:“是公元前400年左右的一个鲁国人作的。这个人是儒家学派的人,很可能是鲁国姓左氏的史官:是‘七十子之徒’的弟子所作。”
根据游国恩先生的讲课,我后来撰写了一篇学术论文《〈左传〉之作者及其他》(《渝州大学学报》)。许多人认为我“对《左传》很有研究”,其实是误解了——是老师的启发,成果应归根游国恩先生。我1982年到四川师大开讲座时,就讲的这个题目,受到了专家、教授们的肯定。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继承了游国恩先生的衣钵,略略作了一些发挥而已,我自己实在没有多少研究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