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时已晚,那个纤细的身影以雷电一样的速度朝他冲过来,快到连他都感到讶然,只是晃神的片刻,额上已传来枪支冰冷的温度,更让他诧异的是,那把银色的手枪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他的“残薇”。
然而,玄忆如果真的能在一招之内被制服,那他也就不配担当起“世界第一”的杀手称号。
他从枪与沙发的空隙间近似轻飘地一晃,人便如鬼魅般,移到那人背后,低声道:“西诺小盟主,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易千诺冷笑一声,手肘向后击去,被他闪过后,立刻灵敏地一个旋转,跃出三步:“否则谁来了结你的性命!”
玄忆安静地望着她,聪明如他,自然早就在见到她脸的刹那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她和夜杀有着极为相似的脸,夏凉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曾被深深地震撼到,更何况是他。
“夜、杀……”他呵呵低笑起来,笑容地纹路舒展在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像极了盛放的莲花,“你一如既往地自信呐。不不,也许说成是自负要更好。”
易千诺收起枪,一字一顿地说:“关于我的评语,我想还是事后再下定断比较好!”
玄忆摇摇头,唇边的笑意加深:“我觉得,没那种必要,因为……”
他眸光忽暗,下一秒,易千诺已被他单手制住脖颈,按倒在大楼48层的窗边。
“你马上就会死,被我杀死!”
高处的气旋缺少了大批障碍,流转得有肆意妄为的味道,她抬眼,可以看到冬季灰白的天空,听到整个世界的呼吸,随风飞扬的短发有一少部分擦过耳朵,是很柔顺乖巧的感觉。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么,真是绝望,真是寂寞,真是超脱!
她的眼睛被风吹得干涩发冷,风声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悠远地回荡,仿佛打着秋千,有些专属于孩童的兴奋。
“真的么?”她笑起来,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但仍旧干净漂亮得刺目,不沾染分毫邪恶的汁液,她下垂在身侧的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手机,拇指按下中心的按键,屏幕瞬间亮了起来,“你就不怕我一失手,你多年来积累起的,唯一可以用来对抗纪梵森的筹码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玄忆的脸色倏变,拎着她的领子把她从窗前提起来,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易千诺笑得令天地失色,侧目看向他,眼底闪动着精光:“纪悬忆,你七年前曾败在我手中,就该想到今天一样会被我抓到把柄!我的绝翼虽然因为夏凉歌而解散,但它五年的存在,足够积攒下它应有的价值。你建立在东南亚的基地,现在已经用我的炸弹做了地基。”
她趁他动手要夺手机的瞬间,将手背到身后,一个闪身,逃开他的攻击:“你不要乱动,我不敢保证慌乱里不会碰到炸弹引爆的按钮。”
玄忆咬着牙,眼里全是愤恨:“你想要什么?”
她脸上略带傲意的笑渐渐沉静下来,变成细小的一抹弧度:“玄大哥,你知道和我做交易的人从来都不会吃亏。”
他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平复了情绪,很冷静地说:“说吧,条件。”
“带我去三皇的周年庆,以你女伴的身份。”
“原因。”
“真正的原因之后你自然会懂。”她顿一顿,一步步走向他,“在这之前,你还可以利用我去刺激一下纪梵森,看他失态,看他生气,玄大哥,这些你一定想了很久吧。”
她把他的蝴蝶结系紧,低声道:“然后,我会让你看到一出很满意的戏!”
玄忆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显然对她的话一点也没有相信。
易千诺云淡风轻地一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扬头道:“我们走吧,宴会应该,开始了。”
她挽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自始至终含着淡笑,仿似睥睨苍生,又不含半分傲意。那是一种走向巅峰的自信,经过上千次血液的洗礼和生死的考量,才凝聚出的气势,惊人,却无人知道这背后掩埋的伤痛。
玄忆侧过头,心里有不知名的疼痛,如果不是他当初的两枪,那么今天走在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带着这样沉重到不自觉的气息?飞扬跋扈的嚣张和骄傲,未必就不比太过压抑的成长来得好。
他想起那个身材消瘦的西诺,自从大雪里的相遇后,就再难忘记他眼中分外震撼人心的沧桑和坚持,太疲惫,太强韧,太稚嫩,太老成,所以太矛盾,矛盾到让他心生惘然——他从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可以锻造出这样的灵魂。但拥有这双眼睛的本人,却似乎并未察觉。
在他瞬间了然她的身份后,他就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无助,才会迫不得已再次伪装,抛弃性别,放弃一个女孩子该拥有的疼宠和温软,走进另一个粗糙又沉重的世界,扬起头,面对比一般人更加砺然的风暴,任由风沙石子在这过程中划破自己的皮肤,咬牙不喊一声“痛”。
曾经对她的憎恶和仇视,在这一瞬间,奇异地被刚好想到的事彻底搅散,再也拼不起来。
或许,再尖锐的恨都会在时光的砥砺里,被磨去棱角,最终变成细沙,有一天,一只蚌来了,在上面吐出一颗珍珠,那颗珍珠光芒太过细腻,躺在无遮无拦的阳光下,就把这粒沙感染了。于是世界顿时变成空白,你还记得,曾经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吗?不,或许……你连自己都忘记了。
现在就是这样,他觉得,他一点都不曾恨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