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心想,耶律斜轸真如萧后所说,纪律严明,法治严谨。即便如此,知瑶待在那冰块儿脸的府里也不会好过。她这个尚且能看懂未来之人都畏惧他三分,更何况是形影单只的知瑶?
双手托着下巴,偎着栏杆而坐,正想着如何能把知瑶弄到身边,忽的眼前被丢了一物道,“瞧着你给我的好差事?”抬眸,耶律休哥一脸的嗔怒。她拿起信封,见启口被人拆了,反而一笑道,“王爷看过了?”
他低哼。她抿唇一笑,并不怪他。宋辽通信,定要审查。何况她如今身份特殊,耶律休哥向来谨慎细密,更不会对她徇私情。
“你若解释清楚,我自当你是本王挚友?”他冷声道。千雪暗眸,知此事瞒不了他多久,何况她本就不想瞒他。于是她委实说了她和四郎的关系。
耶律休哥听她道完,默了一会儿才道,“一直知你和杨家有来往,却不知你和杨延辉有如此一段情意。只是如今就这么断了,你不觉得可惜?”
千雪苦笑道,“世事难料,如今我身在辽国,若再惦念他,便会左右夹难。王爷既说懂我,还不容千雪有些私心?”
他眯眼看进她眼中试探道,“你的私心只禁于此?”
她坦然一笑道,“那王爷认为奴婢还有何私心?”他深望了她一眼道,“你意已决?”她点头。他淡淡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我还略知一二,既如此,便要断深才是,免得你日后想起伤心?”
她不解道,“王爷何意?”他伸手道,“那碎了的翡翠镯子应是他送?”她心一紧,原来他竟起了疑心。千雪脸色淡漠一下,双手却有些止不住颤抖,从怀中拿出白色丝帕包裹的玉镯放于他手中道,“这下总该让王爷放心了吧?”
他手一握,重新弄好信封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你亦不必再挂念。”
“谢王爷成全!”她冷眸瞥眼欲回屋。他牵住她手臂道,“我不是有意戳你心,只现今太后甚喜欢你,你亦苦尽甘来,虽说番汉一家,但汉人为奴为婢的尽在眼下。所谓伴君如伴虎,你也曾侍奉宫中,其中之利害定能自己拿捏。咱们在意你,护着你,可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性子坦直,心思却沉重,且不知你到底为何忧心?想来日你想说自会说,只现时你给我句实话?”
她撩眉。他复道,“安隐对的痴意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作何想?”
“我只当他同你一般的情意。”她直言道。他松了气道,“这几日,他一直闷在营中,不肯见人,打打骂骂无关人自是少不了。明日你肯否与我走一趟,去瞧瞧,把话说清了,也好日后再见,也免得我这劳心劳力的跑腿之人?”
她默声点头。他旋即迈步而去,走了几步,回头又望了她一眼,才大步离去。
进了耶律沙的院内,便瞥见他独自坐在地上,背靠树饮酒。两个侍女见是耶律休哥和千雪来此,忙行礼道,“王爷千岁,姑娘见好。”
耶律休哥瞅着不远处的耶律沙道,“你们主子这般多久了?”
“已三日了,奴婢们不敢靠近,故……”
“好了,下去吧。”耶律休哥打发了两个婢女,看着千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瞧着办吧。”他索性靠在一旁的大树下,自个悠闲。
千雪走近耶律沙的身边,夺了他的酒壶道,“奴婢何德何能,让王爷如此糟践自己?”
耶律沙撩眉,不屑道,“少抬举自个儿,本王岂会为了女人烦心,本王只不过不想受人控制,故在此借酒浇愁,与你无关,走开!”
她深看了他半响,旋即把酒壶放在他身边道,“既如此,是奴婢自作多情了,奴婢告退!”
耶律沙瞅着她离开的背影,起身,疾步跨来,挡在她身前道,“别人都说中原女子柔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唯独你……,我自小长在草原,野性怪了,虽不及二哥三哥他们,但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更不乏女人。但自打在遥撵府里见过你,心中便再瞧不上任何女子……”
她正欲开口,他止住道,“我知你不会给我留情面,更不会看上我,从你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了。你瞧三哥的眼神我自是望尘莫及,你若能把看二哥的神情留我一半,我也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拒婚了!”
她心中咯噔一声,不曾想他胆大闹朝堂,竟是为了引她注意!
“对不起,耶律沙!”此时此刻,她真的无法表怀他对她的深情,唯独绝了他的念头才是对他的真心。
“千雪早已心有所属,恐不能接受你的一片好意!”她坦言道。耶律沙见她真诚歉疚的模样,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早就知晓。不过人生难得搏一场。本王是堂堂草原汉子,又岂会为情所困,只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你看其他男人的眼神!”他一面说,一面仰头而饮。
千雪心中一笑,表面淡定道,“大不了奴婢以后在王爷面前不看别人就是了!”
他低头瞅着她爽朗一笑,把酒壶撑在她面前道,“有君如此,何患无妻!”
她瞅着他的酒壶,也想与他的开怀饮一口,只是突地想到那晚不胜酒力所做之事便心生余悸。她正为难,一只手接过耶律沙的酒壶,率性道,“为兄陪你喝!”
千雪望着眼前两个高大魁梧,对酒豪迈的男子,不自禁抿唇温润而笑。
“想来是我来晚了?”背后传来一阵声音,回首,耶律斜轸缓步而来,千雪忙躬身道,“见过王爷。”耶律斜轸起手,望着不远处的两人道,“你们和好了?”她点头道,“相王是个豁达之人,只一时想不开,断不会为儿女之情所困。”
他淡漠的瞅了她一会儿,她撇开眼,忽的身边飘落一枚花瓣,停歇在她的肩膀。他伸手取下,仰头看向头顶上方道,“桃花谢了。”
她一同仰首,默默道,“桃花谢了,梅花便要开了。花开花谢,一回欢喜,一回悲。”
他淡漠道,“本王曾在江南一带见过一种树,当时甚喜,便带了其种而回。却未活,几次尝试,终无结果。可谓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她喃喃道,旋即惊觉他盯着她,忙收了神。他道,“我闻太后让你做皇上的陪读?”她点头道是。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书道,“皇上甚喜李世民,不防试读一下此书。”她接过,见上面写着贞观政要四个大字,心中不禁烦闷起来。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哎……好烦……”
坏蛋冰窟窿,竟然叫她读这种政论史书,她又不去当皇帝,耶律隆绪喜欢,关她何事?她不过是个陪读。陪读是什么?就是她可以不懂,但皇上却不可以不懂。连圣人都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