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我没敢再上李磊的床,穿着衣服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想起云云刚才说的话,我心里开始矛盾起来。云云和阿珠,到底是怎样的人?想来想去,我还是没法断出个结果来。还有那个一直跟着李磊的黑影,他又是谁?他们在李磊身边构成了一个可怕的圆圈,就连李磊本人也是疑窦重重,她说是到北京来找她男朋友的,可为什么要带着脂砚呢?难道是要把脂砚交给什么人?可她又不像是在找人,只是背着背包在北京满世界转悠,那她到底要干什么呢?在这四个女孩中,只有冯奇的身份是清楚的,可她却要我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去偷翻李磊的背包。
我感觉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里,却不知道这个陷阱多大、多深,这一切都是源于脂砚,我的脑子里塞满了脂砚,被这两个字搅得心烦意乱,这是因为我还有一件我不愿意完成,而又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不能再拖了,越拖心里越难受,越难受就越胆怯,也就越下不了决心。赶快去完成这项倒霉的任务,完成了,就没有我的事了,就算这样对不住李磊,但只要她不知情,也不会伤害她。
我看了一眼李磊,见她睡得正香,就乘机爬起来,在黑暗中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小相机。相机的相关数据早就调试好了,冯奇不让我在夜里拍照,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对着脂砚按下快门,就算大功告成。黑色背包的位置我也已经看了好几遍,就放在李磊身边的椅子上,和她脱下来的衣服堆在一起。要想打开背包,我必须绕到床的另一边。
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没走到近前,就被内疚折磨得要死。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许想,生怕丧失了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我摸到椅子跟前,蹲下身,把上面的衣服拿开,背包就露了出来,用手摁了摁,里边确实有一个方方的小盒子,我想,这就是脂砚了。
房间很黑,我看不见拉链在哪儿,就用手摸索着寻找,终于找到了。我用两个手指轻轻捏住小小的金属片,开始向另一个方向滑动,感觉仿佛是自己在撕裂自己的心。随着金属片的轻轻滑动,我的心也裂开了一条口子,血顺着口子咝咝地向外流,拉链打开时,我的心也被撕成了两半。就在这个时候,电灯突然大亮,我的手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按住。我心里明白,我被发现了,而且逮了个现形。李磊的两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我,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站了满满的一屋子,有的手里还拿着枪。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股力量,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像电影里的英雄那样,向身后的玻璃窗撞去,玻璃全都碎了,稀里哗啦地变成了碎沫,我成功地逃脱了。我不顾一切地拼命奔跑,可就是跑不快,两条腿好像有千斤重,酸酸的、涩涩的,费很大的劲儿才能向前迈动一步。后面的人就要抓到我了,我拼命地大喊起来:“磊磊,我不是故意的!”
我醒了,出了一身大汗,气喘嘘嘘的。
阿弥陀佛,幸好是一场梦。
房间里已是一片通明,另一张床上的李磊依然睡意正浓,我的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我感觉大腿酸痛难忍,用手一摸,原来是那个小小的相机作怪。昨天夜里,我把它揣在我的裤兜里,正好硌在大腿下面,我这才明白梦里为什么跑不动。
一触到这个小东西,我的心又开始紧缩,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完。
我看了一眼李磊的黑色背包,还在那把椅子上搁着,上面盖着她那件红色羽绒服。如果这个时候去执行那该死的任务,真可谓是天赐良机了。可我不想干了,我又不是警察,凭什么要干这种事?如果这里没有我,他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脂砚真的再次流失海外,就真的能证明我不爱国吗?仍然流散在海外的国宝多着呢,那些国宝除了成为爱国者们的口头禅,又证明过谁是不爱国呢?
我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到卫生间匆忙洗了脸,乘李磊没醒去找冯奇,本来是想去冯奇的房间,一出门,却看见阿珠在院子里做晨练。她先冲我“嗨”了一声,我心里一紧,脚步就改了方向,没敢再去冯奇的房间,也装作晨练的样子,先活动一下腰腿,又面南而立,两臂自然下垂,做了一个标准的太极拳起式。
我打拳的时候阿珠停止了运动,站在一边看着,不说话,这让我打得更来劲儿。打完一个套路,阿珠禁不住叫好,说:“没想到艾大哥还是个太极高手,我也喜欢太极拳,只是不得要领,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我心里想,她也开始进攻了,我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要我干什么?就说:“行呀,教拳不敢,一起研究吧。”她就约了晚上来找我。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冯奇,她要我马上到山庄后面的向阳坡上见面。
我没敢耽误,跟阿珠打了一声招呼就赶到向阳坡。冯奇果真在等着我,一见面,她就问我怎么样了?我直接说出了我的想法。她听说我不想干了,竟然大动肝火,说我不是男人,说话不算数,又说我不顾国家利益等等。
我一听也火了,我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是我什么人?”她也火了,冲着我大叫:“我现在是你的领导,你这么做等于是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在军队里是要枪毙的!”
我没想到这么美丽温柔的一个姑娘,发起火来竟如此厉害,每句话都触到痛处,这时让人觉得不是对不起国家而是对不起她。说心里话,我本是冲着她才答应和警察合作的,若不是她,说什么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听一个警察调遣。可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得兑现。事还没干呢,我这边却打了退堂鼓,在关键时刻给人家撂挑子,这也难怪她生气,连我自己都觉着事办得太不爷们了。我知道在她面前掉链子了,赶紧补救说:“跟你开玩笑呢,我怎么能不干呢,是真的没有机会,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她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我心里惦着李磊,就问她还有什么指示?
她说:“你急什么?李磊那边没事,她们两个互相监视着,谁也下不了手。我问你,你昨夜里是不是到云云房里去了?”
我一听,坏了,她全看见了,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又一想,这事我没必要跟她撒谎,就实话实说:“我不但去了她房间,还跟她上床了。”我以为这是我的私生活,她没权力干涉,可没想到她还真干涉上了。她居然要我对她讲述昨天夜里的详细经过,然后问我:
“如果云云让你把脂砚偷出来交给她,你会照办吗?”
我说:“我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我认为世界上最神圣的就是爱情,其他都得往后排。如果我真爱云云,也许会这么做,哪怕为此坐牢也在所不惜。”
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也变得愤怒起来,“你不愿意为我拍脂砚的照片,是因为我没跟你上床吗?我跟你说,你别做梦了!你是在为国家办事,不是为我!你别忘了你不光是个男人,你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我告诉你,绝不能把脂砚交给别人,跟国家利益相比,爱情算个屁!”
说完,她就走了,头也不回,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山坡上。
我被她一顿臭损,心里完全乱套了。她是怎么了?竟然说爱情算个屁,我没见哪个女孩是这样诠释爱情的。说我不够男人,我倒觉得她太不像个女人。除了容貌以外,还哪有一点可爱之处?女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够悲哀的。想到这儿,我就有点儿可怜她,合计着还是应该想办法去拍脂砚的照片,就算帮她个忙。
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怎样说服李磊让她交出国宝给国家,直到进了门,也没有想出恰如其分的说辞。
李磊已经起来了,正在卫生间洗脸。我注意到,她的背包还放在椅子上,就乘她不注意,用手按了按,发现那个方盒子还在,心就又紧了起来,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如果李磊不听我的,或者干脆就不承认拥有脂砚怎么办?闹不好她会认为我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对我来说,脂砚就是烦恼,就是夹在我和李磊之间的第三者,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它立刻消失。
李磊洗漱完,化好妆,看我在自己床上坐着,就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拉过我的手,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说昨天夜里是她不好,让我原谅她。我心想,应该是她原谅我,可我没法说出口,就故意把话题往别处转。本想说脂砚的事,心里没有底,就顺口说道:
“你男朋友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接着讲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一提到她男朋友,我的心里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醋劲儿,翻江倒海的,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听,也许这就叫不可理喻吧。吃过饭,我倒在自己床上,跟李磊说:“昨天夜里讲到你和高洪亮去开房,然后你就离开了北京……”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跑过来打我,嘴里说:“你坏,你坏,我不给你讲了。”
我就说:“不讲不行,你昨天夜里把我一脚踹到床下,又用你男朋友的故事刺激我,让谁都受不了,你得补偿我。”
她没话可说,只好主动走过来,靠在我的身边躺下:“我给你讲还不行吗?”
我立刻没了脾气,转过身子抱住她:“你讲吧,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