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思着,手指绕与书本上做蚂蚁式爬行,头耷拉在红木桌上,好闷哦,亦无聊哦。耶律沙都不来找她玩耍了,这小子也忒小气了,不过是拒绝了他,又没夺他所爱。竟躲着数日不来找她。听晓京说,他陪着耶律休哥修葺水利,务农去了。
正思着,晓京跑进来道,“姐姐,皇上醒了。”“这么快!”千雪猛地起身,忙向耶律隆绪的书房而去。
“朕睡了多久?”她一进门,耶律隆绪伸了懒腰问。千雪垂首道,“半个时辰。”“下次只准朕睡半响时刻便好。”耶律隆绪道。
千雪抬眸道,“皇上日夜读书,恐要累了身子。还是以身子为重,才能更好的读书理政。”
耶律隆绪思了一会儿,突地闻道一股淡淡的香气,便问,“是何物?”千雪笑答,“是奴婢为您做的一点小点心。”“快拿来,朕正饿了。”
晓京捧着一个小笼屉,放在耶律隆绪面前,正欲准备碗碟,他倒先下了手,捏起一个便吃。
“小心烫!”千雪急提醒。耶律隆绪只搁在嘴边道,“朕吓唬你的,瞧把你急的,这是刚出炉的,朕岂不知?”
千雪凝眉松口气,这个十二岁少年动不动便做些惊人的动作唬弄她。爬在树上读书,在墙头踱步,寻平衡感,掉根绳子在头顶上方,书桌上放根针棒,说是要头悬梁锥刺股,效仿古人。结果跪了一地的婢女侍从乞求。岂料他回头瞧瞧绳子和针棒,双肩一耸道,“朕不用它们,也可做个圣主明君!”
千雪对他既无奈又无语。他是皇上,自是不必担心。倒是苦了他们这些下人,生怕他受一点伤痛,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掉脑袋的事。索性她细致了些,凡不妥不善之处,必事先想到,然后准备防个一万。有备无患不是嘛?
耶律隆绪一面吃着可口的蒸饺,一面道,“可有给太后送去?”晓京笑答,“姐姐一出笼便送去了。太后直夸姐姐手艺好呢?”
耶律隆绪见千雪思绪出神,便道,“朕是不是让你没得闲空了?”千雪道,“皇上如何这般说?”
“你早上要侍奉太后,晌午过后便来陪朕读书,直到午夜,才得以回屋。你不会怨怪朕吧?”他盯着她道。千雪一面研磨,一面道,“能服侍太后和皇上是奴婢的福气!”
耶律隆绪道,“你不是奴婢,朕从来没把当做奴婢?”千雪一笑,歪头问,“那我是什么?”他想了想道,“是朕的老师,是朕的朋友!”
千雪故意道,“奴婢身份低微,怎能做皇上的朋友?”耶律隆绪道,“朕说做的便做的。朕再长大些,便娶你为妃。”
“蹬!”千雪手中的病忽的掉落在地上,忙跪地道,“求皇上莫折煞奴婢,奴婢不过是个小小汉女,能侍奉皇上和太后左右已是万幸。断不会有其他任何念头!若皇上看得起奴婢,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将来能寻个清净安身之处即可。”
耶律隆绪扶起她笑道,“朕同你说笑的,你怎得当真了?”千雪撩眉道,“你可是皇上,一言九鼎,日后你若在这般,奴婢便求太后打发奴婢出去!”
“好师傅,别生气,以后朕不开这种玩笑便是了!”耶律隆绪凝了神色。千雪心中一笑,毕竟是个孩子,唬他一下便诚实了。
千雪提着木篮,正欲往萧后东营而去,但见前面有两人从东营出来,忙回身,正欲溜,只身后熟悉的声音叫道,“司徒千雪!”
千雪闭眼止步,却没有回身。
耶律休哥缓步跨来道,“好你个胆大的奴婢,见了咱们竟敢躲?”千雪躬身道,“奴婢没有躲,只是忽的想起一件事还未做,便要折回。”
他瞧着她手里的东西问,“里面何物?”千雪道,“西北来的果脯,江南入得蜜饯,还有从回纥引进的回鹘豆。”耶律休哥一笑,低声在她耳边问,“可曾尝过?”千雪咬唇道,“叫大伙吃过了,都说极好。”这几日,耶律休哥把从各地引进的食物都送进她屋内,名义试吃,实则倒是全便宜她了。
耶律斜轸在他们身后道,“你们在低语什么?”耶律休哥忙躲开千雪一步道,“不过叫她帮个忙而已。”耶律斜轸看向千雪,她点头道,“王爷最近在筛选农物种子,奴婢帮着试种了些。”
“可有结果?”他问。千雪摇头道,“不过几日,尚未发育。”
耶律休哥道,“说起此事。我正要问你,想听听你的意见?”千雪道,“不知王爷所谓何事?”他道,“对于薄赋税,你有何想法?”
千雪撩眉道,“奴婢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丫头,怎晓得这些问题?”
“你腹中有多少墨水,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快快说来。”耶律休哥催促道。千雪道,“自女娲开天辟地以来,土地便是一国之本。百姓要吃饭,皇亲贵胄也要吃饭。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先。但自把人分了等级,土地便也有了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区别,从此便有了田亩课税制。王爷饱读诗书,定通晓诗书礼易经,其中不乏有关于田亩赋税的制度。奴婢也曾略闻一二。奴婢认为管仲的相地而衰征甚为实用。”
“如何说?”耶律休哥启问。千雪看着耶律斜轸道,“前些日子,王爷曾与奴婢提过想在院内种一棵橘树之事,橘树生于南国,受命不迁。被雅人称颂。却不知,它之所以不生,只因水土不服。圣人训教,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万物生长莫不遵循于此。人有三六九尊卑低贱之分,土地更有好坏肥沃酸碱咸淡之分!”
耶律休哥眯眼瞅着她道,“你的意思是按照田地优劣来划分赋税的等级?”千雪道,“王爷胸中早有计算,奴婢不过胡乱谈论。”
见耶律斜轸一直盯着她不放,忙撇开眼道,“奴婢得给太后送果实去了。”
耶律休哥低声在她耳边道,“你的见地颇有想法,今晚本王还要再讨教些!”
“艾……”她本想拒绝,耶律休哥却似的风一般溜走了。千雪凝眉,有些气败。耶律斜轸上前一步,与她同侧道,“适才在里面,太后又夸奖你,说你不仅通的食茶,连她的起居都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且成为了皇上的良师益友,你可觉得甚妥?”
她顿住,小心翼翼道,“王爷何意?”他低眉道,“适可而止,物极必反!”她怔愕,心中思量三分,的确,她最近一段日子,好似对萧后和耶律隆绪太尽心了些。只是不使出她浑身解数,又怎得萧后的信任,耶律隆绪的欢喜。她心中是盘算着将来,只是……
她惶恐神情看在耶律斜轸眼里,他柔声道,“你也不必忧心,许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还是想给你提个醒。如果你还念着心中的那份自在,便凡事做的不可太过。有时候藏着并不是件坏事!”
她瞅着他,心存感激道,“奴婢记住了。”他凝眉深看她,她翘首道,“奴婢真的记住了,王爷不必如此看我。”
他浅然一笑,抬手至她衣领口,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他笑道,“那梅雨链子呢?”“留在一位朋友那里了。”她说。他黯淡着眼眸,跨前一步。她忙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