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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开皇之治:开千秋之基(4)

有一件小事足见独孤皇后对于杨坚的影响力。593年二月杨坚命杨素监造仁寿宫,没想到这工程“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屯颠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595年三月杨坚亲临仁寿宫。时值天热,路边堆满役夫的尸体,杨素连忙将尸焚了。但杨坚事先派高颎前去视察,高颎回来如实汇报:“颇伤绮丽,大损人丁。”杨坚听了很不高兴。到实地一看,果然见宫殿奢华无比,大骂说:“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杨素怕了,经人指点求见独孤皇后,说:“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宫,何足损费?”第二天,杨坚斥责杨素的时候,独孤皇后当场为杨素辩护说:“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就这样,杨素不但没有获罪,反而获赏钱100万、锦绢3000段,从此更得信任。

杨坚不无自豪地声称他家有了避免太子之争的法宝,因为他爱老婆怕老婆,在帝王中破天荒地只有一妻,所以他终于有资格说:“此前历史上帝王妻妾太多,儿子们不是同母所生,所以才会有分党之争。我五个儿子都是一母所生,情同手足,肯定不会再发生宫中自相残杀的悲剧!”杨坚看到人性中亲情的一面,却忽略权力对于人性销融的一面,他高兴得太早了!

本来太子是长子杨勇。杨勇为人宽厚,率意任情不矫饰,优礼士人,但是好色。这对一般帝王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杨坚不可容忍。也许正因为杨坚没有独孤皇后就非常可能成不了帝王,所以他身为天子依然怕老婆,一夫一妻居然保持了42年。57岁那年,杨坚终于有了一次外遇,独孤皇后大怒,一气之下杀了那个“小三”——宫女尉迟氏。杨坚当然很生气,离家出走。经大臣调解,独孤皇后主动请罪,并作出实质性让步,允许杨坚有一个固定的姬妾陈嫔,杨坚从此更加依赖爱妻。如此父母,怎能容忍儿子好色?

杨勇的太子妃为元氏,另立云氏为昭训(即妾)。元妃生性温婉贤淑,端庄有礼,云昭训却活泼乖巧,相貌俏丽,楚楚动人。在这两者当中,男人十之八九会更爱后者。但在帝王看来,以“母仪天下”的标准衡量,显然要选前者。杨勇因此失宠。600年十一月独孤皇后提议,杨素声援,杨坚同意,改立依然保持一妻的好儿子杨广为太子。

平心而论,杨广是优秀的。他能文能武,屡立战功,还是个一流的诗人。很多人知道唐代张若虚写有《春江花月夜》,其实杨广早以《春江花月夜》为题写过: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四句两联,有贯珠之妙。丽而不艳,柔而不淫,有正言之风,雅语之气。此外,杨广的《江都宫乐歌》形式上十分接近七律,可谓七律之祖。

杨广时代的藏书量为中国历代之最。大兴城和洛阳建有藏书殿,藏书总数达37万卷。李隆基时藏书最多只有八万卷,另学者自藏28467卷。可惜,隋这些图书大都毁于战火。

然而,这么个文质彬彬的杨广却背上了一个十分可恶的罪名:弑父奸母。

正史都这么写:604年七月杨广与杨素谋反,杨坚知道后大怒。杨广又调戏杨坚的后妃宣华夫人,杨坚马上派人召回杨勇,要复他为太子。这时,杨广派人杀杨坚,自己登基。柏杨也认为杨广以前所表现出的那么多美好品德都是伪装,在《中国人史纲》中把他写得一无是处。

有人质疑,主要问题是:杨广有杀父夺位的必要吗?杨广已是太子,而且杨坚病重,这年四月就卧床不起,七月自知不久于人世,已经主动与百官诀别,眼看就要自然过渡,用得着背那恶名吗?再说,杨广一向不好色,要好色也不愁没佳丽,怎么可能突然去调戏名义上的母亲?

《剑桥中国史》评述:

儒家修史者对炀帝道义上的评价的确是苛刻的,因为他们把他描写成令人生畏的典型的“末代昏君”。在民间传说、戏剧和故事中,他的形象被作者和观众的随心所欲的狂想大大地歪曲了——人民生活在一个无节制地使用权力、有豪华宫殿和享有无限声色之乐的世界中,只能产生这种感情上的共鸣。在中国的帝王中,他绝不是最坏的,从他当时的背景看,他并不比其他皇帝更加暴虐。他很有才能,很适合巩固他父亲开创的伟业,而他在开始执政时也确有此雄心。

确实如此!大运河在杨广手上完成,科举制在杨广手上完善。短短十几年时间,他还开拓疆土,畅通丝绸之路。费正清在《中国:传统与变迁》中感慨:

在隋文帝和隋炀帝的统治下,中国又迎来了第二个辉煌的帝国时期。大一统的政权在中国重新建立起来,长城重新得到修缮,政府开凿了大运河(这为后来几百年间的繁华提供了可能),建造了宏伟的宫殿,中华帝国终于得以重振雄风。

我觉得,将“开皇之治”这个盛世延至杨广时期未尝不可。

然而,杨广地地道道是亡国之君。杨广最明显的缺点是虚荣心太强。为了夸耀国家富强,当少数民族和外国首领、商人聚集洛阳时,他命人在大街上盛陈百戏,戏场绵亘8里,动用歌伎3万人、乐师1.8万人,乐声一传数十里,一演整整半个月。同时盛饰市容,装璜店肆,连卖菜的都要用龙须席垫坐,对外国人还免费供应酒宴。更荒唐的是,街上树木都要用丝布装饰起来,外国人看不过意:“中国也有穷人吧,不把这些布分给他们,缠这些树有什么意义?”

更糟的是杨广好大喜功,盲目外战。他三次对高句丽征战,612年一次就出动30万大军(还不包括后勤100多万民力),几乎动用举国之力,40天才将兵发完,行军绵延960里,结果却只有2700人死里逃生。大运河也太耗费民力,动用人力100万,男的没了招女的,逼得人们纷纷造反。

618年三月瓦岗寨起义军占据洛口(今河南巩县),杨广尚在南巡之中,回归之路给截断。杨广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北方,命人修造丹阳宫(在今江苏南京),准备留在那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强大的王朝土崩瓦解起来跟摧枯拉朽一般,只能作最后的打算。他顾影自怜,叹道:“我这么帅的头颅,让谁砍呢?”转念一想,他舍不得让人砍,自备一缸毒酒,交代宠妃们说:“贼兵如果来,你们先喝,我马上跟着喝!”更没想到他自己的禁卫军宇文化及等人比起义军还快,直接哗变……

说说宇文化及吧!他祖上是匈奴人,姓氏很有趣:破野头。杨广当太子的时候,宇文化及是他的卫官,两人关系极好。他多次收受贿赂多次被罢官,只因杨广特别宠爱,每次罢官都很快恢复。有一年,杨广巡视榆林(今内蒙古准格尔),陪同的宇文化及竟然偷偷跟当时的敌人突厥做生意,杨广大怒,下令斩他。刽子手已将他五花大绑,剥衣解发,只待时辰一到就开斩。可是,像很多古戏演的一样,在这生死关头南阳公主(即宇文化及的弟媳)出面求情,杨广只好免他死罪。后来,杨广念及旧情又起用他做右屯卫将军。可现在,见杨广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宇文化及却乘机拥军政变,逼着杨广用自己的绢带自缢,连毒酒——毕竟是酒——也不让喝最后一口……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起家乡一句俚语:“养老鼠咬麻袋。”这话生动形象,通俗易懂,用不着我再解释。宇文赟养鼠——臣下杨坚,杨坚也养鼠——儿子杨广,杨广仍然是养鼠之辈——臣下宇文化及,整段历史可以概括成一部养鼠史。这是专制的必然,其实皇族是专制最终也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在此还想说的一句话是:宇文化及吊死了这个曾经雄心勃勃的杨广,也就终结了隋朝那个难得的盛世。

隋朝像一颗流星,在夜空一闪而过,但是异常明亮,永驻人们心间。

【同期世界一瞥】

这时期的世界主角竞争加剧。

东罗马虽然大伤元气,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581年大败波斯。583年阿伐尔入侵,占尽多瑙河要塞,相继十年,顽强抵抗。591年帮波斯原国王回国复位。598年将意大利北部让给伦巴德。602年内部将领起义,自立为帝。604年与波斯再战。

584年英国开始建麦西亚王国。597年基督教思想家奥古斯丁被任命为第一任英格兰大主教,成为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教父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600年制定英格兰第一部法典。

586年日本天皇欲奉佛,一族赞成,一族反对,两族从此失和。第二年苏我氏拥兵灭另一族,立信佛的天皇,实行专权。603年太子定官阶12级,按功授阶,不得世袭。604年制定《宪法十七条》作为贵族和官吏的道德规范。

589年波斯被突厥和阿拉伯等入侵,590年其内部将领反叛,自立为王,雪上加霜。

在今天秘鲁的一片狭长“超级干旱沙漠”中,原来生活着莫切人。他们的金字塔可与埃及金字塔媲美,有着相当发达的金属加工技术。但600年莫切人大规模离开,不知所往,沙漠则开始朝那里扩张,使莫切人社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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