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有师姐她们在,加之早就明确我们到来的目的,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只管拿出按照习俗摆设好。因此等我搀着爹爹来到所谓的祠堂的时候,那里也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即将举行祭祀活动的家族祠堂了。
朝守候在祠堂的师姐点头致谢,她微微挑了下眉头,算是对我的感谢做了回应,这个时候,实在不是我们师姐妹打闹的好时机。我身上的麻布衣服及腕间的黑色孝布,昭示着我此刻孝女的身份。
根据淡云叔叔记忆新刻得一众灵位牌整齐的摆放在供桌上。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爹爹猛的挣脱了我,扑上去搂着一个牌位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我楞了一下,赶紧跟随上去,跪在他的身旁,淡云叔叔、师姐、安立、安然也随即跪在一旁。
大概是因为没有爹爹还有淡云叔叔那种亲身经历的悲伤,也从未体味过堂前灵位上一众人的关爱,我不若他们那般自然而然因悲伤而流泪。我没有泪水,心中却无比悲凉。爹爹凄然的哭泣声不停敲打在我的心尖,生生的疼痛着。可我却没有去劝阻他,昨日里他无声的流泪,气郁于心间,于他的身体不利,今日如此放生恸哭,倒也不失为一种发泄。
我跪坐着,抬头望向那一排排陌生的姓名,默默的记录着我在这个世界中的一点点痕迹。
三百年间,尉迟家一代一代的发展壮大,而尉迟家与别的士族不同,向来没有嫡庶之分,只要生前未犯使族人蒙羞之大错,死后均得以立牌位与宗祠。加之之前那一场浩劫,让尉迟家所居临海村整个村子覆灭,本来这里该有数千牌位的,然而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没有任何记录能够知道这几百年来尉迟家到底有多少人出生,有多少人死亡,更何况还有那些因为尉迟家而无辜枉死的下人。
爹爹怀中搂着的,大概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外公的灵位。看得出来,他们父子二人的感情,有多深厚。我心中不禁的升起来一股强烈的恨意,若是······若是尉迟家不曾毁去,爹爹大概还可以时不时的回到自己的家中,趴在疼爱他的父亲膝上,做一个可爱而幸福的孩子。这一切都被那所谓的皇权给毁去了,皇权,皇权又如何?那个奢靡无度的皇帝,若不是娘亲为她打理国事,这云祥的百姓是不是会如同我们那个世界那一场场因皇帝暴虐无能而兴起农民起义?
了解尉迟家那些事情之后,我仿佛能够明白娘亲的心情,她日日夜夜为国事操劳,为百姓谋福利,还要忍受皇帝的猜忌,甚至于连自己的孩子也因为流言而不能过着安定的生活,最终为了自由,只能选择离开。而她,也只能选择当这个孩子死了。尉迟家的隐忍,被皇权所迫,一步步的败亡,到最后,仅仅剩下爹爹这唯一的血脉。叶家的野心,母亲的野心让我退却逃亡,可我无法否认,从头到尾,我一直在母亲的庇护之下。没有她,我无法拥有十几年尚算平静的生活,也无法那般轻易地诈死离京。
皇权神授,不过是拥有皇权之人掩人耳目的谎言。可人们往往就吃这一套,那皇甫冀,不就是仗着先皇疼宠的长皇子身份,才能蓄养精兵,杀尉迟家的人,毁尉迟家的宗祠、族陵么?
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爹爹叔叔,我向来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于心间,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无心之人,我将自己放在这个世界之外,一直没有融入,一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仇有恨也有心的人。
短暂的时间内,心中想法已是转了好几圈。爹爹的哭声也渐渐的止住了,他将手中的灵位重新放回安放好。而后转头对叔叔道了句开始,便率先起身立于一旁,我们也都起身,我站回了爹爹身旁,师姐与安立安然随同淡云叔叔将祭品端入,一一摆放于供桌上。本就只有几人,供品准备的就不是太精致,只一些鸡鸭鱼肉和水果,而后燃香焚纸,我们一一上前拜过,便由作为尉迟家唯一女丁的我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往那被毁的族陵而去。
山间的道路有些崎岖,多年无人走动,原本宽阔的道路处处都是碎石泥坑,杂草遍生,经过师姐她们事先的简单清理,才勉强有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道蜿蜒而去。
纵然练武之人不若旁人那般柔弱,但一路行来,等到了陵前时,我的双手依旧还是红了起来,部分地方还破了皮,渗出点点血珠,额前和膝盖处也有些隐隐作疼。看看自己的手,我微微皱了下眉头,皮肉之躯到底还是经不起折腾的,不论你武功有多高强。
背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回头望去,见爹爹正盯着我看,见我回头,目光死死地看着我的额头,眼中闪烁着心疼的泪水。如此,这一路的辛苦一下子就去了,连那隐痛都消失了。为了他,我做这一切又算的了什么呢?他是尉迟家唯一幸存的血脉,多年来,他身上担负着家族的仇恨,心中压抑着深深的怨怼和愧疚,如果这样能让他哪怕放下一丁点儿的心结,我的苦便吃得值了。
这个世界里,我存在的意义不都全系在他的身上么?
微微一笑,安抚着他,手背轻轻抹过额角,摩挲一下,擦去沾上的泥土,好在,额头并没有破,应该是只有些红而已,手还是别给他看到了,我被针扎一下都紧张的他见到我手上的血还不定又是多心疼呢!
尉迟家的族陵跟叶家的不同,不是一大片堆砌起来的坟茔,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残破不堪的石壁,些许没被破坏的石壁上能看得出篆刻上了些人名生平什么的,却是都不再完整了,整个石壁上唯一能一目了然的就只有那些刀剑留下的创伤。
整个皇甫冀,够狠!
这人的心理得变态到怎样的程度,才会做得出这种毁人族陵的恶事来。向来人们就相信鬼神之说,在人们的心中这样的罪孽是要下十八层阿罗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啊!他当初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流门的调查只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却没告诉我原因。我生活在京城的十几年中,长皇子皇甫冀从未出过楚家大院,据说日日吃斋念佛,甚是慈祥,没想到······
我真的无法想象当年发生在此的惨况,几百人的屠杀,一面上百平米的石壁,加上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要多深的恨和怨才能带来这样的破坏程度,要多狠的心才能连自己都搭进去不顾?回想自己的过去,如果有机会,我会不会将那些畜生全部杀死?我会不会毁掉他们的祖坟?我的恨有没有达到这样深的程度?
我不知道!
那些事情真的是仿若前生的事情了,虽然那的确是前生之事,可压在我心中的恐惧时常在午夜梦回之时侵扰着我。
甚至,那一夜······
那个让我至今想起来仍觉得羞愧的丢尽了女尊世界强悍女人的夜晚。皇甫郁磊,我两世一生唯一的男人。那个夜里,作为强大的一方,我居然被一个身体刚刚恢复些还没好完全的柔弱男人给强上了,在破体的那一刻,前世的场景闪过眼前,我居然惊恐的哭了起来,还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最后被占去了保留十六年的清白。那天夜里,我几乎流尽了这一生的泪水,清晨醒来之时,枕头仿佛在水中泡过一般,湿透了,提起来还不时的滴下水珠,而我的眼睛,在躲了两天之后才敢见人。而更让人觉得可气的是,幽幽醒转的我身边,根本没了他的身影,一夜的亲密仿佛是我的梦境,他就那样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连那对双胞胎兄弟也没了踪影。
这个世界,男儿的清白之身是多么的重要,他居然那样做,我是真的想不通,而且那之后我再找寻不到他的踪迹,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可身上那些十来天才消失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事实。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通,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那一夜也让我彻底的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强暴,同样是强暴,我不知道为什么带给我的感觉会那般的不同。同样是强暴,他却治愈了我死去多年的欲 望,让我在面对爹爹这个实际上跟我血脉相连的男人的时候,都会有着抑制不住的冲动。虽然很大程度上起源于淡云叔叔在茶水中加入的药散,可以前我也不是没有被他下过药,却从来没有感觉。我想,大概真的自他之后,我的身体和心理都在渐渐的复苏吧!
如果现在再将那一群混蛋放在我的面前,我还会不会出手杀死他们?我已经不确定了。
而皇甫冀呢?他为什么能有那般狠绝的心肠?
皇甫,皇甫······
都是皇甫,难道我尉迟家注定要栽在他们皇甫的手中么?
皇甫郁磊,我的玉儿,从我知晓一切开始,我们就是仇人了啊!我还要怎么去找你,以何种身份再去寻你?
“咔咔······”一阵响动之后,面前巨大的石壁中央,居然慢慢的向后退去,而后迅速缩回地底,露出一扇铁门来。我有些目瞪口呆,原来传闻有时候真的不只是传闻。
流门传来的资料中说:传说自云祥开国之时,军队所夺财务大半被尉迟家收藏于族陵之中。皇甫冀毁陵一事,或于此相关。