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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天横祸

这一觉睡的好长,几次想从梦中醒来又沉沉睡去,梦里悲欢离合,好像过了几世人生,却又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起来。

珺辛睁开眼时,见自己侧躺在草地上,鼻尖正对着一朵紫色的花。怪不得在梦里老是闻到香味,原来是它。

天有些阴沉,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珺辛揉了揉眼,坐起来四下一望,自己是在一处山坡上。

对了,来过这里,开满紫色碎花的山坡。睡前发生的事一点点想起来,琉璃仙境,渔翁爷爷,仙影树,鸟鸣涧。

珺辛跳起来顺着记忆跑去,找到了松林,找到了山路,顺着山路折转之后又是片树林。琉璃仙境不见了。

可是渔翁还没有讲她的卦呢,——她还记着这事。

珺辛无处可去,天空低沉,铅云翻滚,肚子又饿的厉害,心里发慌,还是回家吧。

一想到自己将来会拜入仙山,激动的要飞奔回家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至于那个崔承器,他爱娶谁娶谁!

珺辛一路蹦蹦跳跳,赶回了天义山。

珺辛的爹刘钺铖是天义堂堂主,为人忠义,于武学造诣颇深,是江湖中有名的英雄人物。

刘钺铖早年出自子平派,与当今子平派掌门原思铖为同门师兄弟,情谊甚笃,后因爱上江湖孤女晏渄遭到师父反对,才离开子平派,在子平山附近的的天义山创建了天义堂。原思铖继任掌门后,天义堂和子平派守望相助,共进共退,江湖地位稳固。

刘钺铖和妻子晏绯感情深厚,日子过得美满幸福,唯一遗憾的是,晏绯自幼体弱,成亲二十多年,只育有一女珺辛。虽然只有此一女,夫妻二人却从不娇纵,管教颇为严厉,刘钺铖自幼便把她当做男儿教育,别的女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她已学完了子平剑法。

晏绯毕竟心疼,数次想劝谏,无奈刘钺铖别的事都依她,但凡涉及女儿她都不能插手,也只有暗暗焦急。偏偏这个女儿又不像女儿,不但脾气性格像男孩,连衣服都穿男孩的,言语行事全然是江湖儿女做派。只是一直在父辈呵护下,未经江湖历练,还是孩子心性。

原思铖膝下育有两子渊渟和岳峙,品性纯良,只是资质略普通。珺辛幼时,原思铖见她天质上乘,品性又好,在珺辛六岁时将她收座入室弟子,十年来悉心教导,将子平真传尽数传授,直当掌门栽培。珺辛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天义堂,而她平时回来时,刘钺铖则将自创的天义剑法都教了她。珺辛更是不负所望,小小年纪已是头角峥嵘,将来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一个月前,刘钺铖将珺辛叫回,众人都知道珺辛婚期将至。原来十六年前,刘钺铖与苍山掌门崔柯浔定了儿女婚约,如今约至,苍山将来迎娶。这算得上江湖中的盛事了,倒不是因为天义堂地位多高,而是如今苍山已算是江湖中的大派了,一举一动自是引人注目。

十六年前,刘钺铖还未创建天义堂,一次去苍山拜访好友长宁,却遇到苍山掌门暴毙,派内分崩离析,相互厮杀。苍山长老长宁以死警示众人才平息暴乱。长宁弟子崔柯浔出类拔萃,刘钺铖从中斡旋,帮其排出困难,登上掌门之位。又帮忙打理诸多琐碎事务,无不处理的井井有条,分寸得当。苍山上下见他光明磊落,不辞劳苦,都十分敬重。

崔柯浔与刘钺铖惺惺相惜亦成为好友。崔柯浔见晏绯怀中婴儿粉嫩可爱,他自己也有一子崔承器,比钺铖之女大一岁,正好做儿女亲家,便提议等珺辛满十六岁就去迎娶。刘钺铖爽快答应,并互赠了信物。

崔柯浔继任掌门后,励精图治,治派有方,苍山派逐渐兴旺发达,达到建派以来鼎盛,最近更是攀附了仙道大派云虚,大有问鼎人道第一大派正坤山之势。

刘钺铖与崔柯浔多年来各自忙于事务,一直无缘再见,听闻苍山日渐壮大,心中替好友欢喜,他早知道崔柯浔非池中之物,苍山只会更加辉煌。正因如此,对女儿一向严厉,就是希望将来嫁到苍山后,能助益夫君,兴家旺业,只能为苍山增彩,绝不能辱没。好在珺辛现在身俱两派之长,品貌也佳,总算对得起苍山,对得起好友。这悬了十六年的心,现今略略放得下,剩下的闺阁礼数就教给晏绯了。

只不过一些江湖朋友来时,每每提到崔柯浔,言语中诸多不满,刘钺铖听到就生气,不许别人非议好友。再后来就是关于崔承器,总有些不好的风声传到他耳朵里,他起初以为有人嫉妒崔家父子,恶语中伤,不予理会。哪料近几年,越传越离谱,刘钺铖还是不敢全信。崔柯浔几百人的门派都管理的井然有序,怎么会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再不济也就是资质不好,勤奋些可补。

晏绯颇为忧虑,有一次试探他,能不能退婚,话还没说完,刘钺铖的脸色已经铁青。晏绯不敢再提,知道无可挽回,只能尽力教导女儿。

珺辛对这婚事却坚决不同意,她早就知道与崔承器的婚约,多亏得大师兄告诉她这位纨绔少爷的荒唐事,自己怎么能嫁这种人?爹爹一向英明,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却糊涂了!

珺辛十六年来第一次和爹爹顶撞,父女僵持了十几天,晏绯知道这父女俩一个脾性,正想着怎么劝解,钺铖却告诉她,昨天半夜珺辛跑了。

夫妻二人知道女儿只是负气离开,想通了就会回来。珺辛是识大体的孩子,这附近她也熟悉,他们对女儿是十分放心的。

珺辛当真也没有跑太远,她怎么可能陷父母于不义之地。尤其见过渔翁后心情大好,一路蹦蹦跳跳赶回了天义山。

天义山今天十分安静,连风吹过竹林的声音都有些寥落。往常天义山是不断人的,可这就要到天义堂了,一个人也没见着,四下静的可怕。娘养了只小狗叫铃铛,每次都会跑到半山腰来迎她,今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珺辛加速奔上山顶。

天义堂静悄悄的。

因为娘亲喜欢竹,爹爹就在堂口种满了紫竹,远远望去好似紫气蒸腾,这是天义山的一大风景。今日紫竹林却显得厚重浓稠,隐隐弥漫出一股血腥气,紫竹暗红的仿佛要沁出血来。

珺辛的心狂跳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要压住胸口不叫她呼吸。

推开门——

家,怎么变成了地狱?为什到处都是血?

满眼的血红,地上是血,墙上是血,门上是血,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是尸体,师兄弟的,叔伯的,铃铛的,还有,——爹娘的……

这一定是做梦,为什么会天旋地转,他们是不是睡着了?

叫爹爹,怎么不答应,对,他还在生气!爹爹,珺辛错了,女儿什么都答应您,珺辛去苍山好不好,您起来,珺辛这就去,您起来好不好……

娘亲呢,娘亲您醒醒,珺辛错了,真的认错了,你们别吓我了好么,快起来,快起来,娘亲……

师兄,你起来,你们都起来睁开眼好不好,求求你们啊——

为什么都不起来,为什么都不说话,天地为什么一片血红?

无边的恐惧袭来,身体抖的像狂风中的树枝,心被掏出揉碎撒了一地,血泪横流……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师父,珺辛该怎么办?对,找师父,找师父,师父一定有办法把爹娘叫起来,去找师父——

珺辛嘴里反反复复念叨“师父师父师父……”一路狂奔向子平山。

她不知道如何到的子平山,不知道如何找到的师父,不知道怎么睡去的,什么也不知道,只剩一片虚无与黑暗……

在血一样浓的黑暗中迷迷蒙蒙醒来,这是哪里,前面站着的是爹爹和娘亲么?

“我就知道你们是在吓我!”珺辛哭着跑过去,“你们怎么舍得离开珺辛!”跑的太快,生生从爹娘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珺辛大惊,颤抖起来,大喊:“爹爹娘亲……”他们却看也不看珺辛。

眼看爹爹娘亲转身离开,珺辛哭着追上去:“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

这路就像没有尽头,爹娘就一直不停的向前走,她拼劲全身力气都追不上,任凭她声嘶力竭的喊呼,发出的声音就像被浓稠腥臭的污血粘裹住,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路的尽头是一座森严的大殿,爹爹娘亲被几个黑黝黝的人影踩在地上,手执刑棍,眼看要动刑。珺辛惊恐万分,跑上前阻止,一个人影上来,反手将她摁倒在地。

这些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丝毫挣脱不动,爹爹怎么一动不动?珺辛大声喊“爹爹”,可是他根本听不到。珺辛挣扎着冲着前面大喊“冤枉——”头一下被踩到地上,脑中嗡嗡乱响,这真是喊天不应呼地不灵,任凭你天大的委屈也没有一个人理你!

刑棍一下一下打在身上,这棍子比玄铁还重,每打一下,魂魄就要减弱一份分,也不知打了多少下,腰已经被打断,鲜血从嘴鼻汩汩冒出,渐渐神识不清……

魂魄就要飞散之时,手腕突然一紧,左手上的红绳散发金光,将她逸散的魂魄凝聚起来,金光将她包裹住,带着她飞出大殿,来到一片山崖上。金光突然一缩,霎时散去,把她狠狠摔在地上——

哎吆!疼死了!全身骨头都摔断了,猛一下睁开了眼——

这是哪,我又投胎了?好熟悉。

对,这是从前住的房间,是了,这是子平山的房间,原来这一世还在子平山,太好了!

扭头看到一张脸紧贴着自己睡着了,是大师兄,真好!眼泪流下来,重生之后还能和大师兄在一起。咦?大师兄怎么胡子拉碴的了,老了么?老了也没关系,我不嫌你老,激动的张嘴道:“大师兄……”耳中却听到一个嘶哑的气若游丝的声音,顿时愣住,这是我的声音吗,我也老了?

她还在疑惑时,穆枭仰梦中听到一声“大师兄”,像听到天雷一样,身体还没醒,魂已经坐起来。看着珺辛,眼中含泪,一下跳起来大喊:“师父,珺辛醒了,珺辛醒了……”

呼啦啦,床边围满了人,珺辛只看见一个个大头,热切又怜惜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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