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纪梵森的讲话刚好到达高.潮,他立在离正门最远的台上,本来正对着宾客的眼睛忽然投向这边。
即使隔了这么远,玄忆还是能感受到他片刻的僵硬和脸色的阴沉。
纪梵森匆匆收了尾,这方面他经验丰富,即便很潦草,也挑不出瑕疵。宴会开始了,安静的会场开始小小地热闹起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有人进来。
纪梵森本打算直冲过来,但他刚下台便被人拦住了,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耐心的样子去应付,中间抓住一切时机向他弟弟的方向瞟过来。终于打发走那个烦人的客户,他绕过许多人,大步走到这边,脸已经黑得可以挤出墨汁。
纪梵森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易千诺挽在玄忆臂上的手,猛一抬头,眼神阴鸷而暴烈,似乎恨不得把眼前那双白皙柔软的手直接砍下来,用刀划得血肉模糊,再也辨不出它的原形。
可这是在宴会,大庭广众之下的宴会,事关三皇集团声誉荣辱的宴会,他不能动手。
易千诺故意把手揽紧了一些,拿出招牌微笑,知道眼前这个几乎等于暴怒的男人不可能会和她握手,为了避免让自己尴尬,她索性把本来用来握手的右手也放到玄忆手臂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阿忆,这就是你哥哥么?他明明很帅啊,你干嘛要把他形容得那么丑?”
她装出颇为苦恼的样子:“你是不是不放心?原来你现在还在害怕我会被其他人拐走啊!”
玄忆嘴角一阵抽搐,他就知道,这小妮子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好受。也罢,这种难堪总比当年扮女人来得好。
他没好气地配合道:“是啊,我又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优秀的,难保你哪一天觉得我不够好,又莫名其妙地失踪,我到时候去哪里找你?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感到好恶心,究竟是哪出电视剧整出的这种狗血对白?
纪梵森仍旧保持着阴鸷的沉默,一双眼睛偷到玄忆身上就再没有离开过。
易千诺翻个白眼,拜托大哥,你就不能矜持点么,这么露骨的眼神,太过火了,早就不能称之为深情,叫吓人反而更贴切,难怪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有把人家玄美人搞定。
现在,没有握手也开始尴尬了。易千诺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想着下一幕歹毒的剧情,想到一半,就感受到了两道不亚于纪梵森的超大压力眼神。
一不小心,没控制住,直直地撞了上去,夏凉歌的小白脸此刻也黑得跟乌云没什么分别,纪珈蓝站在他身边,两只手臂很委屈很孤单地垂在自己身侧,翦翦水瞳此刻盛满幽怨,愤恨地瞪着她。
她暗地吐吐舌头,喊了声糟糕,没人教过她在替别人制造争风吃醋的场面时,被自己恋人的争风吃醋和恋人的暗恋者的争风吃醋缠上的状况该怎么处理。
她条件反射地拉了拉玄忆的胳膊,抱在怀里,一副誓死不放的样子,把夏凉歌挺直的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当然,纪梵森的反应也大的吓人,他伸手把玄忆狠狠地拽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说:“别在我面前搞这种把戏,阿忆,你的感情史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我知道得清楚。”
这么恐怖?
易千诺自动蹭到夏凉歌身边寻找保护,夏凉歌见她靠过来,哼了一声,对她爱搭不理。
易千诺怎么会容忍夏凉歌的这种反应,她伸手在他腰上使劲掐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夏凉歌没想到自己会遭到如此幼稚的突袭,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脸色也总算缓和了过来。
倒是纪珈蓝在一边看着他俩配合默契的小动作,气得差点跳起来咬人。她想去拉夏凉歌的手臂,但又怕再次看到夏凉歌极度不耐烦的眼神。只能杵在一边,暗地里磨牙。
夏凉歌从背后握住她指尖冰凉的左手,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明知道我不过只是想让你回来……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怕我控制不了,即使心里清楚那是假的,我还是忍不住会生气,会觉得站在你身边的人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她的睫毛一震,抬头,望进他幽深的黑眸,那里面满满一潭,全是不掺杂半星谎言的忧伤,就像当年他站在离她和林季不远的地方,碧蓝的天空下,蔓延了整个青春,再也消散不去的那一眼。
神思恍惚中,她听到他用只有她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我的,这一辈子,休想逃开。”
她不会逃开,她不想逃开,这双手,仿佛带着全世界的温暖,握住了,怎么可能舍得挣开。
她反手握住他的,扬眸淡淡一笑,用唇语给了他答复,在夏凉歌听完后的无比震惊里,她松开他的手,走向纪梵森。
纪梵森也注意到她,锐利的视线像是要生生刺入她的心脏,让这个危险的情敌从此彻底消失于世,万劫不复。一边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防止玄忆的逃脱。
易千诺笑眯眯地站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面前,并未打算做过多停留,她甩一下一句:“纪董,我们宴会结束后见。”
然后意味深长地从玄忆身上扫过,轻飘飘地离开了会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好像她从未出现,但那些微妙的改变,却又让你难以忽略她的确曾经来过。
在每个人都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时,夏凉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眼睛一寸一寸地阴沉了下去。
午夜过后,三皇的50年大庆圆满落下帷幕,陆续驱车离开的与会宾客,没有一个注意到顶楼上以一种俯视的姿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的纤细人影。
冬夜的寒风,格外凛冽。黑透了的夜空甚至泄不下一丝星芒,看来等到明天,一定会遇上一场难得的大雪。
易千诺纵身一跃,轻灵地将自己在半空中掉转,腰上特制的绳索精准地将她停到48楼,她从腰包里掏出预备好的工具,在窗上轻轻一贴,成功地让窗自动上升,单手攀住窗框,用力一跃,毫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她按下腰上的按钮,将绳索迅速收回。转身,迎上刚刚进屋的纪梵森危险愤怒的眼神,明知故问:“纪董应该不介意我试验一下自己的新发明吧。”
纪梵森冷冰冰地回道:“当然不介意,易小姐最好多试几次,这样自己死掉的机会增多了,也省了让在下动手的尴尬。”
“哦,我说的新发明是这个‘病毒潜入器’,不是那个绳索。”她扬扬手上开窗的小东西,“纪董,你的全自动窗该更新了,你看,我不过就碰了它一下,它就这么高兴地放我进来了。”
纪梵森冷哼一声,自动忽略掉她的文字游戏,原本就比一般人狭长的凤目,此刻微微眯起,更增加了他本身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