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就要他们如此,也不回骂,更不去打,只是在桌子上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响。陈明和孙卫红故意装出一副吃了王母娘娘蟠桃的样子,边吃边满足地大声赞叹。连陈步云也在吃螃蟹时,把蘸醋的手势表现得极其夸张,显得异常享受。
这三人骂了一阵,见我们毫不理会,声音也就低了下去。陈明啃着一只状元蹄,几乎全啃光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举着这只蹄子,在其中一人鼻前晃来晃去。这一股股浓香不要说这人难以忍受,连在一旁的我都馋涎欲滴。
这人瞄准蹄上剩下的一点肉丝,突然张嘴,就要咬去。陈明早防着他这一招,立即缩回,这人咬了个空。“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让你吃呢?”陈明笑道,他当着这人巴巴的眼睛,慢慢地把这最后的一点肉丝啃进自己的嘴巴里。这时候,只听得这人喉咙里“咕咚”一声大响,显然吞进了一大口口水。
孙卫红更是鬼,他从厨房舀了一大勺水,挨个喂这三人。水不下肚还好,下去之后,这三人更是饿,原来还只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这下连肚子也咕噜咕噜响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果然不假。这三人已经两顿没吃,早就被馋虫熬得受不了,又当面看到我们吃这么多美食。终于有个人舔了舔干枯的舌头,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们要问什么,就尽管说吧!”
“咕咚”一声吞下又一大口口水后,这人又说:“只是我们说了之后,你们桌上的东西,要让我们吃点。”
听了这话,我们大喜,原以为这三人真是铁打的金刚,想不到竟然这么脆弱,连看我们吃好东西都受不了。这时候,我们就不能再装样了,于是我说道:“好的,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再去买同样的菜,让你们吃个饱!”
没想到,这人居然不吭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状元蹄。陈明明白了他的心思,用手捏起一块,先放到这人鼻前,让他闻了个够,然后说:“香不香?”这人忙不迭地点头。
陈明“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我问一个问题,你回答完了,我觉得满意,就让你咬一口。”这人嘶哑着嗓子说:“要是不满意呢?”
陈明板起脸,说:“要是不满意呢,就要罚一口。”这人说:“我一口都没有,怎么罚?”陈明笑道:“如果你回答得不让我满意,那第二个问题即使你让我满意了,也吃不上,要等到再下一个问题你回答得让我满意了,才能吃上。你明白了吗?”这人点点头。
刘强大骂起来:“老二,你个王——八——蛋!没想到,为了这一点吃的,你竟然会卖了大家!”那个曾被砸晕的人却一直不做声。
孙卫红站了起来,也不做声,绕着刘强转了一圈。刘强吓得打了个寒噤,看到他这副模样,孙卫红暗笑了一下,说道:“你是英雄,不过在我手里,做英雄从来没好下场。”说完这句,他脸沉了下来,吼道:“一会儿问完了,他们都有吃的,就你没有!”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出乎我的预料。我从小就爱吃状元蹄,却从未料到它有这么大的魔力,就一只小小的猪蹄,居然让这人原原本本地把他们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原来他们都是甘肃临夏人,而且还是三兄弟,老大叫刘勤,老二,也就是那个首先熬不住的人,叫刘勇,老三呢,确确实实叫刘强。这刘家的祖先就是盗墓的,盗着盗着,也就成了专家,他们发现西来庄有古怪之后,就杀了张春唐那拨人,找到了张春唐多年写下的笔记,知道这里居然藏着个大秘密,当时也是大出他们所料。在张春唐的笔记里,他们知道了还有几家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爷爷的研究,因为只要见了藏宝地点,他们根本就不怕里面的布局了。
这时,他们根据祖上多年传下来的经验,判断出这并不是古墓,而是一个古代地下宫殿,他们估计这里应该没有宝藏,否则,张春唐也不会在那附近守候那么多年。他们花了好几天工夫,终于证实了他们原先的判断,正在考虑是不是该离开的那天晚上,却想不到被我们突袭了。
于是,他们利用对西王母石室的熟悉,故意设了个圈套,把我和陈、孙二人骗进了西王母石室。然后,他们就起身,乘火车来到我家老宅。在我家老宅里,他们看到了那张地图,可是这张地图的比例实在是太大,我爷爷画的一个圆圈,简直就盖了一个县,根本没办法去找,于是他们只好努力去翻我爷爷留下的遗物,正在找的时候,没想到我们竟然成功地逃了出来。为了这个宝藏不落到我们手中,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冲到我老宅里来。第一次,本来他们是两个人跟着陈明和我,另外一个则是准备先动手重伤了孙卫红,然后找陈步云和季慎来逼问,却不料孙卫红只是受了轻伤,我们及时赶到,他们反而吃了亏,于是就决定乘着天黑,第二次再来,没想到我们已早有准备,他们居然全数被擒。
说到他们被擒的时候,这人欷歔不已。
听他们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张纸条,赶紧问道:“你们中间,是谁给我们塞了一张纸条?”“纸条?”刘勇大惑不解,“我们关了你们之后,就离开了那个旅馆,不知道你们说的纸条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刘强、刘勤都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们不知道真伪,盯了他们很长时间,只见他们脸上的惊讶确实并非假装,于是才放下心来。不过再仔细一想,觉得他们说的确实很合理:既然把我们关进了西王母石室,而且又知道这石室内没什么花头,自然不用再待下去,只管到吴江来就是了,确实没必要再管我们死活。
我看着陈步云,陈步云看着陈明……大家想了很长时间,也猜不透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情。难道不是我们两拨人在斗,在这背后,还有第三拨人?这伙人是敌还是友?如果是友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现身?如果是敌的话,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纸条,使我们能逃出生天?
刚刚抓获这三人时,我们的内心还是充满喜悦,觉得万事大吉,现在听了这伙人说的话,我们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没完,仍然有一大堆事情没有解决。
对我们来说,现在既然找不出端倪,那就先要把我爷爷画的那张地图给取回来,虽然根据刘强他们的话,这张地图没什么大用,不过他们看不出来,我们却不一定看不出来。
刘勇交代,他们在离镇上有三里路的张行里租了一间农民房,爷爷画的那张地图就在房间里的床上,来来去去只要一个小时左右,倒也很快。
不过,我们心里还是有担心:陈明的腿还没好,经过昨天一战,伤势反而更加严重了;陈步云和季慎年龄已经大了,也不会打斗;我要去指路,孙卫红也受了伤。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有另外一伙人来袭,无论留下谁,都很不安全。
可是,刘强他们伤得很重,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我们如果带他们出去,必须绑住带走,这么在路上走,实在太显眼。另外,他们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很不好,他们能不能坚持走到张行里,也是个大问题。可是留下他们呢?也不行,万一他们逃走了,也是个大麻烦。虽然知道地图就在张行里,我们却觉得太过棘手。
孙卫红和我商量了一阵,做了个决定,我们五个人去张行里,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敌人,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至于刘强他们兄弟三人,我们把他们捆牢,估计他们一时间也逃不掉。
我这个人很信守诺言,既然说要给刘勇和刘勤吃菜,那我就决不食言。于是我又喂他们吃了很多菜,这两人大概确实是饿了,虽然脑袋歪歪地搭在一边,却仍然吃得很起劲;至于表现得宁死不屈的刘强,那只好委屈他了,给他吃了一大碗白饭,什么菜也没有。
等他们一吃完,我们就用绳子把他们更加牢固地捆住,外面再用绳子牢牢地围上一大圈,把三人圈住,勒得他们痛苦得直喘气。然后把他们押入我们昨天晚上藏身的小房间,周围再摆上所有的滚钉板,如果他们想挣扎出去,那就要浑身被扎成无数个窟窿,吃昨天刘勤吃过的苦头。
“按照这种捆法,一个小时之内,他们再有本领,估计也逃不出。”做好这些事情后,孙卫红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满意地说道。
昨天晚上下的雨还不小,当时同里到张行里镇的道路还只是石子路,也就是在泥路上铺上一层石子,时间长了,这石子渐渐地陷了下去,虽然路面比普通的泥路好走,却照样满是积水。
陈明走路很是艰难,我和季慎扶着他,而孙卫红则扶着陈步云。本来,如果我们身上不带伤的话,到张行里,走路只要十多分钟,可是因为多了个陈明,我们走起路来,就只有平时速度的一半左右。幸好,在这一路上,我们除了遇到一些村民之外,什么别的人也没遇到。
那时候,汹涌的民工潮还没有出现,特别是在农村中,外地人还很少见。所以找刘强他们租住的农民房并不难,我们只是说昨天家里抓住了几个小偷,小偷供出家住在这里,村民看我一口吴江话,自然不会过多怀疑,在他们的指引下,我们果然找到了他们住的房子。
房间不大,进去一看,里面只剩下两床肮脏的被褥,还有几双破鞋子,那张地图却不见踪影,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租这房子的?”
“也就是一两天前。”听到这个时间,我的心突地一沉,刘强不是把我们关进西王母石室就走了么?按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来了六七天了,显然,这个时间对不上!
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一两天前?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村民摇摇头:“没有记错,我账目上很清楚,他们是前天下午过来租房子的,今天上午退押金,连头带尾,总共住了三天。”
“今天上午退押金?”我们五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这怎么可能呢?刘强他们三人到现在还被我们关在老宅里呢!
这个村民觉得我们不相信,有点气愤:“我骗你们干什么!今天早上,那个老头来退钱的!”我们心里又是一惊,老头?怎么我们从来不知道还有个老头!
我又多花了十多分钟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三人的团伙,而是四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是老头,而在他们被我们逼供时,根本没提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们再次说了谎了。
“不好!快到你家里去!”孙卫红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声叫道。我们五人于是拔腿就走,陈明也不顾自己的腿还伤着,照样很快地走着。
我们气喘吁吁,还没赶到老宅,就看到老宅门前围了一大圈人:几乎个个人手里都拿着塑料水桶,还有小孩在老宅附近跑来跑去,很是开心,边跑他们还边高兴地喊道:“好玩哦,着火喽!好玩哦,着火喽……”
我的心一沉,赶紧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只见老宅正堂中,有一大堆未烧尽的纸,不过已经被邻居们泼灭,满屋子都是水,上面还漂着没烧完的黑纸炭。
孙卫红一个箭步,冲进关押刘强他们的房间,只见地上一大堆断了的绳子,滚钉板早就被扔到一边,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嗨!”他懊悔地抱着自己的头。
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我正在瞠目结舌,突然后面被人一拍,回头一看,原来是毛大奶奶。她再次拉住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原来,在我们走后不久,就有四个人从我家里蹿了出来,领头的人没看清楚,不过身穿灰布衣服,像极了我们农村当地在“文革”时自己纺的土布,剩下的三人却浑身是血,最可气的是,这三个人中,还有一个人边跑手里边拿着一个猪蹄在吃!
这四人也就一闪,他们刚跑出人们视线,接着我家老宅就起火了。大家冲进来一看,只见我们家正堂堆着一大堆纸,烧得正旺,于是周围邻居全过来,把这火给救了。这火刚熄灭,我们就回来了。
别看毛大奶奶说话啰啰唆唆,她并不糊涂,最后一句话特别有力:“孩子啊,你别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人,这伙人到同里来找你报仇吧?做人可要规规矩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