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翎国每逢金秋都有谢谷神的庆典。月翎位于大陆北部,因着气候原因,粮食产量不多,且周期较长,因此,每到收获时,都会举行庆典以谢谷神的馈赠。庆典往往会从中秋节那天开始,因着各地不同,时间也不同,在月城,最多时可长达半月之久。
而在庆典期间,皇帝以及众王爷众大臣们会去帝陵拜祭,将这一整年来的喜事报于先祖知晓。之后,便是去位于城郊白玉山上的白马寺中完成一项仪式,以之谢谷神的恩威。
这白马寺本为皇家寺院,因此,在这一天并不会有普通的香客登门。能进去的,只能是皇上,王爷,以及一些亲信大臣们。而山下,驻扎着御用的亲兵,所以想要闯进去却也极其的困难。
沫苒听到的消息中,正有月夕这位与当今皇上并不对付但表面上却是恭敬非常的王爷伴随左右。而与皇上很是亲近的月吟却没有出现。
孔逸轩以及他手下的近两百个教众是那位师公留给她的力量,亦是一道考题。眼下,这股力量便成了她报仇的唯一倚仗了,虽然她知道他们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
中秋节很快便来了。
中秋的月是最圆最亮的,此时的月光也是极其棉柔的。孔府的聚餐热闹非凡,青青还只是个孩童,这种热闹的场面早已吸引了她的心神,那些精致的吃食,朦胧的月色,曼妙的歌舞,纵然听不太懂,那乐声却自发地钻进耳朵,摇摆着她的身体,时而舒缓时而紧张的节奏在她听来竟有一种想要随之起舞的冲动。这想法刚一闪现她便羞得满面通红,扭过头来将目光死死的凝聚在眼前的吃食上,筷子飞快地舞动,小嘴即刻便被塞得满满的。有些滑溜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再投向那些模样极美衣服也极美的舞女身上。
她在吃食上奋斗时,沫苒已经离开了这处小院。
在这个团圆的佳节,看着孔家其乐融融的情景,她不由得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团体。
家,她是多么地想要拥有,可是她没有。亲人,她也没有,唯有几个亲近的姐妹,现如今却遍寻不见踪迹。
在很多年前,她记得自己是有家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了,可在这里,她突然想起了。望着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她往日的仇恨突然消失了。如果,如果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那个女人,她会试着谅解她当初的选择,也许,会在她临终之前唤一声:妈妈。
这是她此时突生的一个想法。
清辉冰凉如水,她站在门外,长久地注视着圆月,似乎在上面看到了自己想念的人。
“青菱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三弟特意请了杂耍团来,刚开始表演,很是精彩,姑娘不去看看吗?”清朗的嗓音突然响起,沫苒悄悄拭掉脸上的泪水,回眸看去,却是孔家的二公子,孔逸朗。
“二公子。”沫苒微微欠下身,道,“青菱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姑娘……”孔逸朗觉出她的声音不对,刚想问点什么,沫苒身影一闪,消失在黑夜之中。徒留下孔逸朗在明月之下百思不解。
晚宴散得很晚,等到青青兴冲冲地回来时,暂时属于她们的小院一片漆黑。
“师傅!”她怯怯地喊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饶是如此,略带稚气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播开来。而小院中,依旧没有光亮,声响更是一点都不曾发出。
这个夜晚有着些许诡异的气氛。青青咬紧了唇,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向着小屋靠近。
冷不防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下一瞬,刀剑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青青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下怔住了,恰在此时,一个黑影在她身后闪出,一击必得。
黎明将至。孔府安静下来,除了偶尔一声犬吠,竟是毫无声响传出。
红日初升,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些许的冷冽,若有若无的风轻轻地吹着,天空中时有轻云飘过,使得这天看起来多了些许温暖。
天子的仪仗循着一定的速度徐徐前进,御辇之后,一众大臣徒步而行,而位于最前方的,是皇上之下最尊贵的夕王爷。
夕王爷不时抬头看看前方的御辇,清明的眼眸中时而冷冽如冰,时而温润如玉,而当有别的视线投向他时,早有察觉的他立即恢复了恭顺乖觉的模样。
自从陪同的名单下来,他就如同僧人般,忌荤忌腥,虽然他知道有些大臣并不如此严格,但他却做到了,不为别的,只为不落人把柄。皇上的心思他虽然猜不透,但他已经开始忌惮自己却是了然的。
去帝陵拜祭时,他差一点迟到,尽管最终没有延误,却已经惹得皇上不快,所以这次严格约束自己,下令出发的这天也第一个到的,这般积极却也引来了别人的猜测。
御辇之上,身着龙袍的月翎眼睛微眯,偶尔眺望一下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白马寺。
住持大师已经率众在此恭候了许久,终于见到天子的仪仗,心中不免更紧张了起来,表面上却不慌不忙,恭敬地微笑着,将天子迎进寺中。
整个仪式下来,出奇地顺利,月夕不由得暗松一口气,一直戒备的心不着痕迹地卸下来。
就在这一刻,众人在天子的带领下准备功成身退的这一刻,一枝冷箭突兀地刺出,方向是冲着月夕。众人进寺皆是轻身,谁也不曾佩剑,月夕也不例外,但他好歹也是一介武人,自幼习武,反应甚是灵敏,虽然未曾料到有敌袭,却也堪堪躲过了。
一箭不成,第二箭第三箭翩然而至。而此时,原本跟在众人身后所剩不多的侍卫见状立即团团围在皇上身边,挡着那势愈来愈大的箭雨。
在第一支箭射出时,已经有小沙弥出寺报信去了。但从御前侍卫进寺到帮他们抵挡,还有一大截时间呢。这段时间敌人可不会手软,箭雨不要钱似的往这边撒来。月夕险险地闪躲着,一不小心,一枝利箭划过肩膀,一抹蓝光稍纵即逝。月夕吃痛地捂住了伤口,脸色变得惨白。
箭雨渐渐止歇,这在众人看来似乎是过了好长时间,但实际上仅仅几分钟而已。一群蒙面之人携着刀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提剑而上。
他们有着自己的目标,对于其他人却是连睬都不睬的,只是当有人不长眼地出手时,才会给他一刀,却不致命。而对于他们的目标,夕王爷,却是毫不留情,刀刀狠厉,剑剑刺向要害。尤其是当中一个消瘦的身影,更是不遗余力。
月夕虽然没有兵器,拳脚功夫却也不差,闪躲之能更是让他逃过多次必死之境。眼见得援兵将至,这边总是得不了手,为首的那个瘦削身影狠下心,做了个退的手势,纵身闪进宫殿之中不见了身影。其他人也是各尽其能,不消半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原本守在寺外的御前侍卫们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御前侍卫的指挥使林却自知此行不利,眼见得刺客在天子面前来去自如,一时间羞愧万分。
“留下一队人护驾,其余人缉拿刺客,林却,朕给你一次建功赎罪的机会,如果拿不住那刺客,你就不要回来了!”月翎沉下脸道。
“是!”
眼前再次清静下来。眼见得月夕摇摇欲坠,月翎忙走过去扶着他,急道,“月夕,你怎么了?方才伤得不重吧?”
“不,不要紧!”月夕惨然一笑,下一刻却晕了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
耳边似乎传来当今天子焦急的喊声,月夕不由得笑了。是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