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着满饮一杯,旋即举杯在耶律休哥面前道,“妹妹谢哥哥救下穆易性命!”耶律休哥仰头饮下,瞅着他们二人道,“听闻太后要给公主和穆易赐婚,约莫这喜事要近了?”公主低眉羞涩道,“还未定日子呢?”
千雪凝眉,看了一眼穆易,只见他自顾仰头喝下一杯。自她进来,他都未曾与她说话,独自坐在旁边饮酒。当日他下跪求她的神情,至今无法忘却。一向沉着稳重的杨四郎如今要在自己的敌国渡过下半生,是何其的心痛,又是何其的无奈?这种无法与人诉说,隐姓埋名的苟活足以让他坚忍一辈子,也足以让他抹灭心中的恨,只这条路未免苦了些……
“穆易敬夫人一杯,恭喜夫人将为人母!”杨四郎突地起身,对千雪冷声道。千雪撩眉,寒颤,他要作甚么?望着他不容拒绝的眼神,镇定了一下心境淡淡拿杯道,“恕千雪身子不便,不易起身,谢公子!”
四郎隐忍着痛楚,满饮了三杯,旋即对耶律金娥道,“恕在下不胜酒力,乏了,先行回去了!”公主正欲开口,他复对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道,“两位王爷失陪了!”
耶律斜轸点头,耶律休哥见穆易快速离开的背影,则故意大声对公主道,“他哪里好了,如此嚣狂?”公主低眉尴尬道,“伤好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但平日不是这般的。约莫是因我说是家宴,勾起了他思乡之情。你们不要介意。”
耶律斜轸凝眉道,“公主可曾弄清穆易的身份?”耶律金娥道,“他是商贾之子,家住汴梁城,与父本是来幽州运一批货物,不曾想半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歹徒,抢了他们的钱财,还杀了他父亲。穆易死里逃生到了岐沟关,倒在太庙门口。若不是甯儿发现他,他就饿死在山下了。”
“这些是他与你说的?”耶律斜轸追问道。公主道,“韩隐可是怀疑他?”耶律斜轸淡笑道,“只是公主要嫁之人,多问了几句。”耶律金娥笑道,“不管他曾经是谁,如今他已是我认定之人,母后也是应允的。”
耶律休哥见状道,“瞧着千雪累了,韩隐,还是先与她回府吧。”
这几日,千雪因腹中孩子的快速增长令她的身子是越发的笨拙了,恐耶律斜轸外出时放心不下她,故每次都装作无事的样子。院门,侍香领着两个侍女走了进来,见千雪在院中踱步便道,“姑娘,王妃叫奴婢领了竹清,梅秀来伺候姑娘,王妃说了,姑娘要临盆了,身边应多几个照应之人。”
千雪瞧着她旁边那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道,“谢王妃惦记。”竹清,梅秀走过来,一边一个作揖笑道,“见过姑娘!”千雪道,“在我这里,没那么多礼数,大家都是一样的!”竹清见她额头满是汗水忙道,“我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擦擦脸。”
梅秀则从扶着她至一旁的木凳道,“姑娘不可走累才是。”
“哪里来的丫头,竟是如此机灵喜色。”门口,传来一把好听的声音。千雪起身,知瑶忙疾步道,“姐姐,快坐下。”
千雪握起她的手,见她身后无人道,“怎的突地回来了?”知瑶笑道,“姐姐分娩期要到了,我与王爷请了假。”
“他肯放你,倒是稀奇?”千雪故意打趣她。知瑶脸微红道,“姐姐就会戏耍我?”旋即她瞅着千雪偌大的肚子道,“姐姐定辛苦急了?”千雪笑着摇头,“是有些举步维艰,不过这几日好些了。”
千雪净过脸,知瑶拿过脸布,眼神闪烁。千雪知她有话与她说,便支走了屋里的人。知瑶撩眉道,“那日,我瞧见四公子了,他……老了许多,眼神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千雪呼了一口气,低眉不语,知瑶瞅着她道,“姐姐还是放不下他?”千雪摇头,喃喃道,“放不下的何止他?”知瑶担心道,“王爷可知?”千雪摇头道,“若是知了,四郎便保不住命了。”知瑶凝眉道,“可如今在这里的不止你我?姐姐可要防得万一?”
千雪了然道,“田无尽的忠实你我都了解,芸儿那边,我试探过了,她从前一直住在赵弦的宫中,未曾见过四郎。”知瑶点头道,“姐姐可知晓五公子和七公子的消息?”
千雪凝眉,不解她何意。若是她没记错,五郎因是被僧者所救,而七郎……,对七郎的死,她宁愿不知道。
知瑶皱眉道,“他们都活着!”闻言,千雪激动的揪住她的眼神急问,“可是真的?”七郎没死!知瑶道,“那****路过耶律休哥的书房,是听有个人报过此事,只没太听得全,好似五公子七公子都负伤了,而且王爷在搜捕他们。”
千雪瞅着她道,“你定去求他放过他们了?”知瑶嘟嘴道,“他先是不肯的,不过我用了法子,他便同意了。”
“可是要许给他了?”千雪笑问。知瑶凝眉道,“姐姐竟知?”千雪道,“你这般欲笑不笑的模样,任谁都瞧得出了?”知瑶低眉娇羞了脸色道,“他对我的好,我是明白的。只恐这份情我日后还不了?”
千雪瞅着她道,“只管好好爱他便是。逊宁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他是真心对你,你莫负了他一番情意。但这嫁过去,必是免不了要面对他的家人,你可曾想好?”
知瑶点头道,“这么些年,凡事都忍了下来,又怎能不明白这过日子的道理。姐姐尽管放心,我从未想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只一颗心罢了。”千雪抚着她的额头道,“好妹妹!”
知瑶反问,“姐姐只会打劝别人,独为何把自己束住了?”千雪笑扶着隆起的小腹道,“你瞧着我这般样子,能自在的了吗?”知瑶跪在地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兴道,“原是真的会动……姐姐……”
撩眉,见千雪半吃惊的模样望着窗口,转眸,杨四郎的身影定在那里……
知瑶守在门外,留了他们两人在屋内。
“等孩子生下来,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四郎低沉的嗓音坐在她对面,千雪淡漠一笑道,“若是要走,我便不会有这孩子。”四郎凝眉道,“还曾记得你与我说过,此生要嫁的只有我杨四郎,朝望晨曦,暮靠夕阳,生死相守,日夜等。不过一年,为何如此绝情?”
千雪落寞了眼神道,“爱恋时的激情之语,谁都会有。四哥记得,千雪感激。只千雪早已忘却,望四哥也莫再记挂。安心与公主成亲。”
“你明知我心系所在,又何必故作淡定模样?”他起身,显然有些激动。千雪知道,他心里烦躁,恐慌,甚至于害怕,但更多的恐是愧疚!她撩眉道,“四哥心思一向沉稳细腻,定这几日想通了眼前形势之利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公主成婚对四哥有利无害。”
他盯着她,一动不动。千雪不解他为何如此异般的眼神。他冷笑道,“你可知,父亲临死前,也是这般保住我的命的!残喘苟活,隐姓埋名,为杨家留的一丝血脉!”
千雪握紧裙边,心中不得不佩服杨业之胸襟。宋太宗遇到埋伏,不顾属下死活,独自逃跑,若不是大郎杨延平冒充宋太宗单枪匹马赴双龙会,又怎得留住他命!而二郎杨延定拼死保住了八王爷之命,未出幽州城门,便被乱箭射死。三郎欲救去,竟中了埋伏,被马踏如泥,未留得半点血肉。这样软弱的大宋,这样自大的宋主,怎得不出奸臣叛国者。双龙会不过是个掩饰,以萧后和耶律斜轸的才智早已猜出其中之诡计,再得通风报信者,打赢此战,必是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