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沫苒那满含绝望的话语,陶敏之怔住了,这半月以来的守候似乎没有了意义。他想不通沫苒为何要这么说,他帮她治伤有错么?还是,只因为他强迫她治疗,所以她才会那样说?
“不要恨哥,哥以后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做的事了,不要恨哥,好吗?”被亲人恨,是怎样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啊。
随着沫苒的第一次苏醒,之后苏醒的频率缓缓增加,到一个月后,她已经不再常常陷入昏迷之中了。而她的背部,也渐渐恢复原有的光洁滑嫩。她看不到,但她却感觉得到背部轻松了很多,不必再背负那些伤痕,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沫苒却皱紧了眉。
当她能自如地下床时,她首先做的就是找回血痕,幸运的是,血痕并没有被扔掉,依旧在角落中静静地呆着。这让沫苒稍稍定了下心。
收好血痕,沫苒便叫来暖儿,把之前她交代弄来的东西拿进来。暖儿依言而行。而之后,沫苒闭门谢客,并命暖儿守着院子,不管是谁都不准进来,如果有人硬闯,就告诉来人,沫苒会即刻离开。
经过这次的事,陶敏之对于沫苒总是一副愧疚的神情,凡事也尽量听她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想让父母再一次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
所以,在听到暖儿的话后,他立即离开。
而沫苒,则在房内修着贝斯。贝斯不容易修,尤其是断裂的琴弦。
在忙活了很久之后,终于把琴面修整到一起了,虽然沫苒修琴的技术不错,但细心的人仍可以看到琴面上那一道道细小的痕迹,就好像有谁拿笔画了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般。
至于那琴弦,却是没办法了。她没有办法把断成两节,甚至三节的琴弦接到一起,而用其他的弦丝,沫苒又不太愿意。
她不想在这把贝斯上添加任何不属于它的东西。
经此一劫,她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温暖也消耗殆尽。如果不是她冲动地答应跟陶家的人回来,她也不会受这样的磨难。
如果不是有仇恨占据了她的心,对于未来的生活早已绝望的她,或许会选择死亡吧。
沫苒抱着贝斯,手指悬空,随着心中的节奏轻轻颤动着。在以往,她总是在不打扰其他人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心中有音乐,哪怕无声,也似有声。
晚上,暖儿把饭菜端来,然后轻轻走出去。小姐吩咐过,没有她的命令,不准出声,更不准随意打扰。
沫苒并没有用膳,而是抱着贝斯缩在床脚。
夜越深,她越清醒。
当暖儿进来盘子时,发现沫苒并没有动筷,想说什么,再看到沫苒已经睡下时,不觉轻叹一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而守候在门外的陶敏之拦住暖儿,问沫苒的情况。
暖儿自是如实禀报。
陶敏之等暖儿下去后,闪进房里。这沫苒越来越让人担心了。
房间里灯火摇曳。他轻轻走近床边,沫苒面朝里面侧身躺着,似乎睡着了。只是那不经意间的颤动,泄露了她未眠的秘密。
“沫苒?”隔着纱帐,陶敏之试着轻唤道。
“滚!”低低的嗓音似是隐忍着什么。
陶敏之攥紧了拳,少顷又放松下来,轻扯下唇角,缓声道,“沫苒,是我对不起你,明天爹娘会来看你,请你不要像对我这般对待他们,好吗?至少,把他们当做长辈。”
“滚!”依旧是一个字,却好像用完了力气般。沫苒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沫苒!”陶敏之的话音中已带了些许愤怒。他真的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自己都这般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
陶敏之不再看她,也不再要求她,负气而去。只是刚出了门便停了步,回头望着那扇门,不觉叹了口气。
长夜漫漫,凉风习习,陶敏之坐在房顶上,遥望着那一抹清冷的光晕。
或许,就不应该把她带回来。他这样想着。
渐渐接近子时,陶敏之最后望了一眼已经黑暗的房间,朝着院外掠去。
黑暗的房间里,沫苒抱着贝斯蜷缩在床脚,没有人看到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没有人看到她的双唇已然被咬破,一道血红顺着唇角滴落。好似有谁拿着刀子一点一点地挖着她的骨髓,然后把骨头一节一节地折断,好似有谁在销蚀着她敏感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增强。那种痛楚,不是外来的,倒像是源自体内,源自骨髓深处,只要它不想停止折磨之旅,就没有人能阻止。
如果,此时此刻死了多好。这是沫苒在那一瞬的想法。可立即地,这种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是漫天的仇恨。她要活下去,不管要忍受多大的痛苦,一定要活下去。她还有仇未报,她还有亲人未救,她,一定要活下去。
子时点整。
这是一天中练功最有效的时间。此时阴气最重,阳气最微。除了昏迷的那段时间,每天她都坚持练心法,为了保命,也为了变强。
在这种情况下,运行功法并不会减少痛苦,反而会加大,但功力却比平常提高得快,似乎,她所承受的痛苦转化成了功力。她只能忍下来,凭着过于常人的意志力,每次,只要撑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这一个时辰,在此时的沫苒看来,比一个世纪都要长。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在沫苒感觉快要崩溃之时,那种想把人彻底吞噬的痛楚似乎缓了一点,而后以极缓慢的速度减轻。已经过去了。她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蓦地轻了许多,而她也因着这一变化,晕了过去。
次日。
“小姐,老爷夫人来看你了!”暖儿颇为兴奋地敲了敲微掩的门。没有人应声,难道,小姐还在睡觉?
暖儿悄悄闪进屋里,粉色的幔帐层层垂在床前,隐约可以望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缩在床脚。
“小姐,你醒了么?”暖儿轻唤一声。
沫苒似乎听到了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怀中的贝斯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把它放到最里面,然后下了床。
只是这一夜弄出的模样却着实把暖儿吓了一跳,“小姐,你,你……”暖儿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满脸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