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慎回答道:“这就是陈教授在‘文革’之前的最大研究成果了,因为前凉运出的宝藏,就藏在‘西王母石室’之内!”
跟着陈步云,我的眼界不断开阔,尽管如此,听到这个结论时,我还是禁不住浑身发颤,这个结论实在太大胆了。然而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根据历史记载,西王母石室是“穴处”,也就是建在地面以下,隐蔽性很强,再加上历史上西王母国相当强大,估计科技水平也不低,从这个石室建造时所用的精巧技术来看,也相当符合。
不过,如果说这是一位君主住的宫殿,那也太不符合了。因为这个石室实在是太低了,高度才一米六,只要不是太矮的成年人,在这个石室内,都要低下头。
听了我的疑惑之后,季慎说起了我们之前挖土的缘由:“我们之前之所以要挖土,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也发现目前的地基已经不是一个整体,这就证明了这个石室被废弃后,竖石板所对的地面因为比较吃重,下沉速度比较快,而横石板由于面积大,下沉速度比较慢,所以石室高度越来越低,以至于我们一进来时,都把它当成了古墓。”
“接下来,我们只要证明这个石室内,有着很多隐藏着的房间,那就能断定这是西王母石室了,”陈步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还要加一句,这是众多的西王母石室之一,因为上千年的古国,国王不可能只住一个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瞠目结舌”。陈步云敲了三下,那个伤痕累累的石壁“哐”的一声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黑洞。
还没进洞,我们三人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
手电筒朝里一照,只见洞里似乎有着一大堆的石凳、石椅之类,上面布满了灰尘,不过还是能看出上面雕着花鸟虫鱼,有的镂空,有的虽然不镂空,却也雕得很精细。一个石凳前,还摆着一个超大的铜镜,显然,这是个女性的梳妆台。
我走过去的时候,脚下忽然一紧,顺手摸去,居然是个雕了花的铜簪子,花朵儿很大,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当时中原地区的簪子通常雕几何图文,和这簪子风格迥异。
我们呆呆地站着,一边感叹在如此久远年代,居然有这么精美的饰物,有构造如此精妙的石室,真是叫人惊煞;一边又为日月运转、世间沧桑而暗自伤神。
在这个石室内,曾经住过一个绝代美女,她脸白得像玉石一样纯净,牙齿晶亮,身材婀娜。我甚至能想象出,她笑意盈盈,随手拿起在我手里的铜簪子,插在乌亮的头发上,朝我们刚打开的洞走去,因为在外面,有个情郎在等着她。
我似乎看到,这个房间内装饰着高高的红色丝绸,蜡烛浅浅地烧着,洞外和甬道相同的室内,一大群婢女静静地站立着,等这个美丽的女子走出,就齐齐地向她鞠躬。
可是,她在世人眼中,是天上的神,是人间的国王。她必须独守终身,不能嫁人,不能和自己的情郎厮守终生。后来岁月流转,她渐渐地老了,她的情郎也早已去世,而且在千里之外。她临死之时,不知道是否呼唤她情郎的名字?
蜡烛渐渐地暗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美丽女子在这个石室内住过,一个又一个变老,最后这个石室被废弃,最终掩埋在黄土之中,上面长满了野草,还有,为寻找它而厮杀的战士白骨。
一个时代结束了这些美女的生活,她们的名字早已湮没无闻。除了偶尔发现的一两片残破的竹简上还会载有她们的名字,只有我们这些学历史的人,才会在无意中发现她们的踪影。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像幽灵一样,时而浮现在我们眼前,时而又从我们眼前消失。
现在这个石室内,当年的温馨早已不见,只剩下灰尘满地,甚至连铜镜上渐渐布满的蛛丝也早已化为尘土。黑暗永远地笼罩着这个曾经辉煌的宫殿,而我们手电筒闪烁的微光,只不过是这个宫殿的一声绝响而已。
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历史,却是如此漫长。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步入历史,化为尘埃。百年之后,又有谁会记得我们,曾经在这么一个石室内,暗自凭吊数千年以前的一个个美女呢?想到这里,我感慨万千。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陈步云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我知道,他的心情也和我一样,同样也感叹历史的无情和人类的渺小。
出这个石门时,我紧紧地握住这个铜簪子,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一段早已湮没在尘埃中的历史和一个个美艳的故事。我要记住这段历史,还有这段辉煌。
用同样的办法,石室内,一个又一个的房间被打开,一段又一段的历史记忆被复原。此后的时间内,我们三人一直在历史和现实之间穿梭,一股永恒的力量在我们心头涌起。
“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历史书上所说的西王母石室了。”陈步云最终下了定论。
到此,这段历史,我们终于搞清楚了:在远古的时候,就在甘肃和青海一带,曾经有过一个强大的国家,存在了上千年,它的国王全是女的,全是单身到死。为了这些女王,整个国家建造了一个又一个精美的石室,直到最后,由于一个未知的原因,这个王国消失了。
再过了上千年,一个没落的王朝受到了蛮族的进攻,一个忠勇的大臣率领他的士兵,全力以赴地搬运着王朝的全部遗宝,他们把这批宝物藏在石室内。王朝不久被攻灭,皇帝被俘虏,但是这个大臣的管辖区域还在,为了这批宝藏,他的士兵并肩和前来进犯的蛮族军队进行过殊死的战斗。
再后来,这个大臣,或许是他的后代,觉得这个石室太靠近前线,又一次对这批宝藏来了个大搬家,从此这批宝藏消失了,不知藏在何处。而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国家的象征——九鼎。
西北的九月,寒风将至,已有萧瑟之感;江南的九月,依旧是细雨绵绵,暑气未退。我们刚还在西王母石室,现在已在江南。
我和陈步云是江南人,自然对江南的景色毫不稀奇,只不过在见到微微泛黄的稻浪时,胸中会涌出一股游子回家的温情;陈明、孙卫红和季慎,一向见惯了风沙扑面、黄土满地,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一处地方会有平湖秋月,柳荫如织,他们蓦然到了这么一个花花绿绿的地方,难免觉得惊奇。
我这次回家,完全在计划外。
出了西王母石室后,我们顿时失去了方向。传说中的西王母石室所在地确有不少,陈步云觉得千头万绪,他虽然此前研究得出宝藏就藏在酒泉附近,但酒泉之大,不亚于一个欧洲国家,也无从找起。
之所以回到江南,是因为他想起我说的旅店那夜,张春唐所说的我爷爷发现了宝藏的方位图,所以想来看看我爷爷留下的东西。
数十年不回家乡,陈步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开朗,一路上谈笑风生,和我们在甘肃初遇时的那种愤懑、在古墓内的那种谨慎判若两人。尽管如此,他的心情还是沉重的,毕竟我们面前还有很多谜团。在我的内心中,也一直存在着一个疑问:究竟是谁在我们在石室内面临绝境时,给我们一张纸条,告知我们那个墓穴的所在?
我的家乡在江苏吴江同里镇,离苏州并不远。“近乡情更怯”,特别在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之后,我对回家乡,已经变得越来越渴望。
同里镇,这个地名听起来极其普通,似乎平淡无奇,但凭着一片水乡风光,到了就能让人难忘。这个小镇可谓人杰地灵,光费孝通、严复两人就足以让镇里人自豪,更兼上千年的历史,看不完的小桥流水、古宅深巷,加上不远处太湖的粼粼波光,更是让人乐而忘返。
到苏州,下了火车,搭上汽车,我们很快就到了同里。下了车,在镇里一家店里,我们买了“袜底酥”。陈明拿着这形如袜底的酥饼,看着薄如蝉翼的油层,居然一时舍不得下嘴,看了半晌,才斯文地轻轻咬了一小块,满嘴的清香松脆、甜中有咸,让他大声叫好。
在同里,最著名的建筑物是“退思园”。这是清代兵备道任兰生被革职回乡后,请本镇画家袁龙设计而成的,花费了10万两白银,历时两年才修建成。这个花园的取名来自《左传》中的两句名言:“进思尽忠,退思补过。”整个园林简朴无华,素静淡雅,亭台楼阁、廊坊桥榭、厅堂房轩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大水池,池边凉风习习,真所谓“咫尺之间,再造乾坤”。
我的老家就在退思园附近。从大门向右拐,再转进一个巷子里,那巷子里的一栋老式楼房便是我爷爷居住过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是游人如织,可是在1992年时,这个地方还是门庭冷落,游客极少。
我父亲当时因为办厂,手里有些钱,所以在吴江县城买了房子,全家都搬到那里去住了,这个老宅也就荒废了下来。
到了我老宅时,已近中午,于是我们便去同里的百年老店益隆酱园,品尝了一些同里的小吃,因为陈步云是多年未回家乡,陈明、孙卫红和季慎是从未来过,这顿午饭,我特意多点了一些同里小吃。百果蜜糕、茨宝糕、闵饼、鸡米头、酒酿饼、麦芽塌饼、小熏鱼……这一样样上来,吃得陈明大呼过瘾,孙卫红直拍肚皮,季慎笑意盈盈,只有陈步云暗自神伤。
回家的路上,我们吹着暖风,浑身懒洋洋的,大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走到进老宅的巷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在我们面前一闪,瞬间便消失。陈明见机追了出去,这人却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刚才那人的背影很像刘强。”他嘀咕道。我们正在兴头上,听了他的话,顿时哄笑起来:“你吃过刘强的苦头,太神经过敏了吧!甘肃离这里好几千里,刘强不会在这里出现的。”
听了我们的话,陈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憨笑起来。
进了老宅,我搬出几把椅子,请陈步云他们坐下,又泡了点吴县东山出的碧螺春,大家坐在院子里,听着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大有醺然欲醉的感觉。回想起在古墓里的寒冷和惊恐,山谷内的绝望与悲惨,内中感觉,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休息了片刻,陈步云起身,便要去我家阁楼里查看我爷爷留下的遗物。陈明和孙卫红绷紧了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在院子里闲扯起老山的往事,季慎则拍着我家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似乎嫌弃它怎么这么扫兴,居然还不赶紧开花。
我家的这个老宅,虽说是两层,其实不过是下层住人,上层堆杂物,上下层之间,则是一张吱嘎作响的木楼梯,爬楼梯时,会“通通”地发出响声。刚进楼梯下的房间,只听得阁楼上突然“嗖”的一声,此后便寂静无声,似乎有老鼠刚刚窜过。
爬楼梯时,陈步云先行,我紧随其后,正要走到阁楼口时,只见一条身影从阁楼内蹿出,掀开上面朝北的窗户,纵身跳了下去。我从陈步云侧畔走,上了阁楼一看,只见爷爷的遗物一摊一摊,已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推开窗户,只见这人早已消失。
短短几十分钟内,遭到两次惊吓。我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还没完,说不定我们在西来庄遇到的那批盗墓贼已经跟踪而至。
陈明、孙卫红听到里屋里有动静,也急急忙忙冲来。“奶奶的,这帮小子,看来死不撒手啊!”陈明听了我们的经历之后,嚷道。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是,爷爷的遗物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们拿走了?我们急忙翻看起来,只见爷爷留下的东西数量众多,其中既有《史记》、《汉书》、《晋书》等古代正史,也有家谱、日记等,甚至还有一大堆书信,但是让我记忆深刻的那张中国地图却不见了。
“你说过,这张地图上有几个圆圈,还记不记得这些圆圈到底标在地图的什么位置?”陈步云问道。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当时我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初中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大记得地图的详情了。我闭上眼睛,左思右想,那些圆圈却似乎老在地图上飘来移去,摸不准确切方位。现在唯一能明确的,就是标在临夏附近的那个圆圈。
“咳,你怎么不记得了呢!再想想,再想想!”陈明焦急地催促着。可是无论怎么想,这些圆圈始终在我脑海中漂移着。剩下的事情,我们只能一点一点、认真地翻检着剩下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